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鎖》的問題:現實主義不講現實的典型_風聞
跃幕-电影博主-影响有影响力的电影人2021-11-22 17:59

青年導演對於類型的過度“自戀”成為了這類影片最大的致命傷。
文/龐宏波
千萬別讓現實主義成為一個“幌子”。
估計絕大多數人都沒有預料到,《門鎖》如今的口碑能夠下滑的如此嚴重。關於這部電影最大的標籤在於“女性安全”,這也是這部電影為什麼可以如此吸睛的原因。然而上映後電影的口碑一路下滑,目前豆瓣評分已經觸碰到了5分線。
**這部電影最大的問題在於過度濃縮類型元素,以至於主打的現實主義恰恰變成了“現實失真”。**關於女性安全的問題,當然不能過分以“誇張”來一筆帶過,但是當電影極度誇張的人物和劇情成為了最大的聚焦點,那麼電影是否還能讓觀眾真正關注到女性安全的現實問題呢?
其實在這部電影背後,是青年導演不安於現實主義的“浮躁”,過度“自戀”於類型元素,渴望將燃、爽等視聽體驗作為電影製作的一個很重要的標準。這種過分類型化,恰恰導致在文本上的失真,從而導致整個電影的失敗。
1
—類型的“自戀”—
這已然成為了“通病”。

此前的中國電影市場,青年導演由於缺乏大銀幕的製作經驗,往往在表達上過於自我,導致影片與大眾距離較遠。但是隨着一批接受好萊塢體系成長起來的青年導演,對於類型片本身有着很濃厚的興趣。
比如《我不是藥神》的導演文牧野,在接受採訪時就表示在上學期間對於韓國的類型片非常喜愛。這種類型片的“教育”某種程度上影響着這批青年導演日後的整體風格,《門鎖》的導演別克同樣在接受採訪時也表達了對於類型片的喜愛。
但從最近的《導演請指教》以及電影市場青年導演作品所反饋出來的信息就是青年導演原意製作類型片不假,但不安分於完全製作一部簡單的類型片。希望在類型元素上進行疊加和創新,甚至不惜通過超現實主義去展現成為了一種主流選擇。
**“寫實不過癮”是很多青年導演的病症,這也是別克的病症。**在接受採訪時別克也表達一旦兇手暴露劇情如何繼續推進下去的擔憂。但是很多現實主義題材的懸疑片,知道兇手並不會阻礙劇情的推動,當然這並不是説別克的擔憂是錯的,這只是其中的一個選擇,但暴露兇手並不意味着影片不能繼續推進劇情。
別克説“如果按照寫實的拍法,但必然是不過癮的。我想拍的創新一些,至少觀眾看完了出來會覺得很爽很過癮,這樣它在類型屬性上的發揮會具有更大的可能性。”

類型創新的確是值得鼓勵的,即便付出的代價在於當下部分觀眾的不理解。但創新的基礎一定是建立在大部分觀眾理解的基礎之上。
**別克看似通過隱藏兇手保留了懸念,在最後的“大決戰”中得到了釋放,但是類型片創作很大的一點在於觀眾思維的前置。**作為好萊塢的一個標誌性詞彙,類型片之所以能夠成為類型片在於它是有明確套路的,當然換一種説法就是觀眾思維前置。知道觀眾要什麼,所以在一些節點上給什麼。
單一的類型片的確在幾十年裏讓觀眾疲勞,但創新的基礎並不能完全拋棄觀眾思維前置這一點。導演自以為觀眾知道兇手就會失去繼續觀影的興趣,自以為不斷地堆積在最後爆發出來就能讓觀眾過癮,這本身也是一種自我,是對類型元素的“自戀”。自以為創新可以讓觀眾滿足,但實際上卻丟失了觀眾的本能需求。
在回應電影爭議時,別克將原因歸結為兩個。一個是片長問題,完整版應該在150分鐘左右,但為了做一個類型片所以壓縮到了100分鐘。另外一個是類型問題,希望創新來讓類型更極致。
但如果導演真的能夠實現完整版上映,儘管可能會補足很多目前版本邏輯缺失的問題,但是一個“驚悚場景”可能15-30分鐘,然後不斷地堆積在最後“大決戰”,且不論是否符合當下電影市場的規律,這樣更拖沓的類型片可能會給電影帶來更災難的評價。
2
—“失真”是最大的敗筆—
人和“事兒”的不可信,是最致命的。

