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電影最風光的是哪一刻?_風聞
关之檀-电影导演、编剧-2021-12-06 07:39
不,我説是明天。
其實中國電影早三十年是意圖融入西方文明圈,也就是幼稚期
前十年是青春迷茫期
從這兩年開始進入青年期。
大家一直説八九十年代是黃金期,換個角度,就像一個寶貝孩子,隔壁鄰居相認他做乾兒子,就哄着他讓他叫自己爸爸,無論孩子做啥,用心險惡的鄰居都會給糖吃,於是孩子就拼命討鄰居喜歡,去做鄰居希望孩子做的事情,是的,我説的就是1980年~2010年的中國電影。
先説西方電影特點,西方電影最大的特點就是“批判”,什麼是批判,就是對社會一切不公給予批判,這是社會進步的一個標誌,它讓讓人反思社會中發生的不合理事件,關注不為人知的角落。
1977年恢復高考的那一批電影學院的學生,看夠八部樣板戲,利用電影學院可以觀看內部教學的機會,拼命吸取西方電影知識,批判也就成了他們心裏的種子,從《一個和八個》,《黃土地》開始中國電影開始國際上頻頻露面,他們開始關注中國電影界之前不肯關注的角落,西方給予了巨大支持。
那時候國家整體也在和西方接觸,也意圖融入西方世界陣營,國家層面也在支持。
《紅高粱》出現是個異數,它再講女性,這在整個國際社會都是一個最先鋒的話題,這個話題被老謀子敏鋭的抓住了。之後直到《搖到外婆橋》,老謀子一直都在女性題材這個陣營當着領軍人物。
而陳凱歌的《霸王別姬》則達到一個超級成就,獲得1993年戛納金棕櫚獎,《霸王別姬》為什麼獲獎,很簡單戛納是西方哲學在電影界的佈道者。
《霸王別姬》就是批判,新舊社會對於人性壓榨,歐洲人喜歡的不得了,必須獲獎。
老謀子很是羨慕也弄了一個帶着批判性質的《活着》,1994年拿了一個評審團大獎。
之後的年輕導演們一下子明白了西方獲獎的秘訣,那就批判,後面的年輕導演們開始用各種方法挖掘故事,那些社會里我們都不知道的黑暗角落,都被他們挖出來拍電影,賈、婁、張,王等等。
那時候西方電影基金會有一筆錢投資給這類電影,幾百萬而已,對於西方人來説,他們夠富了,這筆錢根本不算什麼,但是對於當時月收入不到一千元的中國,幾百萬是鉅款,他們開始拍攝西方喜歡的電影,這時候中國電影這個孩子開始心裏扭曲,這批電影中國市場沒票房,國外卻獲獎無數。
到底西方電影喜歡的批判是什麼,為什麼西方這麼喜歡推廣他們的文化內核。
電影在中國被賦予太多意義,什麼是電影,為什麼要看電影,被太多人賦予了自己的意識形態,可電影就是娛樂,其次是教育。
如果想學習,想了解一段歷史或者新聞事件,書是最好的工具,兩個小時的電影如果單純教育,肯定會被觀眾嫌棄。
可是電影在中國就是有這樣的負擔,視覺類電影拼的就是工業,中國曾經有這樣的工業基礎,以長影為主要模式的中國電影,培養了一大批電影人才,但是從90年代開始這些電影廠面對市場選擇的不是改變,而是等待死亡。曾經有句話“改革是找死,不改革是等死”,國營電影製片廠們不知道怎麼改革,編劇上的限制讓曾經的中國電影廠們紛紛倒在市場面前。
而文化不自信,讓當時的中國電影人把電影評斷的標尺,交給了歐洲,那就是電影節,戛納、柏林、威尼斯三大電影節為首的歐洲電影節矩陣,成了中國電影人出頭的標尺 ,這個標尺是以歐洲政治形態和傳統價值觀為標準的,戛納喜歡反社會、反體制、揭露社會陰暗面,柏林喜歡政治體制思考,威尼斯喜歡先鋒意識形態。
歐洲電影節也在中國已經扶持了大量文化追隨者,這些導演開始拍攝西方標準的電影,他們曾經是90年代到新世紀頭十年的中國電影,但是市場從未接納他們。
市場接納的是馮小剛、姜文、周星馳這些以中國社會傳統文化為內核的導演,他們的作品有多少人謾罵,就有多少人喜歡。
從1995年到2020年,幾乎所有的引進大片,賣座基因就只有一個, 那就是視覺,偶爾幾個愛情片會過億,視覺永遠是主流。
中西電影文化到底哪裏不同?
