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婦的新妝容_風聞

　　許多年前，有一位貴婦，為了緊跟時尚潮流，不惜把所有的錢都花掉。她既不關心她老公的公司，也不喜歡去看戲，她也不喜歡乘着豪車逛公園——除非是為了炫耀一下她的新妝容。她每一天每一個鐘頭要換一套新妝容。人們提到她經常説：“太太在化妝間裏。” 

　　有一天，她的小區來了兩個年輕的女士，自稱是化妝師，説從外國留學歸來，懂得最新時尚潮流，她們的品味最為奢華高貴。她們向貴婦推薦一種外國時下最為流行的妝容，這種妝容不僅好看，而且化出來還有一種奇怪的特性：任何低品味的或者愚蠢得不可救藥的人，都欣賞不來，都不會覺得好看。 

　　“那真是最理想的妝容！”貴婦心裏想，“我有了這樣的妝容，就可以看出我的小區裏哪些人低品味；我就可以辨別出哪些人是聰明人，哪些人是傻子。是的，我要叫她們馬上給我打扮這樣的妝容！”她給這兩個年輕的女士許多報酬，叫她們馬上準備所需的化妝品和用具。 

　　女化妝師找來兩個模特，為她們化上最新的妝容，以便向貴婦展示，可是隨着妝容慢慢化好，模特們原本姣好的臉龐卻一點漂亮的影子也沒有。女化妝師急迫地請求發給她們儘可能多的錢財以便購買高檔化妝品。她們把這些資金都裝進自己的腰包，只在那兩個模特面前化着奇怪的妝容，忙忙碌碌，直到深夜。 

　　“我倒是很想知道模特們打扮得怎樣了，”貴婦想。不過，想起凡是愚蠢或低品味的人就欣賞不來這前沿的時尚，她心裏的確感到有些不大自然。她相信她自己是無須害怕的，但仍然覺得先派一個人去看看工作的進展情形比較妥當。

　　全小區的人都聽説過新來的化妝師有一種多麼神奇的力量，所以大家也都很想借這機會來測驗一下：她們的鄰人究竟有多土老帽，有多落伍。 

　　“我要派誠實的閨蜜到化妝師那兒去，”貴婦想，“她最能看出這妝容是什麼樣子，因為她很有格調，就品味這一點，誰也不及她。” 

　　這位善良的閨蜜就來到那兩個年輕的女士的屋子裏，看到她們正在兩個面容詭異的模特面前忙碌地工作。 

　　“願老天爺可憐我吧！”閨蜜想，她把眼睛睜得特別大，“我為什麼覺得這兩個臉色陰暗、眼睛眯縫的模特妝容很不好看！”但是她沒敢把這句話説出口來。 

　　那兩個年輕的女士請求她走近一點，同時指着那兩個模特問她這細長誇張的眼角花紋是不是很美麗，暗淡的臉色是不是很漂亮。可憐的閨蜜眼睛越睜越大，仍然沒看出哪裏好看。 

　　“我的老天爺！”她想。“難道我是愚蠢的嗎？我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這一點決不能讓人知道這件事。難道我是低品味嗎？不成！我決不能讓人知道我覺得這兩個姑娘不好看。” 

　　“哎，您一點意見也沒有嗎？”一個正在講解的化妝師説。 

　　“哎呀，美極了！真是美極了！”閨蜜一邊説一邊從她的眼鏡裏仔細地看，“多麼美的臉蛋！多麼美的眼睛！是的，我將要呈報太太，我對這最新的時尚潮流非常滿意。” 

　　“嗯，我們聽了非常高興。”兩個年輕的女士齊聲説。於是她們就把故意弄得眯縫的眼睛和拉長的眼角描述了一番，還加上些專業的名詞。閨蜜注意地聽着，以便回到貴婦那兒可以照樣背出來。事實上她也就這樣做了。 

　　這兩個年輕的女士又要了更多的錢，更多的名牌化妝品，説是為了更好為太太打扮的需要。她們把這些東西全裝進了腰包。 

　　過了不久，貴婦又派了另一位誠實的夫人去看工作的進展。這位夫人的運氣並不比頭一位婦人好：她看了又看，但是那兩個模特的臉她並不覺得好看，完全不符合她的認知。 

　　“您看這眼睛美不美？”兩個年輕的女士問。她們指着，描述着一些美麗的花紋——事實上就是故意誇張人為塑造的眯縫眼睛。 

　　“我並不愚蠢呀！”這位夫人想，“這大概是我土老帽吧。這也真夠滑稽，但是我決不能讓人看出來！”她就把她完全不覺得好看的模特稱讚了一番，同時保證説，她對這些美麗的顏色和巧妙的化妝法感到很滿意。“是的，那真是太美了，”她回去對貴婦説。 

