年薪80萬卡車司機當選美國“人大代表”,卻查出了黑社會背景......_風聞
酷玩实验室-酷玩实验室官方账号-2021-11-16 23:02
這幾天,美國發生了一件魔幻的事。
在新澤西州的州內競選中,一位名叫愛德華·杜爾的卡車司機,以總票數的52%爆冷擊敗了另一位民主黨大佬 ,當選為新一任州議員。
作為一位政治素人,開了一輩子卡車的他,選票數比對面的政壇大神,多了整整2000多張。

這還沒完。
更殺人誅心的是,他在競選時花的錢,只有153美元。
要知道,在美國競選是個勞民傷財的活兒,州內選舉也不例外。
他的對手——長期擔任州參議院議長,有“頂級立法者”之稱的斯蒂芬·斯威尼——雖然在選舉執法委員會網站上尚查不到今年花了多少錢,但從網站上查到的這份記錄來看,他在2018年的一場選舉中愣是花了17萬美元。
這麼多白花花的銀子,連零頭都比杜爾多。

而在2017年,他更是豪擲1380萬美元,在地方立法選舉中“砸倒”了新澤西州最大的教師公會“新澤西教育協會”。
反觀愛德華·杜爾這153美元,都用來幹嘛了?
有66.64美元用於買吃的喝的,剩下86.67美元,花在了傳單和名片上。
其餘的開銷,沒了。
不愧有人説,這是美國的工人階級的代表站了出來了、美國版的你工人爺爺來了,等等。
誰再説美國政壇是大財團的遊戲,就把這個新聞糊他一臉。

不過,大家先別急着激動和興奮。
這真的是所謂美國民粹主義戰勝精英政治的故事嗎?
儘管斯蒂芬·斯威尼是個不折不扣的政壇老炮,可這個愛德華·杜爾的背後靠山,同樣也不是吃素的。
這個人的背景,比大家想象中啊,要硬得多。
而他的當選,甚至有能力決定未來美國經濟的走向。
01
説到卡車司機,大家千萬別被這四個字唬住了。
乍一看,以為是一個正宗的無權無勢無產階級藍領。
實際上,在美國這是個妥妥的白領。

為什麼這麼説呢?
就在幾天前,華爾街日報發佈了一條招聘廣告,招的是卡車司機,但工資呢,卻給到了一萬美金每月,年薪摺合人民幣快要到80萬元了。
這樣的薪水,幾乎是一個當地普通人的3倍,比一些碼農還要高。
難怪之前看有短視頻博主説,只要能吃苦,這是對於移民來説,最快能夠賺錢買房的行業了,“只要邁進來了,基本不會退出,除非身體不允許。”

那話説回來,是什麼讓開卡車在美國這麼吃香呢?
這背後,首先和美國的**“去工業化”**有關。
眾所周知,近年來美國的製造業越來越空心化,到了如今,他們自己種點土豆、玉米可以,但要生產工業的原材料、零部件,必須依靠進口。
那既然要進口,就需要物流運輸,無論這些貨物乘着飛機還是輪船,最終都還是要靠公路送到一個個廠房裏。
這時,卡車便成了關鍵一環。

與此同時,隨着近年來亞馬遜、沃爾瑪等企業的不斷壯大,國內的貨運需求也急劇暴膨,在當地鐵路不完善的情況下,卡車的地位又被進一步推升。
據美國貨運協會(ATA)統計,2019年卡車運輸的總貨運收入為7917億美元,佔全國運費的80.4%,貨車運輸貨物118.4億噸,佔國內總運輸噸位的72.5%,預計至2027年,卡車貨運量還將提升27%。
七成商品都依賴卡車運送,可見有多重要。

但經濟學告訴我們,價值不單單是由需求決定,造成美國卡車司機高薪還有一個原因。
那就是美國的卡車司機太少了。
目前,人力短缺是這個行業所面臨的最大問題,尤其是長途卡車司機,缺口達到5.1萬人,到了2026年,這一數字將達到驚人的17.4萬人。
美國卡車運輸協會首席經濟學家鮑勃·科斯特洛(Bob Costello)表示,卡車運輸業每年因退休或企業破產而失去的司機人數比增加的司機還要多。
那為什麼大家都不願意幹卡車司機呢?
這可能出乎咱們意料——因為嫌累。