先看歐美文化和傳統中國文化的不同,文化產品內核不過是原有國家哲學觀的延伸,。
這些年來中國文化產品之前最大的問題,就是按照西方哲學觀來寫中國社會百態。
西方哲學觀繼承自柏拉圖,社會觀念的土壤不同,西方哲學觀和中式哲學觀的不同,導致個體與羣體關係之間關係不同,讓西方小説主人公只適合西方社會存在。
柏拉圖的理想國奠定了整個西方世界哲學觀,其中的洞穴假説和太陽假説,誕生在希臘社會盛行的眾神崇拜,盛行於伊斯蘭教盛行的阿拉伯帝國,然後發揚於基督教一統天下的歐洲,整個西方哲學史就是柏拉圖的假説的延續,並且在其理論上繼續添磚加瓦。
柏拉圖的洞穴假説就是懷疑神的存在,個人對於羣體遠離,才能保持個人清醒與立場,不被以神信仰為主題的社會同化,但是又不能公然反對神的存在。
在西方從公元五世紀開始,由原始社會進入分封制的神權時代,基督教塑造的歐洲是一個以教會為主的團體格局,羣體以上帝為主要崇拜對象,任何質疑神存在的人,都將會受到極端懲罰。
柏拉圖的洞穴假説大行其道,核心就是用晦澀難懂的語言,用直觀映像質疑神的存在,個人和對羣體理性的半脱離。整個歐洲近代哲學家成長最快那些年代,基督教還是大行其道,直到二戰後基督教開始被現代社會替代,但是1900年之前西方哲學和神權社會的對立關係依然如此。
而西方自文藝覺醒(所謂文藝復興)後,柏拉圖的理念開始大行其道,西方小説的主角是獨立於羣體之外,個人永遠是清醒的,所以看西方的小説,主人公永遠都是孤獨的,羣體對於個人,大部分小説裏都是羣體愚昧,個人獨醒。
宗教帶來的原罪理論和拯救理論,仍然影響着西方,所以西方的小説是柏拉圖理論和宗教理念的複雜混合體。
中國永遠都是另一個景象,儒家理論從一開始就擺脱了神權社會的影響,不必晦澀的映射羣體的無知愚昧,儒家的核心哲學不是去質疑神,也不必脱離羣體才能保持清醒,而是直接進化到,個人如何通過學習改變自己,然後進入羣體管理結構中改造羣體。
中國人不相信一個人會突然改變,通過基督山伯爵式的奇遇改變自己,而是相信通過一番勤學苦練,掌握本領後,才能進入管理層,改變國家與羣體。
所以四大名著裏面,《西遊記》是個人融入小團體,然後進入大團體取得地位。
《水滸傳》是無數個體組成大團體試圖改造社會。
《三國演義》是個人直接領導羣體,改變國家命運。
《紅樓夢》是一個小羣體與大羣體的關係。
今天的西方社會,基督教仍然佔據社會結構的主要構成,仍然影響政治與經濟,大量人羣依舊以基督教為主要凝聚手段。
大量小説作者依然保持自己獨立於羣體之外,這樣才不會被羣體意識綁架。
這都是柏拉圖式假説和西方宗教社會矛盾的體現,羣體對於個體超然的恐懼,其實就是宗教社會里對於哥白尼式人物的處理方式,宗教對於覺醒者的態度就是恐懼,然後毀滅,而哥白尼也正是洞穴假説和太陽假説最極端的映像投射。
但是西方觀眾們喜歡哥白尼式的悲情,總期望有這樣的人物引領人們走出黑暗,但是自己卻沉淪在宗教裏拖着改革者的後腿。
這個問題在中國就不存在,中國永遠都是個體要通過磨練和學習,獲得進入管理層的資本,水滸傳、西遊記、三國演義本質都是個體人物,通過磨難與學習獲得進入管理層資本,進而改變社會的能力與地位。
中國人不需要哥白尼式的悲情,盜火者普羅米修斯在中國其實沒人理解,因為不需要,中國是盤古式的人物開天闢地,女媧補天改造自然,神農嘗百草改善人們體質。
