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條不是民謠歌手,他只是用情太深_風聞
摇滚客-摇滚客官方账号-有态度地听歌、看剧2021-11-19 10:33
來源 | 搖滾客

塞外音樂:馬條 - 塞外
今日BGM,《塞外》,馬條

聽馬條,我總會想起一個詞,孤獨。
雖然很多人把他歸為民謠歌手,在我看來,並不準確。
他可以是。但他的音樂遠比民謠廣闊,更具有普適性。
馬爾克斯在《百年孤獨》裏寫過:
“過去都是假的,回憶是一條沒有歸途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都無法復原,即使最狂亂且堅韌的愛情,歸根結底也不過是一種瞬息即逝的現實,唯有孤獨永恆。”
這就是我聽馬條的感受。
他能將人類抒發了上千年的主題,唱出自己的感受,讓消逝賦予永恆,原因就是他無時無刻不在孤獨中理解、感受,關於漂泊、關於告別,關於遺憾,關於時間。
最近,他發行了出道後的第六張新專輯《塞外》。
同樣,它無法用音樂風格定義。
同樣,每首歌都用情至深。

馬條來自新疆,23歲為了學吉他從克拉瑪依來到北京,這一待就是27年。
前五張專輯,我們可以聽到他很多西域風格的家鄉單曲,但直到今天,他終於為故土送上了一張完整概念的專輯,在他50歲的這一年。
從《克拉瑪依》到《敕勒川》,再到《樓蘭》,光從這些歌名你就能看出他明確的意圖。
這些被無數人歌頌過的地方,在他一個漂泊在外的新疆人歌裏,能唱出什麼樣的新意呢?
兩個字:深情。
尤其是《克拉瑪依》和《敕勒川》。
聽完發現,對於馬條,《克拉瑪依》像老母親,《敕勒川》像老父親,前者愛你、餵養你,後者雄壯、沉默不語。
克拉瑪依音樂:馬條 - 塞外
先談《克拉瑪依》。
“光禿禿的沙丘 祼露着脊樑
吝嗇的荒草 爬不上山樑”
馬條寫歌偏現實主義,用詞準確,簡單直接,如刀刻斧鑿。
開頭寥寥兩句,配合絃樂與吉他,將克拉瑪依的地理外貌與荒涼氣質盡顯。
描述之後抒情大招來了:
我是你冰涼了甘甜的泉水餵養的孩子
我是你風乾了骨頭的輪廓長成的樣子
飲一口鄉愁 斟一杯烈酒
不要讓醉倒在異鄉的漢子 頻頻的回頭
這是典型的馬條手筆。
通過淨化自己的靈魂,以眼淚換眼淚,以真心換真心。
他的風霜,即是我們的風霜;他的流浪,亦是我們的流浪。

不僅如此,這首歌讓我最感動的點是:
馬條表達的不只是思念,更是對故鄉的感恩與無以為報。
如同母親。雖然愛她,但離開她才是我們這一代人的宿命。
如果對於剛離家的年輕人,寫家鄉可能會寫:家有多好、想回家。
而對於一個在外漂泊了幾十年的中年人,寫家鄉,哪敢寫“想回家”啊!
能寫的只有是愧疚,只能是喝多後,沉默望向家的方向。
因為我們知道自己不得不離開。
比如我自己,通過高考,從小地方來到南京上學工作、娶妻生子,轉眼14年。
馬條這首歌,才是我內心最真實的,對於故鄉的感受。
説思念太膚淺、説回家太虛偽,我們能做的只有在內心為故鄉保留一個位置,永遠銘記自己從哪裏來。
敕勒川音樂:馬條 - 塞外
另一首《敕勒川》,相比於《克拉瑪依》彷彿是故鄉的一體兩面。
一面是母親,一面是父親;一面是水,一面是山;一面是愧疚,一面是仰望。
敕勒川不是地名,而是一種北國草原壯麗的圖景。
同樣,馬條前幾句歌詞相當精彩:
石崖亂 空山鳴 雲翻鳥低
車轍盡 厚土親 苦煞思鄉人
日時長 人聚短 杯酒一剎
大漠遠 飛鷹近 孤馬醉人還
何等壯闊悽美!
何等肅殺蕭寂!
特別是第三句“日時長,人聚短,杯酒一剎”,字字出神,句句入化。
此等胸襟,此等真情,不愧是西域走出來的錚錚漢子!

馬條的孤獨,馬條的用情至深,一向如此。
至今我都還記得2015年,他在《中國好歌曲》唱《傻瓜》的場景。
劉歡、周華健、蔡健雅、羽泉全都被感動壞了。
看視頻的我也是。
一箇中年男人,唱着難以啓齒、只能對自己説的話,他的無助,他的卑微,像個迷路的孩子。
誰聽了不心疼?