開過長途的朋友們都知道,一路開下來腰痠背痛眼睛酸,但這卻是卡車司機的工作常態,他們往往一走就是數週,和家人聚少離多。
而傲嬌的美國年輕人,受不了這份苦。
他們寧願去做餐廳服務員,也不願幹這行,導致近年來卡車司機中少數族裔的比例越來越多,目前已經達到了40.6%。

疫情的到來,更加劇了這種懶惰心理。
去年以來,美國政府發佈經濟刺激計劃,持續地向低收入人羣發放紓困資金,動不動就是上千美金的支票,這讓美國人患上了**“救助金依賴症”。**
今年1月份發佈的一項民意調查發現,65%的美國人支持每月每人發放2000美元的紓困支票;
3月一項銀行調查發現,61% 的美國人表示,今年早些時候發放的第三輪 1,400 美元紓困支票對普通家庭的生活支持不會超過三個月。
領錢這麼開心,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
尤其是卡車司機,這輩子都是不可能的。

更怕的是,現有的司機們在工會的帶領下,還時不時“消失”一下。
當下,因為疫情下港口超負荷、卡車司機短缺等原因,美國正在遭遇70年以來最嚴重的一次供應鏈危機。
當地最大的洛杉磯港和第二大的長灘港都堆滿了集裝箱,超過20萬個集裝箱正“漂”在海岸線上等待卸貨。
這些集裝箱裏,包括美國人的衣食住行各類商品,連白宮都急得冒汗。

結果這個節骨眼上,卡車司機們竟然罷工了。
據卡車司機工會稱,這是因為當地一家名為通用物流控股的公司“非法解僱卡車司機,拒絕支付拖欠司機的薪酬,並拒絕與工會就此事進行談判”。
但實際上,瞭解美國航運的都知道,每年一到貨運旺季,他們都會上演一段相似的劇情。
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打錢。

而這次罷工,最終導致了港口五分之一的運力受損,讓本就不堪重負的供應鏈雪上加霜。
在物流行業快速發展的今天,面對卡車司機這個既缺人、又難伺候的崗位,美國可以説苦不堪言。
那這時有人就想,有沒有可能替換掉司機這個難纏的角色呢?
02
美國的零售巨頭沃爾瑪,就是其中一個。
這幾天,美國阿肯色州的居民們每天都會沃爾瑪倉庫到門店的一段11公里的路線上,看到兩輛卡車往返送貨。

一眼瞧去沒什麼特別,但當你仔細觀察就會發現。
車上只有貨,沒有人。
原來,這是沃爾瑪為了節省運輸成本、提高物流效率,和硅谷公司Gatik合作推出的全自動無人駕駛卡車。
它們每天在7英里的環路上來回送貨,一天持續12小時。

Gatik表示,自動駕駛汽車可以將雜貨業務的物流成本降低多達30%。
同時,沃爾瑪和Gatik也正在新奧爾良地區進行類似的測試,使用帶有安全駕駛員的電動貨車,將在線雜貨訂單從沃爾瑪超級中心,轉移到客户取貨地點。
Gatik首席執行官納朗説:“自動駕駛汽車,還可以幫助公司減輕國家勞動力短缺,對雜貨業務供應鏈的影響。”

另一個美國零售巨頭亞馬遜,也在暗暗測試無人卡車。
今年6月,亞馬遜向智加科技(Plus)訂購了1000套卡車自動駕駛系統,用於自家的物流網絡,且購買了該公司高達20%股份的期權。
這些搭載了自動駕駛系統的卡車,每天可以行駛近1600公里。

同時,全球物流巨頭UPS更是早早就“牽手”無人駕駛公司——圖森未來。
自5月以來,他們一直在悄悄使用自動卡車在鳳凰城,圖森和亞利桑那州之間運送貨物。
顯而易見,這些措施都是試圖用切換賽道的方式,避開司機這個角色所帶來的不穩定因素。

不過,這些做法顯然“惹怒”了美國卡車司機。
就在上個月,他們又在工會的帶領下,憤怒地向UPS提出訴訟,強烈要求其不得使用無人駕駛卡車來運輸貨物和包裹。
工會甚至在官網上甩出了一個鏈接,類似於咱們父母微信羣聊裏經常瘋轉的文章,內容是**“研究表明大多數人不願意接受無人駕駛汽車”。**
他們還“推測”,在人類卡車駕駛員被取代之後,機器會將會導致危險的廢棄物問題。

