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去玩水，爸媽不知道_風聞

    去年九月中旬，侄女大學新生報到，堂哥開了車送去，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我看到QQ羣裏有人問縣城旁邊的某村是否有學生溺水，想到堂哥在縣中任職，應該有收到消息，就向他求證。他説有是有，但地點、性別都對不上……堂哥在校兼做些行政管理，還感嘆説戰戰兢兢熬過了暑假，開學又出了這麼一單事，涉及的學校和老師又焦頭爛額了！來之前的前一天整個全縣教育系統還突擊開了會強調安全工作，還好現在不是他管那一塊工作了……到了目的地已經天黑了，開房安頓下來，堂哥才有空把手機掏出來，剛一看就禁不住爆了一句髒話——我Q羣裏的消息是真的。詳述之下才瞭解：他之前知道的那一次事故，也就是已經開會佈置工作的那次，前兩天發生在縣城南邊，三個男孩（小學生，兩大一小）跑到附近工地裏積水坑玩水，小的不小心滑到深水，兩個大的跑回家了，要命的是他們跑回去既沒呼救也沒有和大人説，直到小的家人找不到人了逼問才説出來；當天那次是縣城西邊，村邊小河裏洗衣服的婦女聽到呼救聲跑回村叫人，來到已經來不及了……這次是三個小學六年級的女生。雖然我不是教育從業者，聽到這裏很是同情那些學校和老師付出的努力，因為這些年來雖然沒有親耳聽到過學校、老師防溺水的教育和宣傳，但從同事、朋友、學生家長羣裏面時不時傳來的反饋看，那些工作是一抓再抓了的，在這種情況下，還這樣有小學生溺水，實在奈何。

    不過吐槽歸吐槽，回想起來，即便是像我這樣的乖乖仔（懂事起除被冤枉外就沒有被家長武力教訓過），當年都有好幾次作死去玩水的經歷。無它，小孩子嘛，正如老話説，好了傷疤忘了疼 ，更何況沒有被父母發現沒有傷疤呢？雖然這個傷疤太容易讓我們回不來了……

    其實小時候媽媽也針對性教育過我：剛開始我家是住在城西的一小 ，離江邊不遠，老媽除了教育我們不要去玩水之外，還多次渲染江裏游泳的可怕性，比如當年遊過長江的南下幹部到江裏面洗澡溺水身亡，時不時發生的縣中學生溺水事件，以及當年她在江邊游泳時，差點被江水捲入漩渦的經歷等等試圖造成我們童年陰影的東西……那時候我們還小，還是比較聽話的，加上附近的坑塘裏面滿是的活躍的水生蟲類，打消了我涉水的慾望；至於江邊，對於我這個七歲孩童來説遠了一點，還要穿過旁邊的城中村，那裏的壞孩子在讀幼兒園的時候已經讓我吃過苦頭。稍大一點的時候她就找了個暑假送我回老家，想讓我們在河邊學會游泳，奈何那時大人沒有空理我們。村邊的小河又太清淺，我和表弟瘋玩了十天都沒有學會。後來媽媽又擔心我的風濕病發作，把我叫了回去，就再也沒有學習機會了。記起來那時候村邊的小河水真的是好清啊~~~！！！

    更大一點的時候，老媽調去了城東的中學教書，那裏離江邊遠了，附近又沒有看起來很深的河溪池塘，她忙起來後，漸漸就顧不上我了。放飛也好，作死也好，我和小夥伴們抓住一切機會玩水的歷程開始了……

    只是，當年（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條件只有“簡陋”兩個字可以描述，沒有什麼安全的途徑讓我們玩水。整個縣城只有一個文體局（體委）管的游泳池，給縣裏培養的游泳運動員訓練用的，平時根本不會有我等閒雜人等的機會；曾經有聽説：校園隔壁某公司那片倉庫裏有個游泳池，但那個高高的“專業”圍牆就足以讓我們死心了（雖然我們還是在那個圍牆外面打轉了好些次~）——長大後回想，那裏面是不可能有什麼游泳池的，充其量有個消防用的蓄水池而已……

    剩下的就只有那些散落在周邊田野裏的水域了，那時對耕地保護還很嚴格，人工挖地做魚塘的不多，城東水域裏除了水泥廠的廢水沉澱池外基本沒有什麼池塘了，工業化處理的坑塘坑深壁陡，讓人敬而遠之，所以一時間我們這批學校大院裏面的熊孩子沒找到撒歡的地方。

