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圍獵孫卓_風聞
字母榜-字母榜官方账号-让未来不止于大2021-12-09 07:50

闊別14年,孫卓終於和親生父母相見了,和他們一起上熱搜的,還有一羣舉着鏡頭直播的“吃瓜主播”。
深圳被拐兒童已成長為山東少年,作為電影《親愛的》的原型,他被找到的消息牽動着整個中國互聯網世界。12月7日,是孫卓隨親生父母回湖北老家看望奶奶的日子。
沒曾想,許多人期待的認親現場,卻被主播們搞成了“新聞發佈會”。主播瞪着孫家,媒體的攝像機也將主播們一起框了進去。今天,#多名主播晚上在孫海洋家直播求關注#的話題上了熱搜,已經有2.7億閲讀。

蹭熱度、蹭流量、無恥、沒底線……在相關評論區,網友嘴下不留情,把在現場直播的主播們噴成了篩子。許多人又想起了被小馬雲、大衣哥支配的恐懼,要命就要命在,鏡頭裏的人並非主動,而是“被直播”。
“你們快點一下關注,待會兒停播了,你們就找不到了。”
在媒體發佈的視頻中,父親孫海洋站在家門口,圍着他的手機不止一層。其中一個主播在催促觀眾關注後,對着手機解釋:我們沒有打攪人家,打攪人家就不會來了。他還抬頭問孫海洋:“我們打攪到您了嗎?”
孫海洋笑盈盈擺擺手,表示不打攪。
網友卻氣不過,在評論區嘲諷:“人家客套一下,你還當真了。”並大膽發問:“人家讓你住下你也不客氣是嗎?”
如一位網友所言:“都在蹭流量,不是真的關心找到孩子了。”

大樹底下好乘涼,自2016年直播興起之後,利用“大樹”就成了一些主播發流量財的金鑰匙。
還記得小馬雲嗎?他大概是第一個被關注到的“大樹”。2016年,江西8歲男孩範小勤因為長相酷似馬雲走紅,人稱“小馬雲”。
而這也是一個“不是真的關心孩子”的故事。
沒過幾個月,小馬雲就出現在了一箇中年男子的直播間。視頻中能聽到男子不斷説“笑一個,笑一個,吃吃雞腿”“看這裏,看這裏”等,而“小馬雲”則一臉茫然。網友們看到這個農村小孩不知所措的在鏡頭前,心裏不能平靜。

“你是他的什麼人,憑什麼拿他炒作?”
但是隨後發生的事情,讓人們連這句質問都説不出口了。小馬雲被一位名叫劉長江的“老闆”帶走外出上學,併為其做包裝,將他徹底推向網紅的生活裏去。
小馬雲頻繁的出現在鏡頭前,甚至在娛樂圈中現身,一同出鏡的,還有一位美貌的保姆。網友們翻出劉長江的履歷,指着“華人第一催眠大師”滿腹狐疑,但也只能看着,搖頭,繼續看着,繼續搖頭。
今年初,小馬雲被送回了家鄉。有一些顯而易見的“進步”,小馬雲發福了一些,還學會了“阿里巴巴”和“愛你麼麼噠”。但不管是個頭還是文化水平,小馬雲似乎都暫停在幾年前,再出現在鏡頭裏,還是一樣的黝黑,還是掛着一樣不甚整潔的衣冠,畫面背景中的家庭環境似乎也並沒有什麼改變。
要説不同,可以肯定的是,小馬雲的父親——那個苦苦支撐一整個家庭的獨腿男人——名下注冊了兩家公司,一個叫“江西小馬總文化傳媒有限公司”,疑似實際控制人劉長江;另一個叫“小馬總(北京)商貿有限公司”,疑似實際控制人是劉長江長期的合作伙伴王進峯。

“大樹”本身,是曬太陽的那一個罷了。陰涼是給別人的,小馬雲好像並沒有撈到多少好處,轉了一圈,被放回了原地。
也許正是因為小馬雲這樣的事在先,“素人網紅”被利用,是這屆網友很敏感的一件事。
2020年,丁真剛走紅沒幾天,攝影師胡波就邀請他去做直播。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一面是嫺熟的直播間主持,一面是手足無措的璞玉男孩,網友這次吵得很兇。最後,胡波澄清了一番,並再也不去觸碰丁真相關的事。幸運的是,丁真也成為了一個正面的例子,沒有變成一棵悲催的“大樹”。
套路見得多了,網友也升級了。此番孫卓認親,聽到直播的主播説“不打攪人家”的時候,網友發來連環問:場地費付了嗎?直播打賞和人分嗎?

