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的兩個嚴重錯誤_風聞

深思的蓝-2021-12-10 13:21

2021-12-10

先説明一下題目的意思。本文不是説“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錯了，而是寫人們運用這一思想時犯的嚴重錯誤。嚴重到：

1、犯錯的人極多，絕大部分人都錯了。

2、後果極嚴重，導致經濟、政治、社會甚至安全局勢的惡化。

錯誤一：空談社會制度

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生產關係的總和（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包括社會制度。人們在爭論不同社會制度的優劣時，常常只挑有利於自己的一面去説。比如，

支持資本主義的就挑中國改革開放前的情況，或者蘇聯末期的情形來否定社會主義。支持社會主義的就挑“大蕭條”、兩次世界大戰或者動亂的拉美地區來聲討資本主義。

這兩個陣營的成員佔了全部人類的絕大部分。他們的共同特點是，在爭論時不預先確定生產力的具體情形，所處階段，只對生產力條件做模糊處理，採取虛無主義態度，“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然後空談社會制度的優劣。這是犯了典型的丟掉“生產力”，空談生產關係和社會制度的錯誤。結果是：

1、認為經濟手段、經濟政策能解決所有生產力問題，認為用某一種傳統的生產關係、經濟制度就能解決全部經濟問題。誰都不願意，甚至不去想生產關係、經濟制度的變化問題。只在自己認定的那種制度裏鑽牛角尖，認為它是“萬靈藥”。實際上，無論哪種傳統的制度都存在一個時期好用，另一個時期不好用，一個階段先進，另一個階段落後的情況。僵化死板地看待和運用制度，就導致經濟大起大落，社會大治大亂。非到危機爆發，經濟崩潰，政治動亂才能轉變，才能解決實際問題。所謂空談誤國，這就是一種表現。

2、由於事實上是在用“生產關係決定生產力”，所以邏輯上不能自洽，現實中存在反例。這就導致無論支持哪種傳統的生產關係、社會制度，都不能證明自己是對的，也不能證明對方是錯的。因為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以及其他社會形態，在歷史上都有高潮和低谷。於是形成誰也不能説服誰的狀況。雙方都避開具體的生產力現實，選擇從對方的歷史“軟肋”下手，大談生產關係和社會制度孰優孰劣，最後只能是雞同鴨講，公婆互懟。

可怕的是，這種沒有結果的爭吵，後果卻極其嚴重。因為大部分人是這種思維，甚至社會的實權階層，一些專家學者、企業家和高級官員也是這種思維。於是就導致雙方，兩國，兩個國家集團，兩種文明……之間互相不服氣，最後只能殺了對方，世界才能安靜，人類才能着手做事。這造成了人類歷史上的諸多悲劇。

“理”不“辨明”，尤其在國家大事上，最後一定血流漂杵。

過去的人類是這樣，現在似乎還是這樣。

錯誤二：錯誤理解生產力條件。

當人們説“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時，這個“生產力”指的是什麼？

大部分人認為是指“生產力水平”，即“生產力水平”決定生產關係。

這是錯誤的！

這裏的“生產力”應該是指“生產力的運行狀態”。

也就是説，它不是指生產力不斷發展，不斷上升中的某個階段，而是指與以前相比，生產力是在上升，停滯，還是後退中，即“生產力的運行狀態”。簡單説，就是處在“起”的階段，還是“伏”的階段。

之所以要強調是“生產力的運行狀態”，而不是“生產力的發展水平”，是因為如果按照後者去理解，會難以自圓其説。

比如，同等生產力水平下，會有不同的生產關係和社會制度存在。不同社會制度也可以具有相同的生產力水平。例如在當下，一些社會主義、資本主義、封建君主制國家就有相同或相近的生產力水平。

又或者出現“交叉現象”。在生產力處於低水平時，社會制度可以有較高形態。如古希臘、古羅馬的民主共和制。生產力處於高水平時，社會制度也可以有較低形態。例如資本主義時期的黑奴社會。左翼革命後，父子世襲的類封建現象。

有人説，這是因為一種社會制度、一種生產關係所藴含的生產力潛質沒有完全釋放前，它們不會被取代。

這種解釋看似有道理，但卻讓人們陷入困境，因為它幾乎讓“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這一思想作廢了。

