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劇之王》:開個奔馳,有什麼了不起?_風聞
东莞环保料刘琅-汉使斩楼兰王,士卒上,道:勿动,汉军至,动则灭国2021-11-16 15:00

先要提醒大家,我這篇文章不是寫廣州那個保安,而是寫我在機關的日子。那時真的可以把人悶出鳥來。人民日報,南方日報,再加上我自己編的地方報,全翻了個遍,還沒捱到下班的時間。下了班,又有什麼地方好去呢?雖説有洗腳或者搓麻的所在,但來來去去還是那幾張臉。還是騎我的破摩托車回家吧。所謂家,其實只是機關宿舍。又偏又遠,幾乎到了北江邊,房間破舊而潮濕,他們不願意住,結果我就霸佔了這三房一廳。
三房一廳,我覺得自己何止小康,簡直是富翁了。一間放雜物,一間吊幾個沙包,算是健身房。還有一間是書房兼卧室。北江每年發大水,把牆灰都泡掉了,現在也懶得再刷,貼了一張馬克思的大頭像了事。每天晚上,馬克思目光炯炯地看着書桌前的我,有時候外面的蛤蟆跳上窗台呆頭呆腦地看着我。我會把這些醜怪的傢伙拿線吊起來,用香煙燻得它們吱吱叫。吃了飯,沒事幹,就看電影吧。畢業之後第一個月的工資還不到一千,我買了一台二手電視機和VCD機,街頭就有影像店,那兩年我看的片子比以前二十多年看的還多。
最喜歡的,是《喜劇之王》。尹天仇(周星弛)想拿一個盒飯當午餐而被場務(吳孟達)制止並辱罵:屎,你是一灘屎。命比蟻便宜。我開奔馳,你挖鼻屎。呸!我心裏説:開個奔馳,有什麼了不起?

然後天仇回到那間只能擺下一張單人牀的住處,看那本名叫《演員的自我修養》的書,就像我每天所做的那樣。
我喜歡上週星弛,就是從這時候開始的。奇怪的是,讀大學的時候儘管師兄們大談周的後現代無厘頭,我卻只覺得他鬧,無聊。特別討厭聽到石班瑜標誌性的“哈——哈——哈——哈——”。我回到廣東之後,聽到周星馳原音才知道,其實他沒有那麼誇張。在《喜劇之王》中尹天仇對一羣舞女講演技,周星馳本人的聲音帶有尊重,非常認真,而石班瑜的配音則着重喜劇效果,沒有能表現出尹天仇的認真。
現實生活中,周星馳是有點害羞的,我看了他的採訪,我想我能明白他為什麼白了頭髮。我的頭髮也開始白了。我想,他是一個孤獨的人。儘管他要面對着各式各樣的人,包括扭在一起打鬧的小孩,光着身子橫躺在桌子上的男孩,在唱粵劇的大媽,站在那裏百無聊賴抽煙的大叔···
真正的孤獨是什麼呢?大學畢業的時候,我在紀念冊上題上這樣的詞:敢於孤獨者最有力量。看得同學們一楞一楞的。其實,那時候我並不懂得什麼是真正的孤獨。張國榮也是一個孤獨的人,所以他自殺了。很多人説他傻,其實他們更傻。張國榮畢竟得到了那麼多人的眼淚。如果有人在你的墳前奉上一朵小黃花,你還會想要什麼自行車?孤獨本身是沒有問題的,問題在於,你根本沒有孤獨的資格。一個臭跑龍套的,連死的方式都沒有權利選擇。
其實我是一個演員。我一向認為,周拍的是悲劇。孤獨的夜晚,狹小的房間,牆上那一堆海報,是他的夢想。而最終,這唯一的夢想也破滅了。尹天仇被告知主角不能演,只能演三句台詞的龍套,被要求取回劇本時,不管他抓得多麼緊,劇本還是從他手中一點一點地滑落。他明白了,唯一能夠抓住的,只有身邊的人。

就如飄飄在等尹天仇拍完戲回家時,一口氣説:
幹什麼?天都黑了,電話也沒打來。要不要做你的飯啊?你怎麼穿成這樣,不是演主角嗎?我不管你做主角也好,跑龍套也好,你都要養我一輩子。來,試試看,合不合適。哇,紅色的,是唇膏印,你去鬼混? 這次我就給你條生路,再有下次我就不給你飯吃……
飄飄説完這些不帶停頓的。不停頓是害怕回答。害怕回答是擔心失去。
但她最後還是失去了。大家猜到了開頭,沒有猜到結局。我喜歡《喜劇之王》的飄飄,就算她拍再多爛片我也喜歡,因為我知道,她只是想抓住一些看得見的東西。
2013年,周星馳接受柴靜專訪,他説:“如果人生重來,我不想那麼忙了”。背景裏是《大話西遊》裏邊的。至尊寶借用夕陽武士的軀殼,向紫霞獻上深深一吻,繼續走向那漫長孤獨的取經之路,紫霞看着他的背影説:你看那個人,好奇怪哦。夕陽武士:是啊,像一條狗。這句話讓我品味到一種殘酷的滿足。但是自然,很多人只看到周的孤獨而已。當時我還為之寫了一篇文章,標題是《大話西遊別傳之至尊寶悟道》。結尾是:至尊寶正思維間,忽覺光頭一熱,卻是麻雀飛過撒了泡糞。至尊寶一笑:我不着鳥糞,誰着鳥糞。於是至尊寶灑脱地昂起頭挺起胸,將金箍棒架在肩上,大踏步而去。遠方,黃沙漫漫,落日正圓。
後來,我也離開了那個小城。我還年輕,從不生病,胃口還好,良心跟胃口一樣沒出毛病。將來的我或許碌碌無為,至少,我來過,這篇文章可以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