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頁政府報告發布，球迷想革英超的“命”_風聞

　　經過歷時半年對130家足球俱樂部球迷和數傢俱樂部控股方的走訪，由前英國體育大臣、現國會議員特雷茜-克勞奇領導的足球治理球迷審查團發佈了最終工作報告。

　　這份長達162頁的報告提出了47項針對英國足球治理的建議，其中最重要的一條是號召成立獨立足球監管機構，相關立法有望在明年5月的女王致辭中提上日程，在23/24賽季前正式生效。

　　這次球迷審查是2019年英國大選宣言中的一項承諾，當時正值百年老字號俱樂部伯裏因管理不善而破產，此後經歷新冠疫情和歐超風波的催化，最終在今年4月由英國文化、媒體和體育部DCMS正式啓動。

　　球迷審查團主席、國會議員特雷茜-克勞奇

　　獨立監管

　　英國足球獨立監管機構IREF的設立是報告最主要的主張，審查團經過了充分的調查，提出了一個看似與西方自由資本主義理念和克勞奇所屬保守黨政治主張相悖的提議。

　　足球俱樂部非理性消費的動機源於潛在的高額回報。根據德勤估算，升入英超可帶來1.7億英鎊的收入，而對於已在英超的球隊，晉級歐冠又會帶來新的激勵，本賽季至今四家參加歐冠的英超球隊中，收入最低的曼聯也已有5,200萬歐元入賬。除此之外，避免降級帶來收入斷崖式下降是中下游球隊的“燒錢”動機。

　　在金錢的驅使下，英格蘭各級球隊矇眼狂奔。**歐足聯建議俱樂部工資佔營業收入的比重不超過70%，而如今英超平均工資營收比已達到73%，Big 6之外球隊的該項數據達到87%。英冠則更為誇張，整體工資達到營收的120%，個別俱樂部甚至超過200%。**前英超CEO、英格蘭聯賽（EFL）主席裏克-帕裏稱，英冠是“地球上最昂貴的彩票”。

　　19/20賽季英超與英冠球隊收入對比

　　**自99/00賽季之後的21個賽季裏，英超有17個賽季合計虧損。**即便英冠俱樂部投機成功如願升級，為了保持在英超，依然需要付出不菲的代價。以布萊頓為例，2011-2020十年間，“海鷗”只有剛升級的17/18賽季實現了盈利，之後恢復虧損，而球隊此這些年的季終英超排名從未高於第15名。

　　自英超1992年成立以來，一共有62傢俱樂部被行政託管，其中利茲聯、萊斯特城等多數球隊歷經艱辛後轉危為安，但伯裏、麥克爾斯菲爾德和魯什登鑽石則不幸破產清算，成為金元足球的犧牲品，前兩者均為百年俱樂部，2019和2020年前後腳解散。

　　雖然3相對於62和92（前四級別球隊數量）的概率並不算大，但對於遭受喪失主隊之痛的球迷來説，卻個個是100%。很多球隊即便沒有消失，也因為糟糕的財政管理導致球隊“半死不活”，比如最近遭受罰分的德比郡和雷丁。

　　百年俱樂部解散是當地文化遺產的重大損失

　　面對如此嚴峻的職業足球生態，受利益關係制約，英超和EFL聯盟無法做出足夠多的針對性措施。以英超為例，重大規則變更需經過14傢俱樂部以上同意才可通過，而俱樂部往往出於自身眼前利益所限，無法做出真正有益的選擇。

　　另一方面，職業聯賽的本質是商業聯盟，難以做出不利於自己股東利益的決定，好的商業決定不見得會帶來好的社會影響。

　　在“A自生自滅”“B行業自救”“C合作監管”和“D獨立監管”的選項中，球迷審查團認為D路徑才是眾望所歸。

　　球迷對足總、英超和EFL信心低落

　　IREF由政府推動設立，但其運作保持“獨立”，旨在保證職業足球的可持續發展，維繫俱樂部與球迷和當地社區的聯繫。報告提出的主要主張包括：

　　——由IREF審核前五級別俱樂部資質併發放牌照，IREF根據轉播收入規模按照一定比例收取牌照費維持自身運營；

　　——IREF對俱樂部財政和運營狀況進行實時監控，俱樂部資產負債表不僅需要滿足運營的最低要求，還應留有應急儲備資金；根據俱樂部規模建立股東注資控制機制，防止突然撤資導致球隊運營困難。IREF擁有調查和處罰俱樂部的權力；

　　——由IREF執行所有者審查，對所有持股25%及以上股份的股東（穿透至最終受益人）執行資格審查，確保其擁有維持俱樂部運營的資質和能力。審查每隔三年重新執行一次。

　　各種財政監管手段效果比較

　　球迷做主

　　管理學中有個概念叫“stakeholder（利益相關者）”，不同於“shareholder（股東）”，是組織外部環境中受組織決策和行動影響的任何相關者。今年四月的歐超事件中，俱樂部控股方正是事先未徵詢相關利益方意見，一意孤行，從而引發球迷大規模“倒戈”。激烈程度以反對格雷澤家族吸血的曼聯擁躉為最，成為球迷審查行動開始的導火索。

　　經此風波英足壇開始反思現行俱樂部所有制的固有缺陷，在這二十年的金元大潮裏，資本逐步實現對球隊的100%私有化，曾經盛極一時的球迷信託持股傳統逐漸衰落，而這也導致了控股方無人監督，終成脱繮的野馬。