大樹的陰涼,到底有多沁人心脾?大衣哥的故事是個典型。
2011年,朱之文參加央視《星光大道》一展歌喉走紅,次年登陸春晚,成為家喻户曉的農村歌手。因為身穿一身軍大衣,被大家成為“大衣哥”。
成名後的大衣哥還是選擇回到農村生活,這棵大樹立刻將整個村莊覆蓋在陰涼之下。從此往後的十年間,大衣哥家裏每天聚集很多人,被追着合影、被直播,已經是大衣哥的日常,再無清淨之日。
據新京報2019年的報道《“大衣哥”朱之文:每天被直播的生活》,隔壁村的高貴原來是做婚慶的,後來發現拍大衣哥比婚慶賺錢,就“轉了行”。靠拍大衣哥,高貴的賬號擁有一百多萬粉絲,2018年,他將賬號賣給一家公司,賺了60萬。
而住在大衣哥家斜對面的74歲老人,花1020元買了智能手機拍大衣哥,兩個月就回了本。
至今,在抖音、快手等平台搜索“大衣哥”,還能看到一打一打的“大衣哥經紀人”。12月8日下午三時左右,字母榜在抖音搜索“衣大哥”,有多個賬號在直播。

更挑戰想象力的是,在近日的一個“大衣哥家”直播中,可以看到大衣哥家大門一側的一輛紅色小汽車上,有一個紙板,上面赫然寫着“廣告位招租”的字樣。
這車是誰的,咱也不知道……
乘涼乘得久了,甚至都成為了理所應當。大衣哥給全村交了一年垃圾費,三萬塊。第二年,大衣哥不交了,被戳脊梁骨;大衣哥給村裏修了路,路名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第二天路牌被砸個稀爛。
所以,別説什麼人家大哥説了不覺得被打攪,就算人家説了,轉頭被説耍大牌、不近人情,被戳脊梁骨的還不是被拍的,拍人的興許流量更好了。
不管打攪不打攪,都會有人去拍。怎麼可能眼巴巴地看着流量溜走?有陰涼不乘王八蛋。

大樹自己嫌不嫌曬,大樹自己説了算。
小馬雲的父親曾在2019年透露,稱小馬雲和自己見面的次數在減少,而且已經有大半年沒有去上學。
大衣哥則是盼不來一份清淨。在2018年,曾有村民暴力踹開大衣哥家的大門。而這整個過程無人勸阻,倒是有不少人舉起手機在拍素材,博老鐵一笑。事後,大衣哥自己買了工具修好了門,還説是“酒後行為”、“非本村村民”,不愧是遠近聞名的老好人。
面對鏡頭,大衣哥也訴苦。直播兇猛,門打開烏央烏央進人,關着門人家説他端架子。家上方甚至出現無人機,24小時直播大衣哥一家子的日常。

12月8日19點09分截圖,有人正在直播“大衣哥家”。
著名主持人竇文濤曾在節目中説,自己曾在公共場合遇到身邊有年輕人在做直播,他對這樣的行為感到非常不適:別人願不願意進你的這個鏡頭呢?
網友的憤怒也大多來源於此,在追逐流量的路上,主播們的鏡頭是沒有骨頭的觸角,是沒有邊界的洪水,想到哪裏就到哪裏,絲毫不考慮隱私,缺少對他人的體恤。
然而,在流量為王的遊戲規則之下,讓進擊的主播們“體恤他人”,着實是有些天方夜譚了。要知道,主播們瘋起來,連自己都不體恤的。
今年,從雲南“出走”了15頭野生亞洲象,他們一路北上,遠走高飛。這個事件在彼時具有相當的熱度,為了引象南下且不傷害沿途居民,防控人員費了好大勁,媒體實時追蹤象的位置,卻成為了“追象人”的指南針。

這些主播有的重走大象走過的路,有的甚至吃大象吃過的菠蘿,有的想要跑得夠快、親手拍到大象。而這樣的行為,不僅可能影響防控工作,也非常危險——對追象人本身很危險。
面對攻擊力不比東北虎弱多少的亞洲象,主播們都奔赴第一線,你説,拍拍認親現場有什麼心理負擔呢?
尤記得,在電視媒體的時代,對着留守兒童一個勁追問“想不想媽媽”的節目,也不是沒有。“流量”怎麼能不和人性的弱點稱兄道弟,並不是一個新問題,也不太會在不久的將來變成舊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