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稿:驅魔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預言——俄國天才作家的哪些預言在21世紀得到了應驗?_風聞
中俄资讯网-中俄资讯网官方账号-★chinaru.info——专业跨境合作伙伴!2021-11-16 18:29

陀思妥耶夫斯基及其手稿
陀翁對疫情時代生活的描寫令人不寒而慄。如今,新冠疫情帶來了很多改變,尤其是我們的生活方式。
政治醜聞、令人髮指的荒誕、混亂、肆無忌憚地犯法……他筆下的這些場景都被現實一一復刻。
中俄資訊網莫斯科編髮(作者:帕維爾•巴辛斯基) 題:驅魔人陀思妥耶夫斯基 副題:天才作家的哪些預言在21世紀得到了應驗
200年前,在莫斯科新波熱多姆卡街瑪麗亞貧民醫院側翼樓內的前軍醫米哈伊爾家中,一個名叫費奧多爾的男嬰呱呱墜地。日後,他將成長為革命者、苦役犯、作家、出版人、宗教思想家,對世界文學和哲學產生令人難以置信的深遠影響。他扛起了俄羅斯白銀時代的旗幟,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俄羅斯宗教哲學和歐洲存在主義哲學的走向。20世紀的幾乎所有世界文壇巨匠都拜讀過他的作品,全球導演都渴望將他的作品搬上銀幕。
今日世界較之陀翁的那個年代,變化可謂天翻地覆。那麼,他對我們究竟意味着什麼?

普京參觀陀思妥耶夫斯基故居博物館紀念其誕辰200週年
先知
毋庸置疑,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作家中最配得上先知這一稱謂的。陀思妥耶夫斯基離世不到一個月後,民意黨人暗殺了亞歷山大二世,殊不知他在小説《羣魔》裏便已預見到了。在《罪與罰》中,他還首度提到了“恐怖暗殺”這一概念,即行兇動機並非自私、嫉妒、復仇,而是受“頭腦中觀念”、某種“學説”的驅使。
然而,陀翁倘若泉下有知,未必會因沙皇之死而雀躍。他的妻子安娜後來寫道:作家其實相當欣賞這位解放農奴的君主,知曉後定會馬上心碎……
或許,作家早就意識到自己擁有洞見未來的能力。1866年4月,《罪與罰》尚未連載完畢,跟拉斯科利尼科夫(《罪與罰》的主人公)一樣因付不起學費而被開除的大學生卡拉科佐夫便朝亞歷山大二世開了槍。事後,兇手將暗殺稱作實現政治變革的合法手段,俄羅斯的恐怖主義時代由此拉開帷幕。
陀思妥耶夫斯基言中了沙俄帝國的傾覆、政治暗殺的手段以及那些投身民主但劣跡斑斑的舊貴族。他目光如炬,似乎對事態發展可能導致的結果未卜先知。他嗅到了即將發生的革命的味道,預見到了革命的誘惑及後果。
政治醜聞、令人髮指的荒誕、混亂、肆無忌憚地犯法……他筆下的這些場景都被現實一一復刻。個人道德及精神信念的坍塌,法律、法規、邊界、禁忌、遏制罪惡初心的不復存在,寡廉鮮恥的大行其道,暴力衝擊自由,真理被棄如敝屣,他書中的一幕幕在現實社會中疊加,成為人類災難。
俄羅斯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伊萬•布寧並非陀思妥耶夫斯基文學創作手法的擁躉,曾諷刺後者“從不描寫自然景物,或許是沒有天賦”,但他又不得不認同後者:在暴力橫行的年代,人性在喪失,善惡被扭曲。陀翁在日記《撒旦日》中預言的,布寧感同身受。
歲月在流逝,他筆下的越來越多情節還會繼續得到印證。

位於聖彼得堡先納亞廣場附近的陀思妥耶夫斯基雕像
紀念
全球紀念陀翁誕辰兩百週年馬拉松的第一棒是日本。該國的《現代思想》季刊要出一本有關他的特刊,向全球的陀翁研究者廣發徵稿英雄帖,題目之一便是《疫情時期的陀思妥耶夫斯基》。陀翁在《罪與罰》的尾聲,寫過拉斯科利尼科夫的一個夢。他在病中夢見一種聞所未聞、見所來見的瘟疫,將從亞洲腹地蔓延至歐洲,人的腦子與心腸都會被感染,理智將不復存在,人類會走向毀滅。原來,早在一百多年前,他便為我們敲響了全球瘟疫的警鐘。
陀翁對疫情時代生活的描寫令人不寒而慄。如今,新冠疫情帶來了很多改變,尤其是我們的生活方式。人們慢慢適應了遠程辦公和交流。在新形勢下,今年的紀念活動也呈現出新的特點。
陀翁的誕生地莫斯科為“陀思妥耶夫斯基之家”揭幕,在他走完人生最後一程的聖彼得堡,人們在墓前獻上追思的鮮花,他的流放地鄂木斯克為他立碑。各地的陀翁博物館、研究所、大學都舉辦了主題展覽、學術會議、研討會、圓桌會議。華沙、下諾夫哥羅德、加里寧格勒等地的活動已收官,而黑山、巴塞羅那、墨西哥的尚未拉開帷幕。從澳大利亞的墨爾本到英國的蘭開郡,再延伸至黑海之濱的塞瓦斯托波爾,處處是陀翁天才的仰慕者。
人們還在網上自發組織了使用22種語言朗誦《罪與罰》的接力活動,從布宜諾斯艾利斯到東京,對經典的熱愛跨越了時空。