    直到三、四年級的某一天， 我們來到南面八百米外的一個小池塘……池塘很小，估計也就半畝左右，就在火車站鐵道東北側低窪處，旁邊的稻田應該是城中村某生產隊的，不知道那個池塘誰屬。已經記不起是誰帶我們去了那裏，也記不起誰找來了一個車內胎做救生圈讓我放下顧忌下了水，只記得當我們六七個小屁孩簇擁着那個車胎划水劃得不亦樂乎的時候，發現裏圈有個人身上叮了條大螞蟥，一下子人仰馬翻四散而逃，而落荒而逃到另外一邊的我，發現了一個更要緊的問題，我的腳踮不着塘底了！！！！！我一邊在水裏撲騰一邊向夥伴們求救，可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既沒有過來拉我也沒有把救生圈推過來……之前無聊時也常常設身處地地幻想過某些突發情況，所以剛開始我在水裏撲騰時倒沒慌，腦海裏的念頭一直在強調“現在這情況是真的，不是什麼睜開眼就能醒來的幻覺！頂住！！”……不知道掙扎了多久，老天保佑，在我耗盡體力驚慌失措前，我終於踩到了塘底，剛才那處還好只是個塘底的小坑。我急忙一溜煙爬上了岸。在我驚魂未定地躺在塘邊草叢裏喘氣時，我求救的那幾個小夥伴過來解釋説他們以為我在開玩笑……哎，除了選擇嘴上原諒我還能怎麼辦呢！穿好衣服回家，一路上風早把我們那不長的頭髮吹乾了，家長們什麼都沒發現，我們沒一個人説出去，就真的象是沒有發生過一樣，雖然我再也沒有去過那個小池塘~~三十年過去了，我只在坐火車去省城經過的時候往那個方向望幾眼，現在那個池塘應該已經壓在旁邊那個樓盤的地基下了。

    或許是沒有被嚇狠，第一次偷偷玩水的教訓並沒有深刻太久，後來我們一羣人再去周邊玩的時候，還有幾次下水的機會，一次是在水利渠道里，渠窄水淺螞蟥多，興致缺缺，兩下子就上來了；另外一次是在東北面稻田裏的一條小河，只是我看見上游的醫院排污口，當即就退縮沒有下水。期間還有一次路過體委那個游泳池，那時竟然有幾個小孩子在裏面鬧騰，也趁機混進去玩了一會兒，物資匱乏的年代，缺乏維護的池子裏水淺淺還深不及腰，綠綠的如塘水一般，實在是讓我沒有一點滿足感，抑或那次是要停用維修才沒有人管理的吧？

    或許是老天爺感受到了我們的期盼，終於，我讀六年級上學期的那個初冬，機會來了！那年秋天開始，縣裏電力供應緊張，城東水泥廠為了保障生產，自建了一個小型燃煤發電廠，生產上的事情跟我們無關，可那熱氣騰騰的發電冷卻水就不同了，那不是循環使用的，而是冷卻發電機組後，一路沿廠區專用排水溝流向沉澱池排入城東水域。水是抽取的地下水，本來就很乾淨，冷卻發電機組後也沒受什麼污染，對我們來説，這跟温泉有什麼區別？？？當我得到消息時，電廠運營已經一個多星期了，興沖沖地中午就殺過去，看見溝裏的冷卻水一路熱氣騰騰的流入沉澱池，水很清，温而不燙，伴隨着升騰的水蒸氣也沒有什麼異味散發出來。可能是因為大人在午休吧，現場全是小孩子，廠區圍牆外不到一百五十米的溝裏泡了起碼五十個小孩，男的比較野，佔了上游，還不斷的往空地拓展，女的少一點，佔了下游靠入池那一段，我迫不及待的脱了衣服跳到溝裏，水暖洋洋的，舒爽得真的不是一點點~~~~~要知道那個年頭可沒有什麼煤氣熱水器，冬天裏洗澡只能先燒熱水倒到桶裏才能洗，又冷又麻煩。接下來的那兩個星期裏，我天天去那裏報到，甚至有時一天去兩次！學校離那個地方差不多兩公里，我家差不多就在中間，上午一放學，我回家吃了午餐就帶着書包跑去泡水，泡差不多就穿衣服去學校，不用擔心遲到，因為其他人也要去上課的，一起走就是了；下午也是一放學就跑，直接跑去泡水，估計大人差不多下班就穿衣上岸回家，也是留心其他小孩什麼時候走人就差不多了~現在想來那個時間差打得真是好啊，家長們也還沒想到我們會在這個季節還瘋狂玩水，也放鬆了警惕，而我下水時為了不打濕衣服，雖然已經是大孩子了，厚着臉皮還脱得赤條條的才下水。只是有時泡爽了趴在溝壁上打望，看着隔壁一格一格的沉澱池深坑，偶爾會擔心一下，在場的都是小孩子，要是有哪個太調皮，打打鬧鬧跳進那些深坑裏面玩會不會出事？其實小孩子想多是沒有什麼用的，因為很快就忘了，更別説當那幾個身為水泥廠職工子弟的同學帶我翻進圍牆後，我就把那個沉澱池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圍牆裏面還有幾個小的沉砂池，清淨舒適如同專用浴池一般，不花錢的VIP待遇啊~~！！！三十多年來每次想起那個初冬，似乎還能感覺到那陣温暖環繞身邊……。

