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灰熊，他們將生態廊道一直從美國修到加拿大？_風聞

年底啦，到了一年中最忙的時候，我們的科研組正在緊張地統計今年的相機數據。當然，“帶豹回家”項目三個重要區域——山西、河北和北京的豹子情況也毫無疑問地包括在裏面。

但是“帶豹回家”並不是僅僅瞅着豹子數量多少的一個項目，每次我們説“帶豹回家”，最終想要實現的，是修復擴散廊道，讓破碎的棲息地重新聯通。

説到底，就是修復荒野，讓華北的森林生態系統變得完整。

其實像這樣以整個棲息地為尺度，以大型食肉動物為目標物種的計劃，國外已經有類似的工程，“黃石至育空保護倡議（Yellowstone to Yukon Conservation Initiative）”就是之一，從為灰熊建立棲息地廊道出發，這個倡議中的一些內容，對“帶豹回家”的構想具有着啓示性的作用。

無論是“帶豹回家”，還是“帶熊回家”，修復荒野，又或者是修復人心，從來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知道有多少人覺得帶豹回家是一個天方夜譚的事兒。就算有，我覺得也很正常，畢竟這本來就不能在短時間內輕鬆實現。

但其實，西方國家早在二十多年前就開始嘗試在大面積區域中修復生態廊道，因為想要保護野生動物，除了保住它們賴以生存的荒野外，找不到更好的良藥。

“黃石至育空保護倡議(Yellowstone to Yukon Conservation  Initiative，簡稱Y2Y）” 是一個有20年曆史的非營利組織。它有一個偉大的目標，希望創造一條從美國到加拿大的生態廊道，將黃石國家公園到育空的碎片棲息地連接起來並加以保護，使人和野生動物能夠共存。

Y2Y（白線範圍內）全長3200千米，跨越美國和加拿大。圖片來源：Y2Y

這個倡議始於1993年，由一羣熱愛自然的科學家和保護人士提出。其初衷是保護長距離擴散的灰熊 (Ursus arctos)種羣。

灰熊是典型的北美大型動物，生存繁衍需要延綿數千裏的廣袤棲息地。但是，由於長期以來的棲息地喪失和碎片化，以及日益增加的人為干擾，到1970年前後，只有136-312只灰熊還生活在黃石國家公園內。

1975年，黃石開始實施灰熊管理和保護計劃。灰熊數量上升了不少，但還面臨另一個問題——種羣隔離。

 灰熊的分佈  圖片來源：mtpr.org

囿於山脈、農場、牧場、高速公路和城市，大黃石生態系統（Greater Yellowstone Ecosystem）的灰熊難以擴散。科學家已經證實，黃石灰熊無法與其它區域的灰熊交流基因。長此以往，將會產生近親繁殖等一系列問題。

為解決這個問題，Y2Y 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我們何不保護這些荒野，給動物留出擴散通道呢？

沒錯，Y2Y就是要做“rewilding”。其實貓盟想要開展帶豹回家，也是借鑑了許多國外組織的經驗和方法。華北豹回北京的一切都可以濃縮在這個詞裏。

“Rewilding 重野化”指的不是野化動物，而是野化棲息地。

它是一個大規模的保護手段，通過保護核心的荒野地區、保持棲息地的連通性，以此保護大型食肉動物，從而恢復大自然的生態功能。華北豹以及灰熊就屬於這類動物。

從北到南，保護、連接、修復 圖片來源：Y2Y

Dream big！Y2Y 決定連接幾近大陸級別的超長生態廊道連接各地。以灰熊為契機，從北到南，分別用保護、連接和修復等等方法締造跨時代的野生動物廊道。

然而Y2Y的面積實在太大了，光靠一個組織不可能包辦所有的工作。因此，Y2Y選取結盟、資助、整合和聯動作為主要的工作推進方式，從私人土地、保護區與公共土地、政策、交通、共存、合理開發、棲息地修復和傳播理念等八個角度來連接破碎的棲息地。

Y2Y的八個角度

我們今天來聊聊其中6個和我們相關的角度。

01 保護區與公共土地

在整個黃石至育空地區，約有20％的土地受到國家公園、荒野保護地或私人保護區的保護。剩下的區域，則可以用於採礦、鑽井、森林採伐、能源開發，以及修建道路和管道等基礎設施。

Y2Y認為，應該守住未開發的區域，將保護地外的重要棲息地納入保護地，才能保證廊道暢通。

20年間，Y2Y推動建立了兩個國家公園（Nahanni，2009；Naats’ihch’oh，2013)，通過多方合作將保護地的面積比率從11%提高到21%。此外，通過改善棲息地管理方式，讓保護效益擴散到了51%的土地。

1993年Y2Y範圍內受保護的土地  圖片來源：Y2Y

2013年Y2Y範圍內受保護的土地  圖片來源：Y2Y

02 交通

路殺，是道路對野生動物的重要影響。為減少路殺，除了倡導和遊説，Y2Y還資助修建了許多綠色通道。

Y2Y內的公路，以及生態廊道的建設進展  圖片來源：Y2Y

在Y2Y範圍中，累計共有近1600千米的高速公路正在或將會被改造，從而幫助動物更安全地穿越馬路，以減少人和動物的傷亡事件。

目前，3號公路 （Highway 3） 正在改造，拓寬道路，增加車流量。Y2Y認為改造和再設計是給公路增加綠色通道的好機會，於是參與了通道建設點的研究，並發表了相關論文。

