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趣事層出不窮_風聞
外交官说事儿-外交官说事儿官方账号-让更多人了解有血、有肉、有情怀的中国外交官2021-12-02 14:20
人物簡介:盧秋田 1961年畢業於外交學院;先後出任中國駐盧森堡、羅馬尼亞和德國大使,為德國統一後首任駐德大使,從事外交工作40餘年;曾任中國人民外交學會會長。
對於外交官來説,語言是至關重要的。由於翻譯不到位,造成的誤會和笑話層出不窮,令人捧腹。首先來説説外國人學中文造成的誤會和笑話。
“豈有此理”與“豈敢豈敢”
荷蘭有兩位最有名的漢學家,一位叫高羅佩,一位叫許理合。高羅佩是現在公認的世界上最優秀的漢學家之一。在新中國成立前,他分別在北京、南京、重慶都當過荷蘭外交官,娶了箇中國夫人,所以書法和口語都非常好。

高羅佩漢學研究
抗日戰爭期間,高羅佩(1965年左右去世)曾經被關在雅加達,他在監獄裏面寫了一本中國的小説,就是著名的《狄公案》。盧秋田剛去荷蘭工作時,高羅佩還健在,盧秋田去他家拜訪,他送了自己寫的一幅書法作品給盧秋田,相當漂亮。
高羅佩的兒子小高羅佩,也是漢學家。一次小高羅佩帶了許理合,還有荷蘭萊登大學漢學院的一批學生來使館看電影。代辦和盧秋田看漢學家教授來了,便請小高羅佩坐在第一排,但這時他卻連聲説:“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大家就愣住了,繼而有點委屈:“我們好心好意地請你坐在第一排,你為什麼‘罵’我們呢?”但説是‘罵’吧,他的表情又和顏悦色的。盧秋田再次表達了請他坐第一排的好意,並特意告訴他,第一排是最好的位置。這位老兄還是笑眯眯地回答:“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盧秋田轉念一想,這位老兄肯定是把一句客氣話“豈敢豈敢”搞錯了,因為“豈有此理”如果用中文逐字翻譯,就是“哪有這個道理。”小高羅佩應該是想“哪有這個道理叫我坐第一排呀!不敢當”,所以他就坐到了第三排……
過後使館的人提起此事還會哈哈大笑,都説中文難難於上青天,可見再好的漢學家,對我們漢語的微妙之處也很難了解透徹。
性別區分
盧秋田在外交學院學習的時候,有一個德國留學生跟他住在一個房間,這人叫羅爾夫,德語名叫作貝多爾特,他後來也是民主德國駐中國大使,盧秋田跟他在一個宿舍同住了五年。學習的第一年,班上搞元旦晚會,因為羅爾夫是民主德國留學生北京支部書記,所以代表留學生講話。他那時已經學了半年多的中文,所以選擇用中文致辭。
當時的班長是個女同學,只見他對着女班長非常恭敬地説:“敬愛的母主席……”
德文裏面所有的名詞都有陰性、陽性、中性,他認為中文無須這樣複雜,性別方面,他只分“公”和“母”,一句“母主席”把女班長鬧了個臉紅,大家也笑得前仰後合,倒是把晚會搞得歡樂得很……
“蘿蔔”與“老婆”
還有一次,也是這位仁兄,氣沖沖地跑回房間,對盧秋田説:“氣死我了!中國人太不像樣,氣死我了!”
盧秋田很奇怪,説:“我們中國人對老外不是很友好嗎?怎麼氣死你了?”
原來,羅爾夫那天外出,到外交學院旁邊百萬莊的菜市場買心裏美蘿蔔,德國沒有這個蘿蔔,但由於他發音不準,“蘿蔔”兩個字被他發成了“老婆”。