　　小區所有的人都在談論這美麗的妝容。 

　　貴婦就很想親自去看一次。她選了一羣特別圈定的隨員——其中包括已經去看過的那兩位誠實的婦人。她就到那兩個狡猾的化妝師那裏去。這兩個傢伙正以自信的態度迎接貴婦，還有兩個擺好姿勢的模特。

　　“您看這模特華麗不華麗？”那兩位誠實的夫人説，“姐姐請看：多麼美的眼睛！多麼美的面容！”她們指着那詭異的模特，她們相信別人一定覺得那兩個模特很美。 

　　“這是怎麼一回事呢？”貴婦心裏想。“我不覺得她們好看！這駭人聽聞了。難道我是一個愚蠢的人嗎？難道我不配做貴婦嗎？我品味很低？這可是最可怕的事情。” “哎呀，真是美極了！”貴婦説。“我十分滿意！” 

　　於是她點頭表示滿意。她仔細地看着模特的容貌，她不願意説出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跟她來的全體隨員也仔細地看了又看，可是她們也沒覺得這妝容多好看，這詭異的面容，我們這裏有多少人長這樣？雖然心裏這樣想，但她們像貴婦一樣，也説：“哎呀，真是美極了！”她們向貴婦建議用這種新潮的、時尚的妝容，用這妝容去參加快要舉行的生日聚會。“這臉是華麗的！精緻的！無雙的！”每人都隨聲附和着。每人都有説不出的快樂。貴婦讓老公給兩個女化妝師在他公司掛個閒職，每個月有工資，但不用工作，專門為她化妝。

　　第二天，生日聚會就要舉行了。一大早，兩個年輕的女士就開始為貴婦化妝。人們可以看到她們進行了充分的前期工作，為給貴婦化妝作着精心準備。她們把婦人原本正常有神的眼睛化得修長，眼角延長，把白皙的臉蛋化得暗淡，還點上一些類似雀斑的點。最後，她們齊聲説：“請看！新妝容弄好了！” 

　　平常服侍貴婦的一羣漂亮的小保姆和鐘點工們來了。兩個年輕的化妝師攙着貴婦從化妝間裏出來，好像宮娥陪着尊貴的皇后似的。她們説：“請看吧，這是最時尚的描眉法，這是新潮的眼妝，這又是最有品味的面妝。”“這妝容高貴的就像皇室，盡顯奢華尊貴，這正是這妝容的優點。” 

　　“一點也不錯，”所有的鐘點工和小保姆都説。可是她們內心只覺得貴婦很滑稽，甚至忍不住想笑。 

　　“現在請太太上座，”兩個年輕的女士説，“好讓我們開始盛大宴會。” 

　　貴婦優雅地落座。兩個年輕的化妝師陪在左右。她不僅化着這詭異的妝容，頭上梳着古怪的髮型，好像好多天沒洗頭，手上還帶着修長的護指。 

　　“天哪，這妝容多麼適合您啊！描摹得多麼好看啊！”大家都説。“多麼美的眼妝！多麼美的色彩！這真是華貴的妝容！” 

　　“大家都在外面等待，準備好了車子，以便載着夫人到公園遊玩。”宴會接近尾聲，一個小保姆説。 

　　“對，我已經準備好了。”貴婦説，“這妝容合我的身嗎？”於是她又在鏡子擺弄了一下，因為她要使大家看出她在認真地觀看她美麗的新妝。

　　貴婦的閨蜜、朋友，還有小保姆鐘點工們，都非常認真，以欣賞的態度看着她，並不時發出讚歎——她們不敢讓人瞧出她們實在不覺得這副打扮有什麼好看。 

　　這樣，貴婦坐着敞篷車前往公園。站在街上和窗子裏的人都説：“乖乖！太太的新妝真是漂亮！她的眼睛是多麼美麗！這妝容真合她的身份！”誰也不願意讓人知道自己覺得這個妝容其實很醜，因為這樣就會顯出自己低品味，或是太愚蠢。貴婦以前的妝容從來沒有獲得過這樣的稱讚。 

　　“你們為什麼都説她好看，這奶奶為什麼打扮成這樣，活像個乞丐婆嘛！”一個小孩子最後叫出聲來。 

    “我的老天，你聽這個天真的聲音！”爸爸説。於是大家把這孩子講的話私自低聲地傳播開來。 

    “她活像個乞丐婆！有一個小孩子説她活像個乞丐婆呀！” 

    “小孩子懂什麼！”一個貴婦的小保姆説。

    “對，孩子你真是沒品味。”另一個貴婦的閨蜜説。

    “土老帽，不懂時尚，哈哈。”大傢伙你一言我一語，奚落着小孩子。

    貴婦就這樣帶着活像個乞丐婆的妝容，在前呼後擁之下神氣活現地去了公園遊玩。而其他的人則數落着小孩子不懂前沿時尚，各自心滿意足地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