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臟不疼”_風聞
外交官说事儿-外交官说事儿官方账号-让更多人了解有血、有肉、有情怀的中国外交官2021-11-30 13:55
作者:鄭達庸北京大學東方語言系阿拉伯語專業畢業,中東問題專家;曾任外交部亞非司副司長、中國駐阿拉伯也門共和國大使、駐伊拉克共和國大使、駐沙特阿拉伯王國大使。
做夢都沒想到會當外交官
説起來,我從事外交工作,真可謂“無心插柳”,這在我年輕的時候,是做夢也沒想到的。
中學的時候,我最想學的是建築、土木建築、水力發電什麼的,後來學校推薦我去北大讀東方語,當時也不説是阿拉伯語。那時候的我,還不知道什麼叫東方語呢,後來才知道東方語還包括波斯語、日語、朝鮮語、阿拉伯語、印度語等。
去不去呢?家裏是支持我去的,説到北京唸書挺好的,而且校長還説了,將來可能會從事外交方面的工作。説實話,當時我是不太懂什麼是外交的,只是那時組織觀念比較強,腦子裏想的就是服從組織分配。就這樣到了北大。
到了北大,一看有阿拉伯語、印度語、朝鮮語,我就想躲開這個阿拉伯語,不填這個志願,結果是,恰恰把我分到了阿拉伯語專業,我只好硬着頭皮去了。

當時的情況很特殊。由於沒有會阿拉伯語的幹部,會其他東方語種的幹部也很少,周恩來總理、陳毅元帥便在1954年提出要從中學畢業的學生中培養一批出來。而且我們國家的阿拉伯語底子很薄,既沒有教科書,也沒有相關的報紙,更沒有雜誌,就那麼28個字母,靠的都是老師教。當時教我們的是馬堅老師,很有名。
很榮幸的是,當時的系主任是季羨林先生,他也鼓勵我們要好好念。
可這門語言實在難學,尤其是發音,有六個喉音在嗓子眼裏天天轉,而咱們中國語言的發音裏頭是沒有喉音的。經常是一個單詞要念好幾天,念着念着,舌頭都木了。
由於比較難學,我們與學西語的(英語、法語)學生相比,學習速度至少有一年的差距,就是説,人家學了一年等於我們學了兩年,人家都能自由對話了,我們還在練發音。
還有個笑話。那時我們實習,練對話,譬如説從機場開始接待外賓,到了天安門,我們就不説話了。客人還納悶呢,怎麼説着説着就不説話了?那是因為我們僅僅把對話的內容學到了“天安門”,再後面就不會了。
我的心臟不疼
最大的笑話是1957年底,當時還在北大的我被調去埃及,參加一個由郭老(郭沫若)率領的代表團,負責翻譯工作。代表團中有各界名流,還有宗教界、法律界、學術界和文藝界的人士。我當時還是學生,去的時候很緊張,但因為馬堅教授正好是代表團成員,他一直鼓勵我。我是馬教授的學生,心想有他在就好辦了,不會可以找他嘛。
在出訪的會議上,我很困難地完成了翻譯的任務,儘管人家不滿意,但因為我還是個學生,大家也都能諒解。可在生活中,就有麻煩了,因為我在學校學的是官話,是政府的正式語言,在所有阿拉伯國家用於報紙雜誌都可以,但在生活中就不一樣了。就像中國的語言,僅懂普通話,未必能應付所有的事情。比方説,阿拉伯的電影大部分是土話,有時能大致聽懂意思,但準確含義我就聽不懂了,尤其是在街上打架爭吵的土話多數都聽不懂。
笑話發生在開羅機場。

下了飛機,照例要填表,這是我的工作。對方的海關人員指着我心臟的地方説了一句“艾來姆”,我沒聽懂,他就指了好幾次。我後來實在沒轍了,就跟他説:“我心臟挺好的,沒事,不疼。”
我一再説不疼,他説:“不是疼不疼,是我要你的‘艾來姆’(阿拉伯語土語)。”官方語“艾來姆”的意思是“疼”,土話“艾來姆”當“筆”講。
後來他急了,乾脆自己伸手把我西裝上的筆拿下來讓我填寫表格,並告訴我:“這個詞當‘筆’講,不是當‘疼’講,你完全聽錯了。”
我一下子滿臉通紅,太丟人了。原來“艾來姆”在這裏是指我西裝上的“筆”,意思是讓我把筆借給他用。
還有一個故事發生在開完會後,坐馬車遊覽尼羅河大街。我當時陪的是謝冰心、張瑞芳,上車後,我跟趕馬車的老人説:“咱們可以走了。”當時用的是官方語言,可趕馬車的老人就是不動。
我很着急,把所有學的詞都用上了,他還是不動。後來張瑞芳舉起手往前指並説:“那不就是往前走嘛。”結果趕馬車的老人喊了聲“魯赫”,還真就走了。我很奇怪,這個“魯赫”在學校學的是“靈魂”“鬼”的意思,怎麼到了這兒就當做“走”來用呢。
説實話,我真的很尷尬,當時謝冰心説:“看來,阿拉伯語是很難學。”
不過,話又説回來,這反倒激勵了我。回去後,我就拼命地學,但是至今也沒有學好土語……
-End-
文字 | 《聽大使講故事》
作者 | 鄭達庸
圖片 | 除標註外來源網絡
編輯 | 外交官説事兒 小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