羅爾夫去了菜市場,看見一大堆心裏美蘿蔔,很開心。正巧賣菜的是個女同志,他就笑眯眯地對女售貨員説:“同志,我要買兩個小老婆。”
“什麼?你要買什麼?”女售貨員疑心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羅爾夫還是笑眯眯地説:“我要買兩個小老婆啊。”
女售貨員聽他這樣説,氣壞了!又見他一臉“色眯眯”的,覺得是在故意佔她的便宜,佔中國人的便宜,就氣沖沖地回答:“沒有!”
羅爾夫奇怪了,咦!明明見到這麼大一堆蘿蔔,偏説沒有,這不是睜眼説瞎話,存心欺負外國人嗎?便分辯説:“我明明看見這裏有那麼多小‘老婆’,我買兩個還不行嗎?”
女售貨員火大了,拉着嗓門訓斥他説:“請你放尊重一點!你不要覺得自己是個老外那麼神氣。這是在中國,我們是不賣小老婆的,也沒小老婆,快滾快滾……”
蘿蔔沒買着,還被訓斥得灰頭土臉。難怪羅爾夫回去之後,滿腹委屈……盧秋田聽聞此事,笑得在牀上打滾:“天哪!你把‘蘿蔔’講成了‘老婆’,還敢在中國的土地上公然買‘小老婆’,沒捱打算是客氣了。”
這位仁兄才恍然大悟……
“口”的功能
羅爾夫學了中文“口”,中文老師告訴他“口”有三種功能,第一是吃飯,第二是説話,第三是接吻。

1961年,西單商場
羅爾夫禮拜六到西單去逛街。回來後禮拜一上課時,他站起來發問説:“老師,不對,你講的這個‘口’三個功能是不對的,什麼講話、吃飯、接吻,中國‘口’的功能不止那麼幾個,怎麼會那麼奇怪?”
老師説:“怎麼了?‘口’還有什麼功能?”
羅爾夫一臉認真地説:“我明明看見在西單商場有一個衚衕,衚衕上寫了‘口內有存車’,還有個衚衕寫着‘口內有廁所’,所以‘口’不但有吃飯、講話、接吻的功能,還可以存車和上廁所……”
老師暈倒……
以上是老外學中文的笑話,中國人學外語同樣遭遇各種尷尬。
“腰痠”與“醋”
盧秋田剛到荷蘭時,是一個翻譯。

有一天代辦要看病,便帶了盧秋田去作翻譯。到了醫院,他指着腰部對盧秋田説:“小盧,你跟大夫説,我這個地方酸。”
酸?盧秋田撓頭了。他學荷蘭語沒有這個字,“酸”不知如何翻譯?
盧秋田便老老實實地説:“代辦,沒有‘酸’這個詞,我給你翻成‘疼’行不行?”
代辦很生氣地説:“小盧,‘酸’怎麼能是疼呢?你連酸和疼的區別都不知道嗎?難道你沒有酸過嗎?我沒到疼的地步,我只是酸。”
怎麼翻呢?真是沒法翻。代辦一定要翻成“酸”,盧秋田只能硬着頭皮和醫生交流,他對醫生説:“他這個地方好像有醋,這種酸的感覺。”
荷蘭大夫聽得莫名其妙,腰裏面有醋是什麼意思?他只能刨根問到底。盧秋田又繼續翻到:“他可能是比較輕的疼……”
就這樣,事後被代辦罵了一頓,説:“連個‘酸’都翻不出來,看來你不行……”
“上火”與“着火”
還是這位代辦,又帶着盧秋田去看醫生。這次,他對盧秋田説:“你告訴醫生,我上火了。”
上火?這怎麼翻?盧秋田想了半天説:“代辦,我給你翻成‘感冒’行嗎?”
代辦火更大了:“小盧,上火還沒到感冒的地步!你怎麼回事?感冒跟上火你都區別不出來。”
這上火怎麼翻呢?盧秋田真是沒轍了,只好跟大夫講:“大夫,他這裏頭有火的感覺。”
火?荷蘭大夫暈了,説:“你們中國人怎麼回事?怎麼會得這種病?內臟着火了?”
盧秋田解釋説:“‘火’的意思就是熱,再往下走就是感冒,上火就是感冒的前期……”
如此,總算讓大夫明白了。
使館廚師採買趣聞
後來盧秋田做了大使之後,有一次讓廚師上街去買母雞來燉湯。平時都有專門的採買,這天採買不在,廚師只好自己上街。

