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 | 票房破6億了，但導演劉循子墨不求“揚名立萬”？_風聞

作者| Mia

“不求揚名立萬，只願無愧於心。”

在《揚名立萬》的豆瓣頁面，劉循子墨專門註冊了一個賬號，為它寫了一篇評論，目前獲得了最多的“有用”點贊。裏面提到最多的就是感謝，想擁抱所有主創、工作人員、監製韓寒。在結尾處，他這樣寫道。

一如文字風格一樣，劉循子墨在採訪中保持着謙遜和真誠，表示自己最初的期望僅僅是“不賠錢”。截至目前，其豆瓣評分為7.6分，票房已破6.49億。走出漂亮逆跌曲線，預測票房從3億區間一路調高到近8億區間的黑馬《揚名立萬》，無疑是冰冷的十一月影市最大的驚喜，它證明了紮實的內容質量永遠會有市場。

觀眾不吝對他本人、他的老搭檔們的讚美與喜愛，**當韓寒、萬合天宜、劉循子墨幾個名字同時出現，甚至比部分大卡司、大IP更具票房號召力。**他本人又是如何看待自己這部“電影導演處女作”？我們與劉循子墨進行了一場深度對談。

“既不是懸疑片也不是喜劇片，而是一部關於人物的電影”

從表面上看起來，《揚名立萬》似乎具備了劇本殺的一切元素：密室殺人，蒐證環節，圍坐討論“盤邏輯”……在今年劇本殺百億市場爆發的背景下，它甚至掀起了一股“劇本殺電影”的討論浪潮，在影片上映後，也有許多人提出了話劇改編的可能。

**但事實上，在籌備之初，劇本殺並沒有達到如今的風靡程度。劉循子墨本人只玩過一次劇本殺。**他們最開始試圖打造《報告老闆》電影版，但“靈感堵塞住了”，隨後偶然間從日本電影《廣播時間》受到靈感啓發，後者講述了一羣影視從業者推動一部廣播劇誕生的全過程，在結構上則參考了《十二怒漢》，編劇之一里八神提出了讓兇案和兇手加入現場的想法，一點點形成了故事雛形。

影片的本意是將平日的“劇本會”搬到銀幕上，以一部電影誕生的過程，進而描繪出一羣可能平時貪財自私怕死，但骨子裏不失善良的小人物。主要人物設置為觀眾最熟悉的導演、編劇、演員等，以他們之間的職業互動、性格差異等推動戲劇張力，裏面還有許多影視行業從業者能會心一笑的梗：“十個項目九個涼，商業投資很正常！”

之所以將故事設置在民國，是因為“是一個足夠魔幻的時代，一切故事都有可能發生”。時代背景反過來推出了人物設置，比如“默片皇帝”關靜年，正對應着默片轉向有聲片的時代，而武打替身“陳小達”這一人物的設置，明顯與當時武打片風靡、李小龍受到歡迎有關，同樣地，鄧家佳所扮演的“蘇夢蝶”對應着那個女演員並不受到重視的年代，也帶來了女性特有的觀察推理視角。具有職業敏鋭特徵的記者李家輝（尹正飾演）扮演着“偵探”角色。然後，再為這些人物融入身邊人的特徵。

**演員表演則為劇本和人物賦予了靈魂，“讓100%成為150%，到現在，每個人物小傳對應的就是每個演員的臉，一個也不能改”。**劉循子墨分享了演員與角色之間的化學反應、幕後故事。作為編劇之一的張本煜和柯達是最早確定下來的，對他們也特別瞭解，作為悲情擔當的張本煜，帶來了與過往搞笑角色不同的、出乎意料的反差感。

隨後是一點點談下來，帶來驚喜羣戲的主演們。“一開始寫李家輝的時候，其實就是稍微悶一點、執拗一點、有點苦悶的這麼一個人。但是尹正為它加了挺多激情的東西，很有趣。陳明昊老師最開始感覺很有壓迫感，但是他竟然把這麼一個大佬，演出了一些孩子氣的一些東西。”最開始他希望喻恩泰更胖一些以呈現角色的油膩，但最終效果出來後發現“這就是跟外形一點關係沒有，剛剛好”。

影片整個拍攝週期僅有50多天，有限的拍攝條件帶來了最大的遺憾，劇本成為花費心血最多的一環，包括他自己參與在內，四個編劇羣策羣力，打磨花費了一年多時間。他承認自己“是一個特別重視劇本的人，我覺得劇本一定要好，不能有一點點的疑惑，帶着疑惑拍片子我做不到。”

雖然懸疑、喜劇元素足夠”抓人“，但在導演兼編劇之一劉循子墨看來，“這既不是一部懸疑片，也不是一部喜劇片。喜劇只是點綴，懸疑只是借用的一個類型，這是一部帶有喜劇懸疑色彩的劇情片，一部關於人物的電影。”考慮到喜劇和懸疑類型的衝突，他們選擇了一個不會破壞氣氛的平衡點，讓性格鮮明的人物在情境下做出選擇，以達到反轉的合理性。“人物設置得足夠飽滿，自然會推導出選擇，前面埋一些東西，反轉就會有力，不是為了反轉而反轉。”