喜歡西方哲學的的人 在哪裏都是孤獨的,在西方是註定孤獨,在中國是沒市場,中國主流社會從來就沒有神權社會,所有以質疑為主題的哲學觀念都沒市場。喜歡西方哲學的人,在中國的孤獨感也來自於此。明明每句都是人話,但是整個人就是和社會格格不入。
而西方小説主人公,面對整個人羣的非理性成為主流,羣體的愚昧就是襯托主人公清醒的最好工具,同時脱離人羣的人,比如是悲慘的,宿命般的孤獨總是存在西方小説裏。
可是中國社會,是不可能像西方那樣羣體陷入神權的,中國人向來歡迎改革者,劉邦起義天下英雄來投,劉秀如此,曹操如此,李淵如此,趙匡胤如此,朱元璋亦如此,孫中山如此,延安亦如此,這就是中國讀書人都希望能改變社會,並且不會因為神權和貴族羣體壓制而失望。
西方至今特權階級仍然存在,中國在唐朝解決的問題 ,西方直到二戰的大規模死亡,才解決貴族羣體問題,而羣體神權化,這個只解決了一半,社會卻又被各種理念構成的羣體綁架,西方小説裏最終其實都是個人與羣體之間的對立問題。
西方小説裏最大的反派就是人類社會,人類才是主角一生要面對敵人,他們恐懼主角的力量,害怕他們改變社會,同時人羣被各種輿論所引導,趨向與憤怒與無知。
中國不會這樣,儒家社會影響的中國人,都是期望自己思想能改造社會,著書立説是中國傳統哲學觀裏最基本的體現,每個人都希望成就事業,改造影響社會,個人引領社會進步,個人致力於改造影響羣體,才是中國傳統哲學觀的體現,但是西方哲學和中國哲學根本的不同,讓中國這些文學家們走進西方文學創作路徑裏,但是又苦苦掙扎,找不到國人認可的方向。
莫言的諾貝爾獎,就是來自於其小説裏面,個人與羣體的對抗,這種從柏拉圖哲學觀衍生出來的東方小説,外國人自然一看就懂。
中國傳統評書《三俠五義》這些小説裏面,都是個人進入羣體獲得成功的故事,這種基因根植於國人血液之中,西方文化作品永遠都是少數人讀物,就是那種哲學觀在中國土壤極小。
歐美那種神權社會人羣,在中國就是沒有土壤,歐式哲學觀誕生的文學土壤,會催生出大量的文學作品。
可是在中國,這種個人改造社會的,並且和羣體融合的哲學觀,與西方哲學觀是相互衝突的。
可是那些被西方電影喜歡電影導演,個體在羣體面前的痛苦與無力,用西方的思考與哲學觀去構造電影內核,這些電影在中國永遠少數人坐在家裏才能細細體味。
終於中國電影人面前那個橫亙的大山變成過去,數字特效成了主流。數字面前有學習就平等,現在打開電腦,千萬投資的電影特效已經可以追平同樣千萬的好萊塢電影,拼到最後還是文化內核。
中國文化和西方文化就是不同,個人和羣體之間的關係永遠不同,《你好李煥英》裏面家庭生活的窮困沒有歸咎與社會,《流浪地球》拯救人類不再是是一個人拯救世界,《戰狼》羣體協助才能改變命運,大多數電影裏個人和社會羣體之間按照中國人哲學延續。
中國電影終歸要拍給中國人自己看的,中國電影開始不在意西方人怎麼看,不在唯西方馬首是瞻,中國電影不能因為西方大聲叫好自認為達到藝術高峯,我們要拍出中國人的文化內核**,批判是開始,找到解決辦法為結尾,是中國人文化內核。**
最好的時代即將到來,過去只是迷茫的孩子偶爾畫出優秀的畫作。
而現在是個技術成熟開始慢慢成熟青年,開始用自己的技術去畫出屬於自己的作品,最好的時代即將開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