馬克思説：“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而問題在於改變世界”。

當人們面對經濟、政治、社會等難題時，需要的是用“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這一思想來指導實踐，進行改革脱困。如果一種社會制度可以具有如此大的生產力潛質，可以跨越千年，經歷無數起伏和變亂後還能反覆出現，那麼“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這一思想的現實指導意義還有多大呢？人們怎麼通過當下的生產力水平來判斷和選擇合適的生產關係與社會制度呢？

這種解釋已經不是在説明“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了，而是在説明任何一種生產關係都可以包容幾乎無限的生產力水平。這就讓生產力和生產關係事實“脱鈎”了。

反映到人們的思想中，可以見到科幻作品講述的未來世界裏，即便生產力超級發達，但仍有奴隸制的情景。甚至不光在虛構作品裏，就在當代現實中，一些掌握高科技的宗教極端勢力也在進行奴隸買賣。

所以，用“生產力水平”來理解“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不但不能很好地解釋它，反而在具體運用時，讓生產力失去了對生產關係、社會制度的判斷力。

這種“脱鈎”狀態是真實存在的。它影響了絕大多數人類，絕大多數國家，絕大多數實權人物，使他們難以對經濟模式、社會制度的發展做出正確判斷。一到經濟困難時期，人們就開始進行曠日持久又沒有結論的爭吵，混亂不堪。

這説明，即使經歷了無數興衰，人類至今仍然沒有真正瞭解生產力、生產關係、經濟模式和社會制度的運行法則，沒有正確理解經濟規律和歷史規律。

那麼，生產力到底能不能決定生產關係，繼而決定經濟制度呢？

能！

但是這裏的“生產力”不是指“發展水平”，而是指“運行狀態”，即“起”或者“伏”。

換一種説法就是，生產力的“起”和“伏”兩種狀態，決定了生產關係也只有“起”和“伏”兩種，而不是原始社會、奴隸社會、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社會主義社會……這麼多種社會形態裏的各式各樣的生產關係。這些都是表象。

過去，因為人們把“生產力”理解為“生產力發展水平”，所以看待社會形態的發展時，認為是一個由低級到高級的遞進過程。越是新生的社會形態，越是高級。但是，低級社會形態的反覆出現讓他們苦惱，強行解釋效果也不好。實際情況是：

生產關係、社會制度的發展主要不是一個“上升遞進”的過程，而是一個水平“運動”過程，即“合適”與“不合適”的選擇過程。哪個合適就用哪個，不合適就不用，並不看重是否“上升遞進”。這就是低級社會形態反覆出現的原因，也是高級社會形態能早早出現的原因。

經濟模式之間的差別，社會形態之間的差別，主要不在它能擁有什麼樣的生產力，而在於它能有怎樣的靈活度和應變速度。這就是它們的發展規律。具體説就是：

原始社會是極端“自由的”、“公有的”、“市場化的”。奴隸社會是極端“不自由的”、“私有的”、“計劃的”。因為它們是極端的，所以都是僵化死板的。而後繼的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社會主義社會、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社會，都是在自由與集權，私有與公有，市場與計劃這兩極之間變化的。方向是擺脱僵化死板，奔向包容與靈活。

之所以生產關係、經濟模式和社會制度必須“包容靈活”，是因為如果不這樣的話，生產力的發展會直接把它們摧毀。方法就在財富的生產和分配上。

首先，科技創新是時快時慢，時有時無的。這種變化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於是，生產力的發展過程，宏觀看是向上的，微觀看是起伏的。

在“起”時，就“有新增財富”。在“伏”時，就“無新增財富”。

財富只有來自於“新增”時，社會才是平靜的；沒有新增財富，人們“爭奪”財富以自肥，就導致動亂。這就要求生產關係、經濟模式和社會制度完成兩個任務：

任務一，配合科技發展，儘量延長“有新增財富”的時期。

任務二，在科技創新乏力，“無新增財富”的時期，消除財富爭奪，維護穩定，維持財富生產規模不下降。

於是，在科技創新活躍的時期，社會發展傾向“為私”，傾向“自由”，傾向“無為”，用“市場經濟”來刺激致富慾望，以獲取更多“新增財富”，滿足人們的需求，實現社會穩定發展。在可以有新增財富的時期，用“計劃生產”來回應人們的致富慾望，用“計劃分配”來鉗制人們對多勞多得，能者多得的渴望，一定會導致社會崩解。