　　輿論一度出現呼籲效仿德國“50+1”會員制的聲音，不過報告提出的最終改革建議相對温和，主要是在現行俱樂部私有制中加入提高球迷影響力的元素。

　　5月初紅魔球迷大鬧夢劇場

　　首先，球迷應當以“影子董事會”的形式在俱樂部重大非競技決策中得到徵詢，這也將成為IREF發放牌照的先決條件之一。“影子董事會”由5-12名代表各種羣體的球迷組成，通過民主方式選出，有輪值機制，定期與俱樂部高管進行會面，瞭解俱樂部內部經營狀況。

　　其次，俱樂部章程中應當明文規定在涉及球隊遺產的事項決策中給予球迷代表團體“黃金股”，類似一票否決權，這也是IREF牌照發放的必要條件。相關事項包括出售球隊主場、球隊搬遷、參加新賽事（例如歐超）、更改隊徽和主場球衣顏色、更改俱樂部名稱等。

　　在這樣的強力保障下，類似當年陳志遠冒天下之大不韙，將卡迪夫城隊徽和主場球衣色調由藍改紅的事情將不再發生，胡爾城老闆阿拉姆也永遠沒有機會把隊名改成“老虎隊”了。

　　陳志遠2012年將“藍鳥”變成“紅龍”

　　在英國，足球俱樂部早已是當地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正因如此，球迷審查團才會想方設法地保證俱樂部的健康存續，保留球隊傳統遺產。

　　均貧富

　　英超近三十年的商業運作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成功，但代價是英格蘭職業足球金字塔頂端與其他部分的斷層。英超獨立前，英格蘭最高級別聯賽的轉播收入有50%會分配給其下各級別聯賽，然而如今EFL和草根足球只能獲得英超16%的轉播收入，而且一半是以降落傘補償的形式，僅惠澤個別球隊。

　　英冠苦降落傘久矣，19/20賽季處在降落傘計劃中的六支英冠球隊平均收入比其他球隊高出3,200萬英鎊，巨大的財力優勢製造了諾維奇、西布朗這樣有名的“升降機”球隊，這對於其他英冠球隊來説是極大的不公。

　　降落傘制度的合理性源於頂級和次級聯賽之間巨大的收入鴻溝，18/19賽季英超倒數第一的哈德斯菲爾德轉播收入高達9,680萬英鎊，而英冠冠軍諾維奇從英冠分得的轉播費只有850萬，是英超副班長的9%。為鼓勵升級球隊投資以保持競爭力，英超只能用降落傘的方式打消其後顧之憂。

　　金絲雀堪稱英超升降級之王

　　因此，“升降機”的問題不在於降落傘制度本身，而是因為英超與EFL間貧富差距太大，這也同時誘發了上文中提到的英冠過度投機性投入導致財政危機的問題。去年利物浦和曼聯策劃的“大圖景”改革計劃，也正是看準了低級別聯賽的痛點，允諾對EFL的分成比例提高到25%，從而獲得了裏克-帕裏的支持。

　　報告並沒有給出具體的解決方案，而是敦促英超與EFL在2021年底前就更合理的利益分配方案達成一致，否則將交由未來成立的IREF決定。同時，聯賽、英足總和球員工會應當共同商討在球員標準合同中加入固定的工資升降級調整比例，從而減少升降級對俱樂部財政的影響。

　　同時，報告還提出了一項具有爭議性的主張，向英超俱樂部支付的球員轉會費中再徵收一道新的團結税，用以支持英格蘭足球金字塔的發展。過去五年裏，英超支付了合計99億英鎊轉會費，倘若能夠徵收10%的團結税，EFL和草根足球將每年從中獲益1.6億英鎊。

　　不同團結税比例對英超球隊轉會成本造成影響的測算

　　這種赤裸裸的“均貧富”行為勢必會給英超俱樂部帶來更多成本，從而引發英超方面的強烈反對。但審查團認為目前英超在歐洲範圍內已建立起了絕對的財力優勢，且這種優勢正在不斷擴大，在這種情況下，人們更應該把關懷給予到生靈塗炭的低級別聯賽，畢竟英超的成功離不開英格蘭足球金字塔自下而上的支持。

　　此外，報告還建議DCMS與警方和其他利益相關者共同研究開放場內酒飲販賣的方案，從國家聯賽和英乙開始小規模試點，以決定是否全面推廣。這將給低級別俱樂部帶來可觀的收入，但要打破這項1985年以來的禁忌，會面臨不小的阻力。

　　以上各項舉措可以看出，英足壇並沒有全員陶醉於頂層的表面繁榮，對於低級別聯賽和草根足球生態的重視，或許才是其興盛的根本原因。

　　屬於英國業餘足球愛好者的“星期天聯賽”

　　尾聲

　　即便有政府的背書，審查團未來的工作還有很多，47條建議也很難全數得到接納。而這些建議本身也存在缺陷，例如有的主張不夠明確，有把關鍵條款“甩鍋”的意味；監管機制愈發繁瑣，可能導致組織運作效率的下降。歷史經驗告訴我們，過於理想化的法規實施後往往不會完全遂人願。

　　**無論如何，作為足球世界最重要的利益相關者，球迷審查團用紮實的調研盡到了自己的職責。**從歐超到球迷審查，足球如今走到了十字路口，未來向左還是向右？

　　這大概是西方最具社會精神的產物了。不知道這樣的精神內核，更“根正苗紅”的我們能否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