這就是馬條。
作詞坦白,作曲優美,嗓音質樸。
從2009年第一張專輯開始,他一直是我最喜歡的內地創作人之一。
每張專輯都有令人回味無窮的金曲。
第一張專輯的《封鎖線》是一個真實的故事。
條哥和一位小他15歲的女孩子談了2年戀愛,最後分開。
他寫完這首歌的一個月內,都不敢唱……
“你還懵懂在初開情竇
卻不領悟我情跡班駁
只是在任性地撒着嬌
在我垂暮的心靈湖泊
倒映你天真燦爛的笑
你叫我如何能走得掉”
勇敢!
我不禁想到了這兩個字。
直面最痛的自己,作歌封箱,一次又一次面對,反覆灼燒。
第二張專輯的《猜想》是一首浪漫的歌。
很美,很美。
美到絕望,美到悲傷。
美到欲言又止,美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第三張專輯的《秋語》不是秋語,而是仙語。
“青春尚好,風華正茂,長髮亂飄。”
“志行方寸間,遙遙月空浩,只笑半輪殘照。”
聽完想吟一句:“今夜聞君琵琶語,如聽仙樂耳暫明。 ”

第四張專輯的《傻瓜》就是在《中國好歌曲》技驚四座的那首。
一個人的感受力得多強,才能如此淋漓盡致地刻畫悲傷。
一個“飛”字唱出了所有無法言盡的痛苦。
一個“飛”字是所有為情所困之人的精神出口。
第五張專輯裏的《給給》最為柔軟。
寫透了人與人之間的温情。
那個唱着愛情與理想的馬條正在成熟,他有了家庭,有了女兒,開始感恩,開始為親人、朋友、陌生人祈禱。
這,就是馬條。
一位作品質量與大眾知名度極其不對等的寶藏創作人。
2015年他在《中國好歌曲》説,為了他的母親,他要上一次電視。
讓老人家看到,大家對他的認可。
兒子唱的還不錯。

第六張專輯《塞外》,音樂上馬條用了另一種創作邏輯。
以前他大都化繁為簡,編曲以擅長的吉他為主。而這次,他嘗試用宏大音樂構建塞外草木山水、大漠孤煙。
聽感上不僅沒有褪去真誠質樸,反而更有代入感,更真實,更富感染力。
從第一首《Intro》開始,聽到最後一首《愣頭郎》,專輯就像是給樂迷來了一次真正的西域之旅。
那裏有黃沙、山丘、牛羊、殘陽……有父母情深,也有兒女情長。
比如《塞外》這首歌。
開頭是風聲和駝鈴聲的採樣。
節奏一出,一位騎着馬、哼着歌的新疆快樂大叔,便從遠處黃沙中緩緩走來。
“一壺狂酒伴長歌,不吝山荒荒。春風一夜生青綠,塞外有江南。”
俏皮的電吉他與音色明亮的曼陀鈴交相呼應,當地人的樂觀精神盡顯。
跳起舞來唱起歌,一曲《塞外》忘憂愁!
塞外音樂:馬條 - 塞外
再比如《樓蘭》這首歌。
開頭是女生的低語,伴隨着曼陀鈴的輪指撩撥,那段樓蘭國的神秘傳説彷彿穿越而來。
第一段抒情過後,節奏突然峯迴路轉,風馳電掣、萬馬齊喑,危險來臨。
“蟬紗掩面半含羞,大漠飲盡天山雪,萬里狂歌,吞噬樓蘭城。”
一切都來不及告別,瞬間成為過去,成為後世之謎。
樓蘭音樂:馬條 - 塞外
其他作品也是如此。
《克拉瑪依》如果沒有絃樂,那種揪心的如泣如訴就無法呈現;
《敕勒川》如果沒有絃樂,中間那段氣勢恢宏的唸白就不復存在。
深情音樂:馬條 - 塞外
遠方音樂:馬條 - 塞外
醒音樂:馬條 - 塞外
總結看,這張宏大專輯就是需要複雜的編曲支撐環境營造。
都説馬條是民謠歌手。
即使如此,民謠也不一定只適合小製作,民謠也可以hold住大編制,好壞關鍵在於怎麼使用配器。
不能讓編曲刻意適配詞曲,而是要讓詞曲駕馭編曲,最終達到所有音樂要素為情感表達服務的目的。
無疑,這次馬條新專輯的嘗試是成功的。
無論繁與簡,以他的音樂理解,統統能安排得明明白白。
但不管如何,撕掉皮囊,扒開血肉,他的音樂之骨,永遠是孤獨的深情。
這是他與世界相處的方式,也是他創作、歌唱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