相比純粹只求娛樂的爆米花電影，《揚名立萬》有自己更深一層的自我表達，對於權貴玩弄女性的探討，對於電影人喜怒哀樂的投射，你都可以在裏面找到。相比過於晦澀的藝術片，影片仍然立足於商業片的本分，讓觀眾歡笑、緊張、感動，由此帶來了多重解讀的可能。正如影片借鄭導之口表達的：“觀眾的解讀比我們創作者更高明”。

作為一部人物驅動而非事件驅動的電影，這羣人究竟是怎樣的一羣人？劉循子墨引用了一則影評，“這幫人其實是為了往上爬，可以把對方踢進糞坑的人，可當他們往腳下一看，噢下邊不是糞坑，是萬丈深淵的時候，他們會一把把對方拉住，防止他們掉下去，我覺得就是這樣。”

創作的苦與樂：“我這個人其實特別講究，我要耳目一新的東西”

在談到劉循子墨時，《萬萬沒想到》和《報告老闆》是難以繞過的兩部作品，憑藉各式各樣的惡搞調侃、網感吐槽，成為網絡喜劇的經典代表之作，同時奠定了一批觀眾的情感粘性。

由於“大波浪”和女裝反串形象深入人心，不少觀眾在評論裏刷着“我們的大波浪終於成了電影導演啦”“女神來了”，有一些老粉覺得在《揚名立萬》裏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在表演當中，劉循子墨擅長通過細節刻畫人物豐富的心理活動。這一點或許與他認為的編劇特性相符：**“我自我感覺比較擅長的東西是往一個大框架裏邊填內容，填笑點、填情節、填人物的狀態，以及情感的一些東西。**但是你讓我去搭一個框架、去設定一個世界觀，可能跟我的喜好有點不太一樣，所以這種東西我不太合適。”

另外，作為國畫家劉詠閣的兒子，劉循子墨六歲開始學習畫畫，畢業於中國傳媒大學美術系。並非科班出身，但美術功底使得他在影視創作過程中有着很強的畫面感，注重美術風格，並加入了其他的“Buff”。

由於民國題材已經被“拍爛了”，另外考慮到密室單一場景，需要更多色彩帶來視覺刺激，他和攝影指導決定採取一些不太一樣的美術風格——最終決定為Art Deco，這種從法國流行到紐約的風格，十分符合當時的上海，精緻而又傲慢。

另一個和美術有關的隱藏彩蛋是片中的重要道具——名畫《薩達那培拉斯之死》，畫作講訴亞述國王被圍困在尼尼微宮中，為了不讓自己財產落入敵手，命令宮中的官吏屠殺他的馬匹、妻妾。權貴的殘暴、荒淫展露無遺。這幅畫是劉循子墨和美術指導一起，翻閲了大量資料而最終一起決定的。

創作是艱辛的。從做網劇導演以來，劉循子墨就一直堅持會參與編劇，因為覺得導演需要跟劇本親近，愛上這些人物，才能拍出想要的東西，比現場改效果好。

在注意力碎片化時代，相比網劇，電影需要更多的注意力，也對創作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劇本更細緻，就是很多的東西要更考究。”而作為一個“電影新導演”，他面對的考驗是“怎麼能贏得團隊的信任，擰成一股繩”，以及用攝影、打光、劇本彌補拍攝條件的侷限，用幻想等豐富單一密室場景。

創作同樣也是快樂的。拍攝進入到第20多天，他開始感到有些煩躁的，因為每次都是同一個地方，同一個場景。但是“當演員們來了以後，他們進入角色去演繹這個故事的時候，就是那一刻就什麼煩躁的情緒都沒了，就會覺得好開心。”

在片場很多時候，他甚至不喊卡，“因為我覺得只要不喊卡的時候，他們也總能給出一些新的東西來，我就很怕喊卡了以後錯過了一些東西。”

韓寒導演作為監製、出品人加入，與亭東影業副總裁、製片人李雯雯的牽線有關，她也是《報告老闆》《萬萬沒想到》的製片人。“在看了劇本之後，她表示特別喜歡，説一定要投這個項目，然後給韓老師看了，韓老師挺喜歡的，成片出來以後，韓老師覺得特別好。邀請偶像做監製，然後韓老師也特別痛快就答應了。”然後韓寒根據自己成熟的導演經驗，幫《揚名立萬》梳理了一些情緒方面的細節。

未來，他希望繼續以導演為主要工作，可能會作為演員客串。對於正在籌備中、傳聞為職場題材的下一部作品，他表示**重點不在於題材，而在於從什麼角度詮釋，“因為我這個人其實特別講究，特別想來點創新的東西，就是別人沒拍過的或者沒想到過的一些東西，我們想到了，這讓我感覺特別興奮。**比如拍青春片，如果觀眾都能想到青春片該怎麼拍，那要我們創作者幹嘛？”

在電影的最後，一羣電影人逃出別墅，來到草地上決心通過電影將真相公之於眾，那段情節，是劉循子墨最感動的一刻，直到現在“想起來依然想哭”。片中小人物們的片刻温柔與善良還有許多，比如最後在越南炙熱的陽光下，白帽子少女一路遠去，李家輝伸出去又悄悄收回的手。

而這些人性中的光亮與温暖，就如同影片後半段明亮起來的光和色彩一樣，會讓人覺得“電影真好，造夢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