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風義兼師友 半生戎馬半邦交——懷憶申連瑞大使_風聞

今年的冬天來得很早，也很快。還未來得及好好欣賞銀杏和楓葉的多彩浪漫，冬雨就已經讓它們快速地凋落。尤其是想到今年永遠離開我們的老朋友，這種感傷就會格外地濃烈。

前幾天，整理文字和相冊，又懷念起了故去不久的申連瑞大使。縱然距離當初相識已經過去了三十多年，但那些交往中的點點滴滴，現在想起來還是很清晰。

人物簡介​申連瑞 1931年生，河北保定人。曾任晉察冀野戰軍辦事員、測繪員，第十九兵團參謀。1949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61年入外交學院法語幹訓班學習（三年）。後歷任駐剛果（布）大使館三等秘書，駐布隆迪大使館二等秘書、一等秘書，外交部辦公廳處長，駐馬裏大使館參贊，1985年4月至1988年5月任駐布隆迪大使，1988年5月至1992年11月任駐喀麥隆大使。曾任中國前外交官聯誼會第一屆理事會常務副會長(法定代表人）

平生風義兼師友  半生戎馬半邦交

1988年，剛從瑞士留學回到北京，我就得知自己被分配到中國駐喀麥隆大使館工作。當時任中國駐喀麥隆大使的正是申連瑞大使。

記得剛到喀麥隆的時候，我對當地的氣候還不是很適應，奈何“屋漏偏逢連夜雨”，剛到不久就不小心扭傷了腰。從飲食到去醫療隊看病再到工作，是申大使和夫人胡慧明女士無微不至的關懷，幫助我迅速適應了生活。其他的館員也給了我很多關愛，陳志宏、陳國華輪流載我去40公里開外的醫療隊扎針灸，廚師想方設法做可口的飯菜，使我迅速恢復健康，這些都讓我在異國他鄉感受到親人般的温暖。

▲ 作者（左一）、申連瑞大使（中間）、許孟水參贊（右一，後任駐喀麥隆、毛里求斯大使）的合影留念

工作中也是如此。剛到喀麥隆，我在政治處工作。但沒多長時間，使館當時的辦公室主任回國，申連瑞大使舉薦我擔任了辦公室主任。我感到興奮，但也忐忑不安。我那時30出頭，可以説是當時最年輕的辦公室主任，深恐不能勝任這份工作。

在後來的工作中，通過申連瑞大使的言傳身教，我學習到了很多東西，幸而不辱使命，工作得到了使館同志們的肯定。1990年因經費縮減，使館文化部原來的兩個人回國，不再派人，文化工作也由我來負責。申連瑞大使説：“你再加個擔子吧。”最終，我身兼使館辦公室主任、領事部主任、文化專員三個角色。

擔子重了，工作也變得更加忙碌起來。但我忙得很高興、很充實，使我對工作和生活充滿了鬥勁。記得有一次，喀麥隆總統保羅·比亞應申大使之邀到使館做客。因大使翻譯陳志宏回國休假，大使就讓我擔任翻譯。經此，我也得到了一定的鍛鍊。後來在申大使的指導下，我還寫了不少調研文章。可以説，在外交這條路上，申連瑞大使是我的領路人，通過他，我學到了很多為人處世和處理問題的方法。

▲ 在喀麥隆工作期間，作者（左二）為申連瑞大使（右一）擔任翻譯

記得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國內外局勢較為複雜，有一些人動搖了。但申大使十分堅定地告訴我們，要永遠相信黨和國家，困難只是暫時的，一定會過去的，我們要有充分認識。

在申大使身上，我學到的、感受到的是對外交工作的理解，對外交工作的熱愛、執着、堅定。這成了我一生中最寶貴的財富，充盈着、指引着我當時乃至後來的外交生涯。此後，無論是在怎樣的誘惑或困難面前，我始終沒有動搖過自己的信念，一直期望儘自己最大的努力，為國家的外交事業作出應有貢獻，終身不悔，矢志不渝。

▲申連瑞大使（左一）在喀麥隆期間的工作剪影

談笑風生鑄邦交  一身風骨萬人敬

如果説那些親切的照顧，大使讓我感到春風拂面般的温暖，後續的一些工作交往，大使則讓我感受到外交人的堅毅。

1992年年底，申連瑞大使接到回國調令。在離任拜會期間，很多國家的大使輪流設宴歡送申大使。當時申大使正在打擺子（即身患瘧疾），身體狀況相當不好，根本不能正常進食。但考慮到外交禮儀，申大使盡量參加各種應酬活動，實在吃不下，也勉力吃點，帶病參加各種辭行活動。有時候，我看着申大使身體實在難以承受，就會乘大家不注意的時候，把他盤子裏的東西挪到自己盤子裏，儘量替他減輕壓力。

説實話，當時的場景看得我非常難過，胸腔裏壓抑着衝動，很多時候都想勸大使不要再為難自己了。但申大使總是面帶微笑，和每一位客人打招呼、聊天，始終保持着儒雅的風範，從他的臉上一點看不出來忍着病痛的感覺。