在科技創新乏力的時期，由於新增財富消失，社會財富總量階段性“見頂”，社會發展傾向“為公”，傾向“集權”，傾向“有為”，需要用“計劃經濟”來科學均衡地分配財富，以維持社會穩定。這是因為，在財富總量不變的環境裏追求個人財富的增加，必然導致“零和博弈”，必然導致貧富差距擴大，必然讓窮人越來越多，也就是讓有效需求越來越少，市場規模越來越小，經濟循環越來越弱，經濟就自殺了，社會也走向動亂。

因此，社會制度如果不能包容“私有”與“公有”兩種所有制，不能兼具“市場經濟”和“計劃經濟”兩種能力，不能擁有“自由”和“集權”兩種風格，結果都會導致動亂，瓦解，崩潰。

這就是“生產力運行狀態”決定生產關係、決定社會制度的原理。

在歷史上，各個王朝、國家、文明的興衰，主要是由財富新增與否決定的。自然環境的變化，科學技術的發展，生產力的運行狀態，分出了“有新增財富”和“無新增財富”兩個階段。這兩個階段又決定了社會樣式是偏向“私”，還是偏向“公”，偏向“市場”，還是偏向“計劃”，偏向“自由”，還是偏向“集權”。

由於傳統經濟模式、社會形態總是“二選一”，所以它們都不具有真正跨週期、跨階段的能力，總是在經濟週期和歷史週期中衰亡。它們無數次地重演大起大落，大治大亂，大喜大悲的鬧劇。它們無法減小“振幅”，因而總被歷史的巨浪拋起又摔下。

所以，無論人們支持哪一種傳統的生產關係、經濟模式和社會形態，他們都是永遠無法説服對方，也永遠無法證明自己的。因為他們都是僵化死板的歷史“反動派”！

人類歷史是作為“整體”愛好財富的。誰在科技創新活躍期阻礙生產力發展，搞“大鍋飯”養懶漢，歷史車輪就會碾死他。同理，誰在科技創新乏力期，在沒有新增財富的階段，搞“損不足以奉有餘”，搞“零和博弈”，咬住個人利潤不鬆口，導致經濟整體下滑，那麼歷史車輪也會碾死他。

綜合來説，判定社會面貌應有狀態的關鍵依據，是科技發展所處的階段，是生產力的運行狀態，是“新增”財富的有無多寡。

另外我想説，請不要搬出過去那些東方或西方的政治經濟學理論、哲學理論來證明古人已經給出瞭解決辦法。他們的辦法都是在“和稀泥”。因為，作為歷史發展重心的“公平”問題，一直沒有邏輯嚴密，分析透徹的認識。特別是在“財富的本質是什麼”，“怎麼產生的”，“由誰生產的”等關鍵問題上，至今沒有公認的理論。依據生產資料所有權分配財富，依據勞動時間分配財富，或者乾脆平均分配財富，形成了勞動價值論、邊際效用論等諸多理論。這些理論都存在明顯的缺陷，按照它們行事就引發大量矛盾，導致持久且無結論的爭執，甚至流血衝突，最終造成歷史悲劇。

這些問題搞不清，何談“公平”？沒弄明白“公平”，所有的思想和方法都不過是“隔靴搔癢”，“和稀泥”。

最後我想説，歷史是“反覆折騰”的。哪種經濟模式和社會制度能經得起反覆折騰，能在反覆折騰中用它的“靈活和包容”，最快速地於“兩極”之間找到“公平”所在，“科學”所在，那麼它就是合適的，就可以生存下去。

現在，請抬頭看看人間吧，人類在做什麼？

關於公平與科學，財富與價值，經濟與歷史規律的深入探討，可參看我的幾篇文章，尤其前三篇：

《模式之爭背後的歷史玄機》

https://zhuanlan.zhihu.com/p/429460579

《從底層邏輯理解世界及其趨勢》

https://zhuanlan.zhihu.com/p/410671386

《中國人中計了》

https://zhuanlan.zhihu.com/p/437260125

《會不會經濟學家全錯了》

https://zhuanlan.zhihu.com/p/4411394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