    歡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在我還沉浸在廠區內小浴池的快樂裏時，外面的水溝也聚攏來越來越多的人，在物資和娛樂生活都匱乏的年代這種“温泉浴”對大人小孩都一樣有吸引力的，只是那時的企業沒有這麼快考慮到維護秩序和安全，兩個星期後，我擔心的事情發生了，一個男孩跳進沉澱池游泳時溺水，出事後發電廠停產，再也沒有暖水流出，沉澱池又恢復了往日的安靜和荒涼。這一次從開始到結束，都沒有驚擾到學校大院裏的家長們。

    接下來的日子，就沒有什麼時間去玩水了，接下來備考、升學，而到了初中，考到了老媽任教的地方也就是我家住的學校裏，上課時間長，放學晚，滿校園都是老媽和她同事們的視線範圍，沒有什麼“脱管空間”只能老老實實不敢亂跑亂動。

    至於“遠處”的左江，那些年裏只去過兩次，第一次去的時候還稍小一點，在縣中舊大門旁的那個老渡口，就是有老媽口中差一點把她捲進去那漩渦的地方，灣急水深，不敢去玩水，只敢在水邊石頭上走。我趴在岸邊的大石頭上伸頭往下看，那時候的江水還很清，近岸處是透明的，稍遠一點透着水下石頭的灰黑色，再遠就深不見底成了天藍色。而在那一片灰黑漸變成天藍的水下，我並沒有看到其它，只有一片片尖鋭的岩石犬牙交錯地迎着水流森然矗立，有一點神秘但更有壓迫力的是未知的恐怖，足以讓我打消任何靠近水面的想法……；另外一次是長街西面的江邊，江面開闊水流和緩，我在岸邊玩的時候見近岸處水較淺，脱了衣服剛下去，就有螞蟥過來叮咬，忙不迭地就上岸了，好在還來不及玩脱。

    就這樣，我在爸媽眼皮子地下玩水的時光雖有驚有險，還算平安過去了。多年過去後回想起來，才發現當時危險就在咫尺之遙，只是當初年幼，只顧得上玩了——不説小池塘那次，就在下江被螞蟥趕上來那次的下水點，N年後游泳經過時，發現再出去一米多就是深水！當時的我，小屁孩一個，既不會游泳又沒有救生設備，就這麼不管不顧的下水了……那時家長也挺難的，沒那麼雞娃，學業不重，到了課餘時間我們都相當於“撒手沒”，沒什麼辦法管得住我們，最多在我們回家後檢查看看衣服和身體外觀，不破不傷不濕不髒，基本上就矇混過去了。而具體到我家，爸媽想管也是有心無力，老爸在城郊五公里外的工廠上班，天天起早摸黑早出晚歸，老媽備課改卷當班主任，也是忙得一塌糊塗，我家兄弟三人，大哥還好，品學兼優，雖然在縣中走讀路遠，還好不用操心；奈何二哥青春叛逆，還有早戀苗頭，害得老媽操碎了心，只能對我這個貌似“循規蹈矩”的老幺放羊~完整無缺地按時回家，沒人上門告狀就好，或許這也是我膽大妄為的緣故吧。家長的及時管束真的很重要，就象開頭説到的那兩次溺水事故，男孩子那次，他們是住在移民搬遷安置的小區，家長外出務工，平時大人不在家管護，出事後較長時間都未能察覺；女孩那次，據説家中大人也是外出幹活了，她們幾個騎了一輛電動車跑到縣城玩，回去後可能因為天氣熱下河玩水出事。朋友提及這件事時還説，那幾個女孩的村小學班上只剩5個學生了，哎，我都不願意再去問他是事前還是事後了……

    至於那些主管部門再怎麼亡羊補牢加強措施我就不知道了，畢竟不在業內，只在其它Q羣或微信羣裏面看到流傳出來的一條政府要求：請民眾在水域看到未成年人私自下水游泳時要大力勸離，必要時可報警！剛看到消息時還不怎麼在意，因為平時我去游泳的地方較遠，未成年人都是家長帶去的。結果在其後的國慶假期還沒過完的時候，就抓住了四個耍了心機的熊孩子：最大隻有十一歲的他們騎了幾輛電動車，沒帶救生裝備，從四五公里外的縣城東南部跑到縣城西北面江邊，不在那裏下水，上渡船到江西岸的村子，再跑到村子西面（縣城在東邊）的渡口下水玩，好在村民警惕性高，發現之後及時制止了他們。可能是因為還沒有鬧大，沒發官方通報，所以我看得到的是一段有好些錯別字的通知和幾張沒打馬賽克的現場圖片，看着圖片上那幾張稚氣又表情木然的臉，真有要給他們一頓物理擊打教育的衝動！！難怪那通知上我都看得出有那麼一股氣急敗壞的勁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