在電影上線之前就發過一款海報,海報上印滿了一些女性安全問題的新聞。所以,關於女性安全問題是不可以輕易以“不可信”來作為評價結論的。但這並不意味着電影就可以過分誇張人物和劇情,因為一旦“失真”反而會讓人開始質疑女性安全的現實處境問題。
在電影一開場的時候,影院裏不少觀眾就發出了“為什麼就不能開個燈啊?”的反問。**雖然電影是希望營造出驚悚的氛圍,但如果觀眾的第一反應不是害怕而是反問,那就説明邏輯出了很大的問題。**而在一些危難時刻,女主並不是第一時間選擇報警,這些其實都是“反邏輯”的。
此外,在海報上印滿的每一件已經發生過的新聞裏,都預示着女性安全問題的嚴重性。這些不幸的背後總讓人擔心有更大的不幸存在,所以《門鎖》能夠關注到女性安全這絕對是值得讚賞的。但是這並不意味着電影在敍事上可以充分“濃縮”,黑中介、職場上司性騷擾、古怪且帶着傷的保安,幾乎每一個男人和女主的故事線都可以拍出一部話題度很高的現實主義作品,但如果把所有的故事線壓縮堆積在一個人身上,這種“過度”就造成了情節的失真。
尤其是電影的監製五百建議導演將女性生活危機也加入到電影裏,比如女主工作突然有變故然後被上司喊到酒局上。但在之前上司對女主的“圖謀不軌”已經很明顯,這個段落只是為了表達在現實中存在這樣的女性困境。但是在這部電影裏,意義真的大嗎?去展現一個不是兇手的男性角色對女性的安全威脅,是為了證明什麼呢?
**在這部電影裏男性角色的“失真”極為致命。中介、獸醫、保安、上司,四位男性角色無一例外對女性都可能造成“安全威脅”。**但如果所有男性角色同時對女主造成安全威脅,觀眾是很難願意相信女性的不安全已經到了如此地步。尤其是這些男性角色實際上都缺乏明顯的“人格”,過分的臉譜化導致中介就是黑中介、上司就是性騷擾、保安就是很奇怪、獸醫才是大boss。

每一個男性角色最終都“扮演”了一個對女性造成安全威脅的“符號”,除了最終獸醫幾乎變態的歇斯底里,任何一個男性角色在100分鐘裏都沒能呈現出“人性”。如果100分鐘四個男性角色都沒能呈現出“人性”,那麼觀眾真的願意花150分鐘去看這部電影嗎?
別克在接受採訪時表示,“我不是要做一部純粹的懸疑片,兇手不是重點問題,女性問題才是。”但對於一部聚焦女性安全的現實主義題材的影片來説,兇手難道不就是女性問題的核心嗎?女性問題不是一個概念,它是一個“問題”,是包含了人性和社會問題的問題。
**在西班牙“原版的原版”裏兇手是公寓管理員,在韓版裏兇手同樣是一個社會底層人物。實際上,這個所謂IP最大的價值在於“底層對底層的傷害”、“弱者對弱者的殘忍”。**無論是西班牙還是韓國的版本里,兇手都是身處社會底層,性格孤僻但又有本能慾望的“失敗者”。最終因為“人性”的慾望和惡,才對女性造成了傷害。
而在《門鎖》裏,獸醫在暴露之前毫無任何徵兆且完全不是社會底層的“失敗者”,這就讓現實議題落在了孤零零的“女性問題”上。但獸醫最終爆發的的動機倘若只是單純的惡,就讓女性問題變成了獨居女性偶遇“變態”的問題。可是這樣的“變態”難道相比之下不是個例嗎?然而電影裏的男性角色臉譜化的塑造又似乎告訴所有人:男人不僅沒有好東西還可能是個變態,這真的是現實的女性問題嗎?
3
—概念化國產片—
女性安全成為了口號,導致電影變成了一個“概念傳輸”。

在電影的片尾,打出了一組數據:根據民政部的數據預估,2021年我國有近9200萬獨居人羣,其中佔據42.1%近4000萬的是獨居女性,獨居女性的安全問題越來越引人注目。這也能説明,通過電影的方式關注女性安全這一現實問題的緊迫性。而在海報上“獨居是她的選擇,不是她被傷害的理由”同樣能夠觸動到觀眾的情緒。
在當下電影市場,話題度高的現實主義類型片既是市場需要也是產業需要。前者是可以充分通過高話題度來吸引觀眾入場,對於觀影人次流失的電影市場來説這一點極為關鍵。對於後者來説,現實主義類型片頻出“黑馬”,中等體量國產片數量鋭減也需要這類影片。
從《門鎖》來看基本上完完全全是一部女性向的影片。貓眼專業版的數據顯示,8.2的觀眾評分裏,有70.2%是由你才行觀眾評分而來,而且女性用户的評分要遠高於男性用户。燈塔專業版的數據也同冒煙幾乎一直,只不過評分偏高。
聯想到導演此前表達,寫實的拍法不過癮,希望拍的更爽。但是一部女性向明顯的影片,往往情緒佔據主導。通過敍事和人物同女性觀眾達成情感共鳴,從而才是這類影片能夠破圈的核心。靠燃、爽、過癮,這恰恰是男性向影片的法寶。
此外,關於結尾,女主和閨蜜兩個人開車行駛在路上,原本是“客服”的兩人在毫無有寫作天分的徵兆情況下,在經歷瞭如此大的“安全災難”過後居然搖身一變成為了作家。雖然這有可能是受困於一些限制添加的“光明的結尾”,但是並不是只有這一種結尾。而且經歷了“生死時刻”的女主,果真願意將這一切寫出來嗎?即便願意寫出來,中間難道完全不需要邏輯交代嗎?

所以,**在敍事上閨蜜的設定是girl helps girl,結尾的設定也是girl helps girl。這是一種典型的“想象視角”,是性別對立下女性對於男性的不信任所作出的一種自我保護。**如果導演覺得女性問題是創作的關鍵,那麼這就是一部現實主義題材的電影所渴望傳遞出來的三觀嗎?
導演並不特別在意觀眾對電影本質的認可度是多少,而是希望大家從《門鎖》中關注到女性獨居安全的現狀。但如果電影裏的“安全現狀”是失真的,那麼又如何去推動觀眾去關照現實話題呢?
所以對於青年導演來説,現實主義類型片的首要核心是現實。呈現真實反照現實才讓類型片有意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