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化一下：德國“綠了”，關我們什麼事？_風聞

大家好，我是在觀網陪你看歐洲的谷智軒。上週三，德國社會民主黨、綠黨和自由民主黨，達成了聯合執政協議，將共同組成新一屆德國政府。之前的德國大選中，主打“環保”的綠黨表現搶眼，得票率為歷年之最，與社民、聯盟兩大傳統主流政黨，只差10個百分點。近年來，綠黨這個原本的邊緣政黨，支持率一路飆升，本屆歐洲議會中，席位甚至超過了社民黨，“主流”與“非主流”的逆轉，好似近在眼前。後默克爾時代的德國，正不可避免地“綠化”，而且對咱們國家來説，很有可能不是什麼好事兒。綠黨愛打“民主”和“人權”牌，向來和中國不對付，主席貝爾伯克屢屢呼籲對華強硬、給《中歐全面投資協定》使了不少絆子，她還將出任新一屆德國外交部長，看來中德關係是要有一番波折了。本期《消化一下》就來聊聊，德國為什麼“綠了”，中德關係又會受到怎樣的影響。

我們先説綠黨產生的背景：首先是傳統工業對環境造成了巨大破壞，各種公害事件頻發；其次是美蘇冷戰，核威脅與戰爭威脅近在咫尺；最後是各類民權運動的興起。上世紀60年代起，這三大社會背景，孕育出各種反污染、反核、反戰、反歧視的社會組織。這些既不姓資、也不姓社，純粹是對現實不滿的“反現實”組織，通過遊行、靜坐表達不爽，但和那些“佔領華爾街”、“黑命貴”活動差不多，都沒什麼實際作用。所以他們改變思路，乾脆搞個政黨，通過體制內渠道直接參政。不同於大西洋彼岸的“燈塔國”，歐洲國家大多采用議會制，政黨成立和進入議會的門檻都低了不少，但還是有門檻的，特別是在全國層面。久而久之，這些想要走議會路線表達“異見”的社會組織，開始聯合起來搞“統一戰線”，打包所有議題，將各種“反現實”力量整合到一面旗幟之下。這面旗幟，就是綠黨。

從1973年的英國開始，代表諸多“反現實”訴求的綠黨，在歐洲大陸從西向東不斷蔓延。綠黨在每個國家出現的契機不同，在德國，則是反核運動。這場運動在70年代末達到頂峯，這個時期，北約決定將核彈部署在西德領土之上，另外在石油危機的影響下，德國還落成了多處民用核設施，許多鄉鎮周邊的土地，被選為核廢料的最終存放地。在北部的文德蘭地區，抗議遊行的人，甚至在即將填埋核廢料的土地上“圈地建國”，要求“聯邦德國止步”，發“全宇宙有效的護照”，引來全德各地熱心羣眾圍觀，包括了日後成為德國總理的施羅德。

