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剛:從台海風雲突變看中美結構性矛盾_風聞
人大重阳-人大重阳官方账号-关注现实、建言国家、服务人民2021-11-16 09:35
十九屆六中全會公報中,涉台表述是四句話:堅持一箇中國原則和“九二共識”,堅決反對“台獨”分裂行徑,堅決反對外部勢力干涉,牢牢把握兩岸關係主導權和主動權。後面的兩句在全會公報上是第一次提及。

為什麼要強調“堅決反對外部勢力干涉”?當然是因為形勢變了。既然美國那邊會想方設法做軍事支援協防颱灣的準備,中國這邊當然也會做好全面應對的準備。在現在的形勢下,再討論美國會不會介入的問題,意思已經不大。我相信大多數主張“武統”的人也絕不是頭腦發熱而忽視了美軍介入的問題。美國媒體近日報道,中國在西部沙漠建造了美國航母等軍艦的等比例模型,進行有目標的軍事演習。《華爾街日報》還煞有介事地分析説,“這表明在中美圍繞台灣問題的緊張關係加劇之際,中國人民解放軍正高度專注於日益逼真的訓練。”這一切在中國人看來,是再正常也不過的事情。
-1-眼下華盛頓雖未正式宣佈要直接出兵“保護台灣”,但其一貫以來在台灣問題上的“模糊性”正逐漸減弱。美國總統拜登上月在CNN的節目中聲稱,假如北京發動進攻,美國將“保護台灣”。白宮很快收回了這一説法,稱拜登並不是在暗示政策的改變。但大家都知道,拜登講話的背景是,中國已經被美國確定為最大的戰略競爭對手。這讓我想起2001年小布什總統上台後對台灣問題的表態。
2001年初,布什上台。這時美國的對外戰略面臨着一個明顯的挑戰就是,蘇聯解體,美國原來的戰略目標沒了。布什政府的國家安全事務助理賴斯在《外交》雜誌上發文稱,“在蘇聯的力量不復存在的情況下,美國發現要界定其國家利益是難上加難。”從二戰結束後,美國的國家戰略就一直以維護美國主導的安全秩序為主要目標。哪個國家會對它的主導形成挑戰,哪個國家就一定是它的對手或敵人。沒有對手,就找一個對手,用這個對手來界定自己的國家利益,這樣就可以激勵美國國內對保持美國政治、經濟、軍事強大產生共識。於是,小布什總統和他的幕僚們盯上了中國。那時的中國不比今天,是緊跟美國之後的世界第二大經濟體。2001年,中國剛剛加入WTO,正準備通過“接軌”來加速自己的經濟發展。小布什一上台,就開始醖釀對台軍售升級。
2001年4月1日,一架美國Ep-3偵察機闖入南海,在中國海南島東南海域上空活動,引發撞機事件。中國飛行員王偉犧牲。這二十年來,儘管沒有什麼證據表明這是美軍的預謀,但事件發生的地點和時間,的確與當時白宮呼之欲出的戰略調整相契合。美國輿論對中國的態度急速轉向。
一位華裔朋友告訴我,有人將雞蛋甩向他家的窗户。還有專家在電視中斷言,中國崛起的最終目標就是要佔領美國。亞特蘭大的一家報紙登出一封讀者來信,説美國必須立即採取以下步驟:凍結中國在美資產,拘留所有在美中國公民,停止對華貿易,派航母去中國沿海。後來,當中國本着人道主義精神決定釋放機組成員。第二天,一位華裔老師就告訴我,他的一個學生在班上説,“我很自豪。我想唱《上帝保佑美國》。”我們在這段中美關係的“插曲”中看到的是,美國人在心理上是很容易將中國視為敵人或對手的,歷史上的“黃禍論”一有機會就會變成“恐中論”。
這是因為:第一,中國是不同的文明。第二,中國有不同的政治制度。第三,中國具有成為強國的潛力。第四,中國崛起符合新興大國挑戰守成大國的預期。
-2-撞機事件發生不到一個月,也就是那一年的4月24日,布什總統就正式決定對台灣出售包括基德級驅逐艦和柴油動力潛艇在內的大批武器。次日一早,他在美國廣播公司《早安美國》節目中一反以往美國政府的模糊態度,明確地説,如果中國大陸攻擊台灣,美國將會保衞台灣。在被問及“如果中國大陸攻打台灣,美國是否有義務保衞台灣”時,布什回答説:“是的,我們有這個義務,中國必須瞭解這一點。”他又補充説:“是的,我會這樣做(保衞台灣)的。”該記者又問,是否要使用全部的美國軍事力量?布什答道:“將盡全力來幫助台灣自衞(whatever it took to help Taiwan defend herself)。”
此言一出,立即引起美國輿論的高度關注。許多媒體對此的解釋是,這將意味着美國準備直接捲入台海衝突。《華盛頓郵報》的評論稱,布什此言已完全拋棄了22年來美國是否會插手保衞台灣的模糊政策。一些美國國會的民主黨議員、中國問題專家紛紛站出來指責布什。
現任總統拜登當時是美國參議院外委會成員,他還是當年對《台灣關係法》投贊成票的少數幾個仍然在任的參議員之一。他也站出來指責布什,説《台灣關係法》沒有要求美國在台灣受到中國大陸攻擊時保衞台灣。美國沒有義務以美國軍隊的全部力量保衞台灣。“自我們在1954年正式廢除由艾森豪威爾總統簽署並得到美國參議院批准的共同防禦條約以來,就一直沒有這個義務。”
看看上個月拜登總統的表態,很多人會説,美國政治家真的就像變色龍。其實,拜登並沒有變。變了的只是他的地位。今天他當上了美國總統。的確,華盛頓在台海衝突問題上一直採取“模糊政策”。
1979年1月中美建交。4月,美國的《台灣關係法》生效。這個法案雖然沒有明確講,一旦台海發生衝突,美國必須軍事協防颱灣,但它絕不只是為了確保長期對台出售武器的合法化。正是這個法案賦予了台灣在美國對外戰略中的重要地位。美國的主要擔心是,中國的武力統一將不可避免地打破現有的地區戰略平衡,打破美國主導下的東亞安全秩序,動搖美國在該地區甚至全球的地位,包括其在道義上的地位。所以,每一次對台售武不僅只是在維護美國所想要的平衡,其實都是在推動美國將中國確定為對手的戰略目標的“自我實現”。