這並不是工會第一次阻擋卡車自動化的步伐了。
早在2017年,美國卡車司機工會就提出,希望延緩推出允許無人駕駛卡車的法案。
在他們的遊説之下,美國眾議院在那年下半年將重量大於1萬磅(約4535千克)的商用卡車排除在了無人駕駛法案之外。

2018年,美國有關部門通過了一項法案,該法案主要是為了加快自動駕駛系統的使用和推廣,隨着”無人駕駛“的推廣,UPS當時就蠢蠢欲動,但還沒反應過來,卡車司機工會就先向企業發起了談判。
最後逼得UPS被迫宣佈,暫時擱置無人駕駛汽車使用計劃。

不僅卡車不讓自動化,港口也不允許自動化。
大家知道,一旦無人駕駛卡車技術成熟,配合無人港口等其他無人技術,可以成倍提高物資運轉的效率,徹底****杜絕目前美國正發生着的港口擁堵亂象。
比如上海洋山港就是一個正面的例子——同為世界上最忙碌的碼頭,這裏不僅現場空無一人,但依然井然有序。

不過,在美國工會的堅決反對之下,美國的港口至今仍未自動化。
在世界銀行去年發佈的集裝箱港口績效指數中,美國沒有一個港口進入排行的前50名。根據這個比較全球351個港口工作效率的指數,洛杉磯港卸下一個集裝箱花費的時間至少達到了上海港的兩倍。

但美國政府似乎並不急於改變這個現狀。
國會目前正在討論一個基礎設施法案,其中就包含一項條款——將提供35億美元用於投資港口“零排放技術”,但是它明確禁止投資於自動化。
對此連美媒都看不下去了。
彭博社批評稱,這種抗拒新技術的態度實在是讓人摸不着頭腦,拜登政府似乎更關心如何“討好”工會這個組織,而不是關注其中的工人及消費者本身,“這將讓拜登政府付出更大的代價。”
簡而言之就是,上海的作業寫得這麼好,你倒是快抄啊!

在這個科技競爭如今激烈的年代,這種做法的確讓許多人都覺得匪夷所思,太不像美國的風格了。
那拜登為什麼寧願其淪落為阻礙技術革新的絆腳石,也不敢去惹工會這個羣體呢?
這背後,只和一個東西有關——選票。
03
美國工會的票倉有多龐大?
大到足以影響政治的風向。
比如,最開始我們提到的愛德華·杜爾,他之所以能當選,正是因為其背後強大的卡車司機工會。
有工會的票倉支持,他才能看似“只花了一點錢”,就贏得了大多數人的支持。

卡車工會的會員動則上百萬人,再加上各自的家庭,就意味着上千萬的票倉。
這麼多人數,自然成了每屆競選人的遊説對象。
而利用這種特權,美國卡車工會一開始僅僅是操控選票,但到了後來,甚至還發展成去拉攏黑幫、販賣毒品……
説到這,就不得不提到一個人——吉米·霍法。

吉米·霍法是美國卡車工會的“祖師爺”,在他的領導之下,卡車工會從一個幾十個成員的小組織,變為一個擁有上百萬成員的龐大幫派。
他本人也一度被稱為是**”美國第二有影響力”的人,僅次於美國總統,前年的大熱電影《愛爾蘭人》**,講述的正是他的故事。
一個卡車司機工會主席,何至於能和總統相提並論呢?
這就得説到他的“黑道”背景。

吉米·霍法從小不愛讀書,小小年紀就到底特律的一個倉庫裏當搬運工。
到了1933年,20歲的他第一次參加組織了蔬菜水果裝卸工罷工。
在這次罷工中,吉米展現了他出色的組織和調動能力,後來在一次次罷工中,他的威信迅速提高。

1957年,卡車司機工會主席因行賄被判刑,由吉米·霍法接替當選卡車司機工會主席。
到1964年,吉米將全美國所有的卡車司機都納入他的工會,當時只要和運輸有關的行業,吉米·霍法都能將它們併入他的工會。
甚至包括了航運業,勢力一度非常大。

最高峯時期,卡車司機工會有200多萬人。
這個數字,即使在現在也是一筆不少的票數。
而且,運輸業與各行業緊密聯繫,運輸一停,國家就陷入癱瘓,可以説誰掌控了卡車工會,很大程度上就間接掌控了國家命運。
就連當時的《紐約時報》都稱,他所領導的工會是全國最大的一支政治力量。

