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是怎麼變成“渣男”的?_風聞
芯世相-芯世相官方账号-芯片电子元器件IC半导体分销教科书式必读公众号2021-11-22 17:07
隨着缺芯潮愈演愈烈,電子產業人苦“缺芯”久矣,尤其是微控制器MCU,從ST(意法半導體)暴漲開始,MCU就成了芯片漲價潮裏的熱門尖貨。據説,芯片市場上很多人都靠着MCU讓荷包鼓鼓,鈔票多的數不完,並實現財富自由,告別下海乾活。
但對於方案商就沒這麼“無憂無慮”了,各終端和方案商深受其害,尤其是小型終端企業,在缺芯的浪潮下瑟瑟發抖地尋找國產替代,一個不慎就會被拍“死”在沙灘上,面臨停工、倒閉的風險。
芯世相採訪了江蘇可家智能家居有限公司的樊工,他主做智能晾衣架、窗簾的控制系統方案,將和我們談談缺芯浪潮下,他本人尋找國產替代的求“芯”之路和這一路與ST的愛恨糾葛:
1. ST缺貨漲價之後,我幾乎嘗試了市面上所有主流的MCU
2. 求“芯”路的反思
3. ST虐我千百遍,我待ST如初戀
以下是樊工的自述:
01
ST缺貨漲價之後
我幾乎嘗試了市面上所有主流的MCU
MCU是微控制單元的縮寫 ,在我們行業裏,也管它叫單片微型計算機,就是我們常説的單片機。是把中央處理器(CPU)、內存(memory)、計數器(Timer)、USB、A/D轉換等周邊接口都整合在單一芯片上,形成芯片級的計算機,然後就可以在不同的應用場合做不同組合控制。

舉個例子,我們日常生活中常用的手機、電腦、汽車,都離不開MCU,如果沒有MCU,很難想象我們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樣。
MCU行業集中度很高,它的市場佔比主要都在國外,比如和我們經常打交道的瑞薩(日本)、恩智浦(荷蘭)、英飛凌(德國)、微芯科技(美國)、意法半導體(瑞士)、德州儀器(美國)等。
國內MCU市場上,大部分的市場份額也被瑞薩、恩智浦、意法半導體這些國外品牌佔領,早些年像我們這樣的方案商做方案,通常很少考慮國產。以我們常用的ST MCU來説,一來價格差別不大,二來它們出貨量大、性能穩定,用得順手了,也就壓根沒考慮過替換的事。

我們的智能級產品(已接入米家)用的是ST的STM32F030C8T6,記得19年的時候這顆芯片的價格才2.83元,後來每一次拿貨,都比之前的價格要高上那麼一點。
但我畢竟是搞技術的,對市場的瞭解都沒有賣芯片的人多,所以剛開始我也就沒當回事,心想着2塊多錢的東西,再漲價,它能漲到哪去?漲到3塊、4塊也就差不多了。
但隨着一次又一次拿貨,這顆芯片的價格似乎越來越高,記得上上次拿貨時間是2020年9月,當時一直合作的代理商朋友跟我説,“ST報價5元”,説實話我當時就感覺有點不對勁了,但我還是沒往深了想,就拿了一批貨。
等到最後一次拿貨的時候,我記得是2021年1月,當時朋友跟我説:“ST現在報價11元。”
我:???
説實話我們一塊板子才賣幾十塊錢,以ST當時的價格,再去掉物料成本、研發成本,對我們這樣的方案商來説,根本沒有利潤可言,甚至還要虧錢做!客户當然也不願意增加成本,我們基本上屬於做一套賠一套,要知道我們每個月要出幾萬套產品,起碼消耗40K-50K的MCU,這一算下來,做的越多,虧的越多。
但沒辦法,當時接的訂單做了一半還缺一些芯片,因此忍痛買了一批芯片,這才算把客户的訂單補齊了。
後來,時不時聽一些同行聊起MCU瘋漲的消息,才知道2021年3月份,STM32F030C8T6的價格已經到25塊錢了,而且一天一個價。後來我就沒有繼續關注這顆芯片了,因為關注了也沒用,這要是再漲一些,都已經比我們的產品貴了。