這個“文德蘭自由共和國” 只存在了33天，就被西德軍警驅散，但它的“精神”，卻在後來數十年的反核運動中傳承至今，催生了眾多“反核”領袖，包括綠黨創建人布朗特。這場轟轟烈烈的“反核”運動，讓當時西德主打綠色環保的各大NGO，找到了最有號召力的旗幟，成為他們聯合起來的契機。1980年1月，在菲利普斯堡核電廠所在地卡爾斯魯厄，這些NGO聯合成立了聯邦德國綠黨。德國統一後，東西德兩個綠黨和西德的“綠色組織聯盟90”合併，全稱“聯盟 90/綠黨”，也就是我們今天説的德國綠黨。綠黨成立首年就參加了聯邦議會選舉，但得票率只有1.5%，沒有達到進入議會的門檻。這裏簡單插播一部分德國的政治制度：戰後的德國，對“歷史重演”那是嚴防死守，先用議會制加混合選舉制，杜絕一黨獨大，又設置了“5%+3”的最低門檻，阻止了許多小型政黨進入議會，預防極端思想通過小眾黨派滲透政治。自1957年最低門檻確立以來，聯邦議會中的政黨數，長期保持在了三個，即聯盟黨+社民黨+自民黨——“兩大一小”的格局。綠黨知道光靠反核和環保，無法跨過最低門檻，所以不斷擴大統一戰線，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先後把反戰、反北約、女權、文化多元化等諸多“友軍”，納入自己麾下，終於在1983年拿到了5.3%的選票，成功進入聯邦議會，將“兩大一小”改為“兩大兩小”。原本“兩大一小”中，聯盟黨和自民黨都屬右翼，社民黨是左翼。聯盟黨與社民黨的力量旗鼓相當，但都過不了半數，所以誰當權，由自民黨説了算。然而，綠黨進入議會後，同為左翼的它，並沒有強化左翼力量，反而分走了社民黨的選票。再加上自民黨內外矛盾爆發，與社民黨決裂，社民黨根本無力與聯盟黨競爭。綠黨的出現，與左翼力量的分裂，很難説誰是因、誰是果，誰是目的、誰是手段。冷戰最後十年，東西陣營對抗加劇，許多傳統的左翼人士無法在西德開展活動，只能打着綠色旗號“套牌”活動，曲線救國。而綠黨，是少數沒有階級基礎、而以“議題”為核心的政治組織。它迴避了階級，在不同階級的人中，找到了共同立場，團結各種力量，來解決問題。傳統左翼的“戰鬥力”強，還有豐富的抗爭經驗，無疑是實現各種“反現實”訴求的攻堅力量。沒了這些人，那些環保、人權、反戰組織，戰力至少減半，更別説聯合起來、把綠黨拱上位。1998年綠黨第一次入閣，背後是左翼的進一步分裂。德國統一後，東德共產黨一度消失，之後演變為民主社會主義黨。這個根正苗紅的左翼政黨首次進入聯邦議會，分走了社民黨的選票，並且拒絕與社民黨合作。社民黨想要上位，就只能和綠黨聯手。同時，右翼的衰弱，也對綠黨入閣起了重要作用。兩德統一後嚴重的經濟問題，削弱了執政的聯盟黨的支持率，將左右翼兩大黨拉回了同一起跑線。要不是這個歷史的進程，哪怕綠黨與社民黨聯手，也沒有翻盤的機會。到了默克爾上台後，聯盟黨重新領跑，綠黨立刻退回邊緣，16年無緣內閣。其實嚴格來説，綠黨自成立以來，從未離開過邊緣，它在施羅德時期短暫進入核心圈，不過是機緣巧合下的曇花一現。作為一個包容各種議題的“縫合怪”，綠黨能夠成為團結“反現實”力量的工具，把在“民主”體制中，難以被聽到的聲音放大。這是它的優點，也是它最大的缺點。綠黨不代表某個特定的集體，也沒有具體的敵人。它試圖解決具體問題，卻不涉及分蛋糕的根本矛盾；它號稱“反體制”，卻完全遵循了現行的秩序。它的許多政策，目標很正義、很遠大，但實現路徑麼，讓人一聽就emmm……舉個例子，在綠黨最喜歡的環保議題上，它認為生態危機的根源，來自資本主義制度，但是解決的辦法，卻不需要觸及資本主義的制度體系，在具體操作時，還不能使用任何暴力，不能帶工人一起玩，因為這羣小布爾喬亞和知識分子認為，一切形式的暴力都是粗魯和野蠻的，而工人受資本操縱，生活水平一高，就會受到異化和消費的麻痹，失去革命性。