資料圖:以陀思妥耶夫斯基命名的俄國地鐵站
洞察
在日記中,陀翁對俄羅斯與西方、俄羅斯與斯拉夫世界其他國家關係的未來可謂洞若觀火:“且看,在歐洲誰最愛我們?甚至連我們的朋友,哪怕是所謂的真正的朋友,都公然宣稱,他們對我們的失敗很是開心。俄羅斯人的失敗對他們來説比自己的勝利更稱心如意,會讓他們感到愉悦與滿足。這幫朋友們私底下早就商量好了,倘若我們成功了,便會竭盡全力,從俄羅斯的成功中撈取更多的好處,比我們自身得到的更多。”
他曾説,俄羅斯人比歐洲人更像歐洲人,但他卻提到一個悲涼的事實:“如今,歐洲所有人都在懷裏偷偷揣着一塊石頭,巴不得衝突爆發。我們為歐洲服務,贏得了什麼?唯有仇恨!”
在他看來,俄羅斯已經輸掉了自己的歐洲牌局,原因是莫斯科過於積極地摻和歐洲的內訌,視為自己的頭等大事,哪怕對己有害,也從不考量自身利益,甚至不明白自身利益是什麼。
今天的俄羅斯,是不是還在重蹈覆轍?

《靈牀上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伊凡·克拉姆斯科伊繪於1881年。
爭議
俄羅斯人對陀思妥耶夫斯基褒貶不一。俄羅斯私有化教父丘拜斯便説:“我對此人有生理上的仇恨。他無疑是天才,但他認為俄羅斯人系天選、神聖的民族,他推崇苦難,給出了虛偽的選擇,令我想把他撕成碎片。”這或許是俄羅斯一代西方自由主義者的心聲。
的確,陀翁對這類人有過鞭辟入裏的描繪:“倘若俄羅斯突然變富了、變幸福了,首先不開心的就是他們。因為屆時他們就無人可以仇視、唾棄和嘲諷了!他們只是對俄羅斯存在深入骨髓的、野獸般的、無邊的仇恨。”
他還一針見血地説:“我們俄羅斯的自由派首先是奴才,只是在觀望尋找可以為之擦亮皮鞋的對象。”
列寧也不喜歡陀思妥耶夫斯基。他讀到《卡拉馬佐夫兄弟》中修道院的章節時,噁心得吐了,但他並未禁止出版作家的小説、禁止將之收入課本。
陀思妥耶夫斯基是貧民的代言人。他似乎與奢侈生活無緣。他廢寢忘食地伏案寫作,畢竟還得為早逝的兄長還清債務。他從書商那裏獲得的稿費,金額比不上享譽全球的俄羅斯作家屠格涅夫和列夫•托爾斯泰,而後兩位原本就出生在大地主大貴族家庭,生活優渥。高爾基曾在意大利的索倫託租住過風景絕佳的豪華別墅,他在莫斯科私邸的裝修,今天看起來都相當豪奢。契訶夫在梅利霍沃擁有自己的莊園,還在克里米亞半島上購置了兩套別墅。
遺憾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紀念碑在俄羅斯隨處可見,不乏著名雕塑家的傑作,當然,最佳的紀念碑藏在他作品全集的一張張書頁裏,矗立於每位讀者的心頭。

各國導演都盼着將他的作品搬上銀幕,其中的確不乏佳作。1957年,意大利著名導演盧奇諾•維斯孔蒂拍攝的《白夜》,邀請了馬爾切洛•馬斯特羅揚尼、瑪麗亞•謝爾等巨星加盟,場景被挪移到戰後的亞平寧半島上。日本導演黑澤明版本的《白痴》成就了一段影壇傳奇。俄羅斯觀眾則對2003年由弗拉基米爾•博爾特科執導、葉夫根尼•米羅諾夫主演的《白痴》讚不絕口。
遺憾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傳記電影卻暫無佳作。蘇聯著名導演安德烈•塔爾科夫斯基曾經起心動念。他與演員阿納託利•索洛尼岑合作完成《安德烈•曾布廖夫》後不久,便在日記中寫道:“有必要為陀思妥耶夫斯基本人拍一部電影。展現他的性格、他心中的上帝與魔鬼、他的文學創作。索洛尼岑就是絕佳的扮演者。現在需要閲讀。讀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所有作品。還得讀完寫他的東西,讀俄羅斯哲學,像是索洛維約夫、列昂季耶夫、別爾佳耶夫等。這部電影或許能夠體現我希望通過電影達成的一切目的。”
塔爾科夫斯基甚至連片名都起好了,就叫《殉難地》。他認真蒐集資料,反覆翻閲作家日記,連細節都不放過:“陀思妥耶夫斯基總是在兩根蠟燭下寫作。他不喜歡電燈。在創作過程中抽煙很厲害,不時還啜口濃茶。生活相當單調,這是從舊魯薩(這裏也是卡拉馬佐夫居住城市的原型)時代開始的吧。他喜歡的顏色是海浪色。他常讓自己的女主人公穿這種顏色的衣服。”
後來,塔爾科夫斯基改變了主意,決定拍攝多集電視電影《對梅什金公爵的激情》,仍由索洛尼岑出演。索洛尼岑甚至打算去做整容手術,力求與陀思妥耶夫斯基最大限度的神似。塔爾科夫斯基嚇了一跳:“長着一張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臉.你以後還怎麼演戲啊?”索洛尼岑狡黠一笑:“如果我演好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我還需要演別人嗎?”
遺憾的是,塔爾科夫斯基將陀思妥耶夫斯基生平搬上銀幕的夢,最終因種種原因而流產。當然,我們的希望永遠不會湮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