綠色廊道的建設需要精巧的設計，不是所有地點、所有類型的通道都會被動物利用。為確定最有效的連接點，科學家首先需要確定不同動物在哪裏過馬路，又在哪裏被攔截或被撞死。

會通過公路的動物  圖片來源：Y2Y

研究人員沿3號公路確定了31個重要位置，幫助設計了各種通道措施，包括圍欄、立交橋、地下通道和緊急停車點。這些措施都經濟可行，可以有效減少野生動物和機動車的碰撞。

03 棲息地修復

在Y2Y中部和南部，棲息地受到的破壞較為嚴重，滿布工業、道路和農田，還受到外來植物尤其是外來雜草的影響。

比如，為便利通行大型機械，伐木隊在山坡上開出道路，砍伐結束後就棄之不理。暴雨來臨時，年久失修的山路就會發生滑坡和塌方。石塊、樹木和泥土滾進溪流裏，嚴重影響當地魚類的生存。

棲息地受到嚴重破壞 視頻來源：Y2Y

為恢復這些淡水棲息地，Y2Y修復了部分道路，從河流中清理道路殘渣，清除入侵雜草並種上本土植物，甚至移除廢棄的涵洞和壩體。

大自然具有自我恢復的能力彈性，接受我們一定的幫助後，它恢復的速度遠比我們想象得快。

04 人獸共存

人獸共存可以做的工作非常多，而且與當地民眾息息相關。北美很多地方跟中國不同，大型動物與人共享資源和土地。其中最典型的動物有狼、郊狼、灰熊、黑熊、駝鹿和其它有蹄類。

在落基山中部的Jackson Hole，當地的野生動物基金會致力於去除割裂棲息地的鐵絲網，改造需要保留的鐵絲，使之對動物更友好，大大減少了纏繞和誤傷野生動物的概率。

環保組織People And Carnivore則關注人和食肉動物的共存。跟山西和順項目地一樣，北美農田也有野生動物造訪。雞舍、牧場、果園和蔬菜園都會吸引野生動物，特別是熊和狼。對於攻擊力的大型動物，拉上電圍欄一般是最好的共存方案。

灰熊的鼻子碰到電網，被電流嚇得一溜煙跑走了 

但注意，這裏的電圍欄不是那種把動物電死的盜獵用具，而是帶有7000伏脈衝電壓的電絲，大型動物會受驚，但不會受傷。電圍欄容易搭建，無需頻繁的維修和管理，如果利用太陽能的話基本是免費的。

05 合理開發

伐木改變着棲息地  圖片來源：Y2Y

造福人類的大型工程，也無可避免地改變大自然的原貌。石油和天然氣開採，採礦和伐木，以及公路和大壩修建，都會不同程度地導致生境退化和破碎化。

目前，Y2Y中部將會建造大壩Dam C。這裏也是整個廊道最狹窄的地帶。

大壩Dam C（紫色圓圈）位於Y2Y最狹窄的部位。圖片來源：Y2Y

建造Dam C不僅會淹沒大片肥沃的農田，影響農民生計，水位上漲更會淹沒近100公里的山溝和棲息地。

除了上書政府抵制大壩外，Y2Y還將大壩附近的皮斯河（Peace River）提名為加拿大卑詩省最瀕危的河流之一。皮斯河是穿越落基山脈的唯一水系，對當地物種至關重要。

皮斯河（Peace River） 圖片來源：Y2Y

此外，Y2Y還參與了加拿大阿爾伯塔省的水源保護。經過十年多的呼籲，去年11月加拿大正式宣佈建立“Bighorn Country”，一種由新的荒野地、省立公園、省遊憩地和公共土地組成的混合保護地。

06 傳播理念

Y2Y相信每塊荒野都有自身的價值，只有把它們串聯起來才能更好地保護野生動物和生態功能。因此，Y2Y去學校做演講，去社區做宣教，參加保護峯會，發表學術論文，把自己的思想和理念傳遞給更多的人。

20年裏，Y2Y累計有300多家合作機構。這個數字表明，許許多多的人擁有同樣的願望，Y2Y不是孤軍奮戰。

而在世界另一邊的我們，也希望擁有更多的同盟，不論事務與能力的大小，只要能夠給華北帶來更好的自然和荒野，你就是我們的夥伴。

Y2Y用合作伙伴的名字搭出羣山  圖片來源：Y2Y

Y2Y的故事很宏偉也很艱鉅。如今，這個誕生於1993年的組織仍然活躍，實踐着看似無法達成的夢想。

他們的成功之處在於把Y2Y變成了三百多個NGO、幾千萬公眾共同的目標，而這也是夢想達成的唯一的路，希望帶豹回家亦能如是。

希望在不遠的將來，一個野生動物可以自由徜徉的世界，你我都能看見。

看到最後的一定都是真愛，獎勵你一個紀錄片，它是為什麼我們要保護荒野，為什麼要保護野生動物最好的答案。  視頻來源：門視頻

感謝大牛老師對此文章的審校

Reference

1. https://y2y.net/

2. https://www.usgs.gov/news/return-yellowstone-grizzly-bear?qt-news_science_products=1#qt-news_science_products

3.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graphics/2017/national/environment/grizzly-bear-population-spreads/?noredirect=on&utm_term=.d90a90f7c8fc

4. https://en.wikipedia.org/wiki/Rewilding_(conservation_biolog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