那什麼能讓資本家乖乖去保護環境呢？答案是：社會責任感。比如説，人要有對動物有責任感，飼養牲畜時要避免給它們造成痛苦，還必須阻止人們為了炫耀，去穿毛皮大衣。那麼，該怎麼提高資本家的責任感呢？那肯定是各種宣傳、教育，還要對不負責任的行為罰款、加税。宣傳、教育要花納税人的錢，罰款、加税要拿走納税人的錢。但做出這些決定的政府，受資本家控制，那些出錢的納税大户，其實還是資本家。資本家拿資本家的錢，提高資本家的責任感，閉環了屬於是。總之，綠黨什麼都想解決，卻不肯攻堅克難，明知問題的根源而繞道走，結果只能什麼都辦不到。綠黨的主張拉高了人們的期待，但當選民投了票，讓綠黨取得執政地位之後，卻發現啥也沒實現，落差可想而知。所以綠黨很快掉出核心圈，在默克爾主政時長期吃灰，就不難理解了。然而，近幾年情況又變了。當了四十年邊緣人的綠黨，突然鹹魚翻身，幾乎要和社民、聯盟兩黨平起平坐。他們是怎麼做到的呢？答案包括三重因素，議題捆綁、靈活變通，以及時代借勢。首先，就氣候、環保話題，綠黨成功樹立起“先鋒”形象。只要議題持續上熱搜，綠黨就有了打入主流政治的楔子，逼着兩個老大黨“變綠”。比如2011年，面對綠黨組織的全國遊行，執政的基民盟被迫宣佈，2022年前要廢除17座核電站。這還沒完，綠黨寧肯不算經濟賬，也要提最激進的環保主張。比如，社民黨希望保留煤炭天然氣，左翼黨希望2040年之前去煤炭，綠黨説“我全都要”，煤炭石油核能，2030年前統統關了。基民盟、社民黨放話廢核，10年來卻瞻前顧後，被核電站追着打官司，還付了近2萬億歐元的高額補貼。民眾卻嫌動作慢，更加力挺綠黨。“老大黨”們吃力不討好，成了送助攻的“豬隊友”。其次，從選舉策略來説，綠黨多年來取長補短，發揮“縫合怪”的優勢，打下了廣泛的民意基礎。90年代初，綠黨清理了黨內的激進環保派，從反體制政黨轉型為左翼改革政黨，融入建制派。1998年，“紅綠”兩黨聯合執政，綠黨拿下了副總理、外交部長等要職。2011年，綠黨借“廢核運動”，首次贏下巴登-符騰堡州州長的職位。巴州是汽車重鎮，坐擁兩大頂級車企，知道的小夥伴可以打在公屏上。綠黨持續深耕，五年就做成了巴州第一大黨，史無前例地與基民盟達成合作。跟兩大老牌政黨聯合執政的經歷，幫助綠黨逐漸走到前台。它從過去專攻核心選民、環保議題，如今搖身一變，針對各階層，在外交、經濟、社會各個領域，都形成了完整的主張。除此之外，綠黨還充分發揮基層能動性，靠多元化、新鮮時尚吸引女性、年輕人等羣體。通過權力下放，搞直接民主，給予基層黨員決策權。綠黨又推廣“星期五罷課”這種環保運動，近年來吸引了大量年輕人支持者，甚至超過“紅黑”兩個大佬加左翼黨的總和。綠黨也成為德國最受女性歡迎的政黨。綠黨崛起的最後因素，是借了時代的東風——環保議題持續升温。2011年日本福島核危機後，德國爆發大規模廢核電遊行，雖然背後更多是大眾心理的作用，但綠黨着實靠這個攢了一波人氣。到了2018年，特朗普退出巴黎協定，全球氣候變化合作羣龍無首。歐盟雄心勃勃地要接盤當話事人，環保少女通貝里等網紅也到處走穴。同期，德國國內極端天氣頻發，民眾對環境問題有切膚之痛，變得前所未有的熱心，綠黨的號召力水漲船高。到今年上半年，德國其他黨派都嚴重減員，綠黨卻逆勢增長，黨員人數超過11萬。説到這裏，我們作為中國人最關心的，還是綠黨崛起對中德關係的影響。綠黨傳統上喜歡炒作“人權”，這次將出任外交部長的貝爾伯克，揚言要“收緊對華政策”。她在新疆問題上死纏爛打，反對中歐籤自貿協定，把中國與歐洲，視作威權和民主間的“制度競爭”。這樣一個人，被推舉為綠黨首位總理候選人，未來甚至可能接替默克爾，成為德國第二位女總理。媒體渲染下，不禁讓人疑慮中德關係是否要“變天”。