來源:正能量電子網
聽同行説,市場上ST的供應商還要求你現金付款,漲到最誇張的時候,現貨市場的價格根本用不起,原廠又偏向大客户,不會分貨給我們,除了汽車這種大件商品,普通的消費電子產品只能改用國產MCU相互替代,勉強挺過這段時間。
我還聽説,有的企業手裏的ST芯片多,乾脆直接停止接單,把以前囤積的芯片庫存清空,賺的甚至比正常接單還多,這也是一種生存下去的辦法,如果早知道會漲成這樣,ST便宜的時候,我也多訂一些了。
面對負擔不起的芯片,我也不是沒想過辦法。從年後開始,我就嘗試了好幾種方案,像航順、新唐、GD等等,毫不誇張的説,加上我們其它產品的替換量,我們幾乎試遍了市面上主流的MCU。
市面上都説好,但偏偏這些MCU用到我們的產品上總是”水土不服“,bug不斷。那幾個月,我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調試方案、做測試中度過。那時候的心情就像搖車牌號一樣,總覺得這次該成功了,但偏偏總是抱着希望來,帶着失望走,讓人覺得遙遙無期。
後來我們又換了CKS(中科芯)的CKS32F030C8T6,這顆芯片最早的供貨價格和STM32F030C8T6差不多,但當STM32F030C8T6漲到10多塊錢的時候,CKS還是給我們3塊的價格,我們因此穩住了成本,才穩定運行了一段時間。
如果CKS也是10多塊,那我們也沒法用,所以挺感謝CKS的,雖然我們也付出了代價,損失了一批板子,不過時間上沒耽擱多久,1個月左右就搞定了。但是中科芯當時也挺缺貨的,為了生存,我們還得繼續換。
後面換到了一個合適的MCU,在實驗室測試的時候任何問題都沒有,大家都以為問題要解決了,結果產品賣到客户手裏,出現了很多不可控的問題,售後反饋一個接一個。
而工廠對我們的不良率要求是低於千分之三,如果低於千分之三,出了問題就是工廠負責;但如果高於千分之三,就得我們負責售後。那段時間不良率都千分之三十,甚至上百。這種情況下,只能我們自己負責,當時公司20多人,天天什麼都不幹,不是在處理售後,就是在處理售後的路上。之後售後反饋的問題實在太多了,無奈,我們索性就停工了。
那時心想着畢竟是我們的方案出現了問題,先把售後處理好,讓客户滿意才是最重要的。每天在平台上找師傅上門維修,去的費用80塊,回來的費用80塊,加上換掉的芯片費用、物流費用等,差不多一個售後要300多塊錢,給千八百個客户維修,隨隨便便就幾十萬了!
最後我們算了一下停工那段時間的損失,起碼有300多萬,我們還算幸運的。有的同行,光維修費就賠了七八百萬,想都不敢想。
為了挽回損失,我們把幾萬套裝好的產品全部拆下來,查看是否有可以回收的物料,拆到現在,倉庫裏還剩5000多套產品沒拆,想想人工費用,又是一筆幾十萬的開銷。
售後處理差不多了,我們又嘗試了靈動的MCU,性能、價格都沒什麼問題,我們才基本算是熬過了這段黑暗的日子,想想今年還有將近2個月結束,希望這2個月能幫我們挽回一點損失吧。
02
求”芯路”的反思
經歷了這麼多,有時我也會想,為什麼ST漲這麼多?後來才瞭解到是國外疫情太嚴重了,ST很多工廠都停工了,之前還出現了罷工的事,鬧的也挺不愉快的。行業裏的朋友説,8月份MCU的交期都52周了。
那段時間網上關於缺“MCU”的報道也挺多的,我每天上下班看新聞都有類似的報道,你想想網上報道這麼多,廠商肯定很恐慌:要多備貨才行,所以市面上的ST芯片就更少了,如果我能知道芯片漲得這麼厲害,我當時肯定也會多備點貨。
還有一個原因應該是那時候ST也不好做,朋友圈裏各種漲價函一封接着一封,ST、瑞薩、恩智浦都開始發漲價函,原廠都漲價了,市場上的芯片能不漲嗎?

圖為ST於2020年底發佈的漲價函(2021年起全面調漲)
不過,好在我們已經挺過來了,這段時間,我覺得停工沒什麼,處理售後也沒什麼,最重要的是客户還敢相信我們,還願意跟我們合作。之前説過,工廠的不良率要求不超過千分之三,雖然我們那段時間不良率很高,但我們還是把所有的售後都處理完了。而且工廠也瞭解我們的情況,在以前合作的時候,幾乎都沒有售後,再加上我們之前的方案也沒問題,所以工廠還信任我們的技術。
而有的同行也賠了幾百萬,但是工廠已經不相信你了,不和你繼續合作了,那如果客户沒了,你的公司還怎麼做下去?有一個同行的公司就是這麼倒閉的。
所以説一個企業最重要的是良心,自己的問題絕對不能躺平,賠再多錢也得認,客户才是最重要的。通過這次MCU缺貨潮,你也更能看出誰是良心企業,比如有的國產廠商,人家就是不漲,從性能到價格都讓我們刮目相看,所以這次國外MCU缺貨漲價,對國內MCU廠商來説,或許是一波搶佔市場份額,打造品牌形象的新機會。

部分MCU廠商的產品對比表,來源:光大證券
但目前國產MCU的發展仍存在許多不足,想要真正佔有一席之地,國內MCU廠商確實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03
ST虐我千百遍,我待ST如初戀
前段時間,和行業內的朋友聊天的第一句話就是:“替代找的怎麼樣了?”
現在和行業裏的朋友聊天,他們都在考慮:“ST在慢慢降價了,如果價格回到當初,還要不要繼續用了?”説實話這個我們還真沒想過,因為ST讓我們太傷心了。
早在2016年,我們研發第一款普通級產品的時候,就選擇了ST的STM8S003F4P6,16年的時候這顆芯片的價格才1.05元,等我們研發完了之後,這顆芯片已經漲到4塊多了,這對當時剛創業的我們來説,根本沒法負擔。沒想到花了很大功夫研發的方案,最後卻沒有上市,耽誤了很多時間。
後來我們從ST換到新唐,又從新唐換到靈動,花了很多時間才把普通級產品的方案穩定下來,所以ST在我這出現問題已經不止一次了,像我們這樣的方案商,只要一有問題,就得找替換、停工、賠錢、解決bug、處理售後。
因此有工程師調侃**ST的芯片是“渣男”,總出問題,價格變來變去,一點也不專一。**但要是讓我們以後完全不用ST的芯片,這也不好説,畢竟ST有很大的優勢擺在那:漲價之前性能穩定,價格親民;作為老牌IDM大廠,ST有自己的晶圓廠,產能供給相對穩定;另外,從畢業後一直都在用ST的開發板,我也習慣了。
所以以後用不用ST,我還比較糾結,等ST的價格回落到當年的水平時,也許我們還會繼續用下去吧,但在那之前,我們一定會把替代方案備足的。
畢竟是跟“渣男”合作,總歸要小心一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