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可持續發展不只是環保扶貧_風聞

説「環境、社會和管治」（ESG）過去數年已經發展成為企業界最火的潮語，實不為過。

打從1992年聯合國在巴西里約熱內盧舉行「環境與發展會議」（又稱「地球峯會」），並發表《環境與發展宣言》（《里約宣言》）以來，「可持續發展」便成為了各國政府、環境保護團體以至公民社會的共同信念。經過三十年的演變，隨着消費者、投資者愈加重視ESG，這個本屬「公權」範圍的概念得到了新的生命力，促使企業認真審視其商業行為、營商各環節對環境、社會造成的影響，以及其本身的管治問題，從而為地球的「可持續發展」共同作出貢獻。

勢不使盡 更有裨益

筆者於2001年首次涉足「可持續發展」的工作，有幸一直在不同企業、崗位參與包括就該概念進行宣傳教育、制定落實推行策略細節等事宜。坊間不乏文獻講解「可持續發展」或ESG的本意，毋須在此贅述。惟想提出幾個工作上與之相關的經歷，與讀者分享切磋。

雖然這話題已經在社會上討論了20年，筆者發覺仍然有不少朋友一旦説起「可持續發展」，便會很快跳入「環境保護」的討論，侃侃而談其環保工作。而最常給人掛在口邊的，可算是「減用、再用、再利用」的3R （reduced, reused, recycled）口號。

「地球峯會」其中一項成就是促成各國簽訂《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誠然這份公約與「環境保護」密不可分，但絕對不是整個峯會的唯一成就。正如前文所述，「地球峯會」的另一項成果是與會各國共同發表的《里約宣言》。細讀該宣言，看官應該留意到與會各國領袖並不只着眼於「環境保護」的範圍，而是在「與自然協調」和「財富創造」的關係；更強調當代人、後代人、發展及環境的四角關係，從而衍生出「可持續發展」的觀念，即在滿足當代人發展的同時，追求留給後代人充足的資源，讓他們得以發展；而不是一味地反對，要地球人倒退至洞穴生活的境地。依此脈絡，應該不難發現，在「可持續發展」與「環境保護」中間簡單地畫上等號，不免有以偏概全之誤。

筆者負責宣傳「可持續發展」期間，明白這概念實在虛無得難以捉摸。所以在課堂上愛以個人生活作為解説。其實人生於世，盡心盡力做事，但要小心過猶不及。花十成精力在職場上，卻忽略了自己的身體、家人和朋友，到頭來會是益大於損嗎？將此概念放諸企業，領導要求員工時刻克盡己任，無可厚非，然而身心健康、生活愜意的員工，其生產力及貢獻會亞於過勞過累的員工嗎？再推至社會，當各個羣體都可以做到工作與生活適度平衡，身強心健，不用耗費資源治療心理、生理上的毛病，這樣不是對社會更有裨益？事實上，3R所闡述的是一個生活處世態度，而不是行事行為本身。

這並非什麼新鮮物事。禪宗早已説過：「勢不可使盡，使盡則禍必至；福不可受盡，受盡則緣必孤。」

授人以漁 潤澤社羣

《里約宣言》的確將「消除貧困」、「不發達國家優先」的原則放於較前位置，突顯了與會國家對地球資源分配不均的正視。這卻不應等同於要求大家一味輸出資源，更多是透過考慮這些羣體的獨特需要，給予恰當協助，以求縮小生活水平的差異，滿足世界上大多數人的需求。將這宏大願景帶回企業的環境，簡單地將慈善公益、扶貧濟世之舉定性為推動「企業責任」的全部或以此為指導思想，則很容易讓「可持續發展」的工夫跌入另一個誤區。

企業規模愈大，財力愈雄厚，對社羣的影響愈舉足輕重。若果只撥出資源，做做扶貧解困的工作，不單未能將其真正影響力發揮到極致，反倒容易招惹做秀之嫌。企業在這方面可以做的其實不少，例如利用自身經濟優勢，扶持地方上中小微企發展；又或是以所擁有的技術強項，為本土社區帶來教育上流的機會；再簡單的，也可以在其營運的社區中，針對特定羣組製造更多就業機會，讓他們能夠自力更生，減少依賴社會資源。古語有云：「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同出一理。

這些做法最常受到反對的理由是，會增加生產成本，或難以平衡品質與成本的相互關係。誠然，這樣做跟「省、好、快」的傳統營商智慧有相悖之處，但反過來看，稍微提高生產成本，卻可以為社羣帶來更大效益，何嘗不是「福不可受盡」之智慧表現？多出的成本，許多時候還不及平常的廣告費，甚或是處理危機時所花的冤枉錢。

原文刊於香港《信報》2021 年 8 月 28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