後來，許孟水參贊和我商量要不要給國內打個報告，想申請大使身體恢復一下再返國。申大使知道以後堅決拒絕，説新任大使應該馬上就要到了，還得給他留出時間來遞交國書，再過段時間，還要迎接錢副總理訪問喀麥隆，時間很緊張，不能往後拖。我們只好作罷。

離別那天，幾乎在喀麥隆首都雅温得的所有中國人，包括中資機構、醫療隊，以及喀麥隆外交部館員等200多人都集中到使館，為申大使送行。因為是在距離雅温得250多公里的杜阿拉機場乘機，大使出發時，很多人自發駕車一直送到40公里之外。大使停下來勸大家快回去，不讓大家再往前送。但一想到申大使即將離開，很多送行的人失聲痛哭，那種依依不捨的氛圍籠罩在當時當地。在大使堅持下，我勸阻了大家送行。

▲ 中國駐喀麥隆共和國大使申連瑞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喀麥隆共和國建交三十週年紀念封上簽名。

寫到這裏，儘管三十多年過去了，但那種離別的感覺，大使一心為工作着想的態度，就好像是昨天發生的事情，清楚地在我腦海裏閃蕩。

當時，我們陪着大使到杜阿拉，留宿一晚再啓程。當晚申大使病況又嚴重起來，大使夫人也在打擺子，只好臨時在下榻的地方輸液，第二天乘機前才拔掉輸液管。申大使基本不能行走，兩個人架着才登上了飛機。我們把大使送上飛機後，又趕快給中國駐法國大使館打電話，希望他們到機場裏面迎接大使，關照一下。

申連瑞大使回國之後，我們始終沒有斷了聯繫。後來，只要在北京，每年都由我來組織幾次聚會，申大使和當初駐喀麥隆大使館的同事們一起談笑風生。儘管距離當初一起工作的時光已有30餘年，但每次聚集到一起，談起過往，回憶那些一起工作過、經歷過的事，以及當時申大使對我們的教誨，感覺好像永遠都聊不完、聊不夠，那種感情一直還在，就像一直沒分開過一樣。

▲ 在喀麥隆工作期間，使館工作人員合影

歲月催人老，申連瑞大使走了。在向大使遺體告別時，儘管在疫情期間，但很多和申連瑞大使一起工作過的同志都來了：曾和申大使一同在布隆迪工作過的劉志明大使夫婦；包括我在內的一起在喀麥隆工作過的陳國華、朱興保、駱曉陽，袁勇等。就連不能到場的陳志宏、肖風懷、張保軍等人也委託我寫了輓聯、送了花圈。李肇星部長也派代表前來送行並送了花圈。

First Year

▲ 申連瑞大使在喀麥隆期間的工作剪影，左圖為喀麥隆婦女部長到使館做客，右圖為保羅·比亞總統到使館作客時，在留言本上簽字

很想感嘆時間的無情。但一想起那些和申連瑞大使的過往歲月。我深感幸運，是申大使培養了我，引導了我，給我的外交生涯留下了終身受益的教誨。

我們永遠懷念他。

附：申連瑞先生悼文

申連瑞公，籍河北保定人，生於公元一九三一年，公元二零二一年六月七日駕鶴仙去，享年九旬。驚聞噩耗，不勝悲切，銜哀致誠，敬書悼文，共承遺志，申公千古。

申公一生忠國愛民，少歷建國偉業，見證華夏新生。勇立擔當，勤勉厚學。少年壯志，投軍報國，戎馬晉察冀野戰軍，參謀第十九兵團，浴血數戰，英勇頑強，戰功卓然，攜凱旋戰旗，建中國新生。公半生鐵血，奉獻軍旅，無論行伍之間，及至軍隊高幹，持堅定立場，懷忠誠信念，恪盡職守，率先垂範。建國同年，加入中國共產黨，解放思想與時俱進，踐行黨章服務人民。

公清正廉潔，勇挑重擔，於而立之年，投身外交，持節異域，遠赴非洲。以高尚之品格，和睦友邦；憑傾心之相交，名傳數國。公德才兼備，善育後輩，餘嘗得申公教誨，引外交之路，諄諄慧言，猶在耳畔，流光易逝，音容難忘。

公嚴於律己，寬厚待人。娶胡氏慧明為妻，同甘共苦，相敬如賓，紅塵相守，默而不凡。恭敬長輩，教子有方，育愛女文慧，思父慈愛，承父賢德，淑質英才，善業四方。

哀哉痛哉，今當頤養天年，奈何天不假年，溘然長逝，泣涕難掩。哀天地之無常兮，百喚難還；雖駕鶴之西歸兮，長留心間。敬非凡之生平兮，精神永駐；願傳承之深厚兮，福報人間。

志明、國斌、志宏、周麗、曉羣、宇華、國華、袁勇、曉陽、風懷、保軍敬上。

申公連瑞永垂千古！

— END —

作者 | 張國斌

圖片 | 作者提供

編輯 | 外交官説事兒 撒哈拉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