但要回答這個問題，恰恰不該看貝爾伯克。因為她資歷淺，對中德關係説不上話，屬於綠黨苦心栽培、又爛泥扶不上牆的“花瓶式”政客。

貝爾伯克近3年才嶄露頭角，既沒有中央、地方行政經驗，又被曝出新書抄襲、履歷造假加逃税。醜聞纏身的她，直接把綠黨領先的民調拉下水。這姐們還“嘴巴環保”，現實中又不以身作則。一句話概括，就是很心機。她對中德關係沒做過功課，是妥妥的“工具人”。

真正主導綠黨對華政策的“黑手”，是它的前主席、現歐洲議會對華關係小組組長布迪克費爾，又名包瑞翰。這位老哥，曾跑去給“亂港四人幫”打氣，還就新疆棉事件威脅制裁中國，結果求錘得錘，被中方點名制裁。疫情期間，德國政府採購中企生產的紅外線熱像儀，他又跳出來抵制，理由很奇葩，説海康威視上了美國政府的“黑名單”，哪怕跟德國沒關係，也應該被禁。屬於是日耳曼“精美”魔怔人了。

這麼看來，“外交素人”貝爾伯克碰瓷中國的路線圖，其實都規劃好了。新政府的聯合執政協議，公然鼓勵所謂“民主台灣”參與國際組織，還污衊中國的新疆、一國兩制政策，通通踩到中方紅線。

德國政府也清楚，在經貿、環境問題上離不開中國，可執政協議卻硬給兩國合作加了“基於人權”的前提，還要求對華政策框架“不能脱離歐盟”。這顯然是布迪克費爾等“反華大佬”，在給政府使絆子。

而聯合政府內部，甚至有反華“內卷”。自民黨籍的教育部長斯塔克-瓦辛格，曾多次在推特上惡毒攻擊我國政府，為香港“黑暴”勢力助威。這姐們兒和貝爾伯克有個共同點：都在英國留過學。但斯塔克-瓦辛格更瞭解中國，而且以她的職位，是真有可能拿中德人文交流開刀。

當然，凡事都有兩面性。首先，德國外交政策的決定權，還是在總理府。社民黨老將朔爾茨經驗豐富，確認會基本繼承默克爾的對華路線，這對我們是好消息。其次，綠黨和自民黨兩個執政跟班，彼此也有矛盾。自民黨握緊了“錢袋子”，由黨魁林德納親自出任財政部長，又掌管交通部，而德國公路貢獻了全國20%的碳排。

這意思很明確，綠黨要激進上馬清潔能源，必須要跟自民黨算經濟賬。兩黨還要專注抗疫、恢復經濟，在議會有大把時間吵架，對華問題往後稍稍吧。最後，綠黨對美國的搖擺也值得一提。綠黨成立之初，是自帶“反美基因”的，在特朗普瘋狂退羣、跟默克爾鬧臉色時就特別明顯。現在“懂王”走人，“睡王”挺“綠”，美德關係又有轉機了。綠黨可能會撮合美德私下搞“小動作”，就碳排放、碳關税等問題聯合施壓中國。可問題是，拜登這身子板，目測幹不了太久，誰能保證三年後“懂王”不殺個回馬槍？所以綠黨對本屆美國政府一定會有保留。

總之，德國“紅綠燈”新政府處理對華關係時，顧忌會更少，挑釁力度會加大，但總體上是漸進式的，甚至會來回搖擺，聯合執政的三方怎麼“推”，我們基於戰略定力，就怎麼“頂”回去。今日的中國，完全不需要對老歐洲“衞道士”般的説教低眉順眼。中德沒有根本利益或結構矛盾，雙方經貿合作需求巨大，德國要參與未來工業、貿易和氣候標準的制定，也繞不開中國，這是中德關係之錨能站穩的基本判斷。對德國綠黨來説，參政的“旗艦項目”就是氣候議題，一味撒潑打滾、噁心中國，相當於自己跟自己過不去，畢竟競選時話都放出去了，也不能把選民當傻子。綠黨曾經有過身段靈活、及時掉頭的優點，處理對華關係時，能否保持務實，我們還要看他們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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