但“手握大權”的吉米·霍法並沒有想着去為工人謀福利,反而是繼續鼓動他們罷工。
工人罷工,和商家就會發生一些衝突,而這時,吉米·霍法便去勾搭一些黑手黨,與其進行“利益交換”。
黑幫會去利用暴力行為去恐嚇商家,作為回報,工會會在談判條件中要求商家給黑幫“進貢”。

就這樣,一次次的罷工,黑幫開始滲透、控制工會。
當時,全美最重要的57個黑幫頭目中,就有22個是工會負責人,他們利用卡車的交通網絡,從國外向美國各地走私海洛因。

後來,工會中的會費、養老金等資產,也被他所盯上。
他們偷偷利用這筆數目龐大又廉價的錢,來投資、建賭場、酒店、建商場,開發海島等等。

霍法去世之後,工會的這種行事作風仍在延續。
2006年,美國作家費奇在揭露工會腐朽的專著《出賣聯合:糜爛怎麼摧毀了勞工運動並削弱了美國的許諾》中寫道,“美國的兩萬多個當地工會,就像封建領主一樣,大多有自己壟斷的地盤;而且許多被黑幫浸透。”
費奇還寫道,在過去十年裏,美國政治獻金最多的前十名中有七個是勞聯的工會,而其中有三個工會主席都受到聯邦調查局的犯罪調查。

2018年年初,菲亞特-克萊斯勒集團的3名員工指控汽車工會成員勾結集團高管,以干預集體談判協議而導致產生上億美元的損失。
一年之後,工會董事會成員 Vance Pearson 又因涉嫌挪用工會經費,而遭到美國司法部的刑事訟訴。

建築工業雜工工會的主席摩利斯基,用美國工人所付的會費購置華麗的私宅,在美國最時髦的避暑地點買別墅。
丹·託賓——司機與倉庫工人工會主席,在佛羅里達州為自己建了一所價值十萬美金的別墅。
只要資方不聽話,一談不攏,這些主席們就會組織罷工,或者故意降低裝卸效率,工會還有專門的培訓,培訓會員如何故意降低效率。

甚至有一次,俄勒岡6號碼頭的運營商跟工會沒談攏,工會故意降低裝卸效率,故意搞破壞,威脅要讓港口運營方破產。
正如《美國工廠》所言,有些人**“每天就是來玩玩填字遊戲”,“看看同事帶來的錄象帶或者看看報紙,要不就是乾坐着”**,即可獲得全部工資和福利。
可見在美國,工會不僅是一門生意,還是門不折不扣的“黑生意”。
尾聲
不過時間久了,商家也在用腳投票。
這種行事作風,嚇得諸多廠商“聞風而逃”,去往海外。
前有通用、福特搬離美國,後有哈雷遷到歐洲,如今還有來到中國的特斯拉,都是有出於躲避工會的考慮。

而美國的工業也因此遭受了巨大打擊,在2019年,美國製造業只佔全球的16%,和巔峯時期的40%相比,下滑超過了6成。
在如今“重振製造業”的藍圖下,無論是近些年的哪屆總統,都提出了各種措施和法案。
但目前來看,結果都不盡如人意。

而改革失敗的原因,如今的卡車司機工會恰恰就是一個縮影。
美國的製造業正在工會的牽絆下,陷入一個死循環:
卡車司機的缺乏導致美國工業氣體運輸嚴重短缺,工會的存在又導致美國的運輸產業升級遲遲無法完成,運輸體系的落後又致使企業無法迴流。
打破它吧,會損害上千萬人的利益,不打破它吧,越來越悽慘的製造業註定爛在鍋裏。
早在拜登政府還未上台前,就曾在美國勞工聯合會活動上表達了自己對工會的“誠意”,強調了自己的勞工背景並誓言要成為**“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勞工總統”**,抨擊了特朗普在勞工組織方面的政治記錄。
而他目前的所作所為,也的確正在落實當初上任前的種種諾言。
如今愛德華·杜爾的當選,更意味着在未來,卡車司機的話語權會越來越大。
當握有選票的卡車司機和總統站在一起時,美國製造業再想轉身,可就真來不及了。
正如《愛爾蘭人》中弗蘭克·希蘭所説,“你想不到時間過得有多快,明白了已經晚了。”
當氣勢洶洶的愛德華·杜爾被山呼海嘯的支持聲湧上政壇時,再明白,已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