母雞怎麼説,廚師不知道,但雞這個詞 “chicken”,他是學過的。想想連“雞”都知道怎麼説,母雞怕什麼,就去了。
到了菜市場,廚師對賣菜的説,他要買 “madam chicken”,“madam”是太太,“chicken”是雞,“madam chicken”嘛,就是公雞的老婆——母雞。這是廚師的理解。
德國人本就是“方腦殼”,這下聽不懂了,“什麼?雞太太?你要買太太?雞太太是什麼東西……”
廚師説了半天説不清楚,後來連説帶比劃,總算是買回了母雞。
又一次買菜要做西紅柿湯。買西紅柿廚師是不怕的,他雖然不懂西紅柿怎麼説,但每次去買菜的地方,門一開右邊那個筐筐裏肯定就是西紅柿,另一邊是洋白菜,錯不了的。

他那天去,蠻奇怪的,十幾個筐裏就是沒有西紅柿,他不甘心,翻來覆去找遍了,還是沒看到西紅柿筐。賣菜的問他要買什麼,他又死活説不出來,氣得他開口就是“國罵”:他媽的!
想的是反正老外也聽不懂“國罵”,不算丟中國人對的臉,誰知這一罵,德國人馬上露出理解的神色,從裏屋端出了一筐西紅柿。廚師奇怪了,心想這些德國人怎麼那麼賤,明明有西紅柿不拿出來,非要開口罵他才端出來……
無論如何,廚師順利買回了西紅柿,非常得意。回去後廚師向盧秋田吹噓:“真是,德國人要討罵,不罵他西紅柿就不拿出來。”
盧秋田奇怪地問道:“你怎麼罵的?”
他説:“我就罵,他媽的,他媽的……”
盧秋田一想,在德國西紅柿就叫Tomate,他罵“他媽的”,聽起來很像是德國人説Tomate,德國人就心領神會,趕快端出了西紅柿,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什麼是“緣分”
最困難的事還是盧秋田自己碰到的。
每次國內來了領導,最愛講的話就是,一回生兩回熟,三回是緣分。“一回生兩回熟”還勉強可以翻,“緣分”這個詞德文、英文、法文都沒有,沒法翻,外國人怎麼也聽不懂,很是尷尬。可領導們都愛講這個“緣分”。

為了這個“緣分”,有一次在河北趙縣的柏林禪寺,盧秋田特意向主持請教:“怎麼樣給外國人翻譯‘緣分’呢?”
主持想了想説:“你跟外國人這樣講,緣分就是人與人之間一種特殊的因果關係。”
盧秋田照此説法翻譯給德國人,還是不懂!
後來,盧秋田又請教了佛教協會的副會長,他説:“你可以這樣講,緣分就是人與人之間在一定條件下偶然性跟必然性的結合。舉例子來説,一個小夥子和一個姑娘結婚,他們的相遇,什麼時候相識、相逢都可能是偶然的,但他們今天的結合是有必然性的,比如他們有共同的愛好,很談得來,相互之間都有好感,這種結合是必然的。所以你可以説,今天你們的結合是偶然性跟必然性的統一,也就是你們的緣分。”盧秋田大使覺得有道理。這樣翻譯給外國人,算是勉強聽懂了。
這樣的故事很多很多。由於兩種語言的差異、文化的差異,翻譯需要有很高的技巧和很好的文化修養,而不僅僅是語言功夫。要了解對方的文化、對方的傳統,要知識面很廣,翻譯才能做得很好。所以盧大使説翻譯講求嚴復先生提出的“信達雅”,信,真實;達,準確;雅,文雅,高雅。做到“信達雅”,才有資格做一名出色的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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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從黃浦江到萊茵河:前中國駐德大使盧秋田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