小布什上台初期的對華戰略調整後來未能延續,是因為9·11事件的發生,讓美國意識到恐怖分子才是其最主要的敵人,至少是最需要緊急應對的敵人。美國需要中國的幫助。這之後,中美關係進入了一個少有的穩定發展時期。美國人“恐中論”的心理基礎並沒有就此改變,美國在對外戰略上對中國的定位更沒有變。不一樣的是,20年之後,中國已經不是潛在對手,是實實在在的對手。而拜登總統也自然而然地會重複小布什總統當年的表態。將中國設置為戰略對手甚至敵手的構想,就這樣一步步地走向“自我實現”。
-3-美國的戰略家不是沒有預測到,美國在這一地區的主導權不可能是永恆不變的,而台灣的地位也將隨之變化。10多年前,美國前國家安全顧問布熱津斯基就預言,擺在美國面前的長期戰略選擇之一,就是“將自己的霸權地位小心謹慎地逐漸變成為能獨自維持的國際體系。”但他沒有説是什麼樣的國際體系,是一個繼續保持中國處於分裂狀態的國際體系嗎?
霸權是有慣性的,而它的慣性並非那麼容易改變。正是美國對霸權永久性的痴迷使得它產生了對中國崛起的戰略誤解。 中國的崛起與歷史上列強的崛起完全不同,是以和平發展為基調的。中國的崛起不是列強的再現,也不可能重走列強之路。這和西方炒作的傳統意義上的新興大國挑戰守成大國有根本不同。歷史上這樣的兩強爭霸都是通過帝國主義侵略戰爭的形式表現的。
1905年,日、俄兩個帝國主義列強相爭,在中國的國土上展開了長達一年多的激烈廝殺。衰敗無能的清政府非但不抗議,不反抗,反而自稱“中立”,劃出一塊地方來讓人家來折騰。那場戰爭被一些歷史學家稱作是一個“亞洲新興強國”對歐洲列強的一次成功挑戰,日本打了勝仗甚至被説成是“亞洲人的勝利”。這樣的歷史觀一直在制約着美國和西方看待中國崛起的眼界。今天中國的崛起絕不是要打出一個那樣的勝利,中國追求的更不是美國擁有的霸權地位。台灣問題是中國的國內問題,是國家統一和收復失地的問題。

中國作為大國,作為安理會五常之一,追求國家的統一是必然的,是民族復興的內在需求,隨着國力的逐漸強大,這種需求只會越來越強烈。在美國急着想要維護其霸權地位的背景下,中美的結構性矛盾勢必會變得更加突出,而台海緊張是這一矛盾加劇的具體體現。我們説“自我實現”,就是因為這一結構性矛盾在很大程度上是美國人自造的,是美國人傳統的文明觀、歷史觀和世界觀帶來的。
由於美國戰後所建體系難以適應發時代變化,這一矛盾變得更加尖鋭、突出。還是基辛格博士説過的那句話更直接一些:“中國本來不是美國的敵人,但是如果美國總是把中國當作敵人,那麼中國就有可能真正成為美國的敵人。“中國絕不可能永遠受制於美國主導的什麼秩序而接受國家分裂狀態。美國要拼命遏制中國崛起的基本要求,註定會把自己想要維護的體系拖入崩潰之中。中美要建立真正穩定而正常的國與國之間的關係,在美國着力維護的現有的國際體系中,恐怕很難找到解決之道。
丁剛系人大重陽高級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