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普通人的生活夢想_風聞

文|秦朔

共同富裕已經成為新的時代旋律。

“治國之道，富民為始。”

如何走向共同富裕？首要原則還是鼓勵依靠勤勞智慧致富，提高就業創業能力，增強致富本領。政府和社會則應千方百計，創造向上流動的通道，創造機會。

這對於偏遠地區來説，由於歷史、地理及資源等原因，存在天然難度。以三區三州為例，（三區即西藏和青海、四川、甘肅、雲南四省藏區，以及南疆的四個地區；三州即四川涼山州、雲南怒江州、甘肅臨夏州）自然條件差、經濟基礎弱、曾長時間處於貧困階段，被稱為最難啃的“硬骨頭”。

2021年，我國宣佈脱貧攻堅戰取得全面勝利，現行標準下9899萬農村貧困人口全部脱貧。

在三區三州打贏脱貧攻堅戰的過程中，依靠政府投入和社會支持，行路難、吃水難、用電難、通信難、上學難、就醫難等難題一一化解。與此同時，無論是雪域高原、戈壁沙漠，還是懸崖絕壁、大石山區，始終堅持開發式扶貧，用發展消除貧困根源；堅持調動人的積極性、主動性、創造性，激發脱貧內生動力。

“寧願苦幹、不願苦熬。”“志之難也，不在勝人，在自勝。”自立自強的信心勇氣的建立，成為脱貧攻堅的一筆巨大精神財富。

過去幾年，我去過貴州、甘肅、四川、雲南等地參與公益活動，一直希望親身到三區三州做一些實地調研。2020年，拼多多聯合當地政府，在三區三州發起持續的電商培訓課堂、消費扶貧行動，幫扶了不少在三區三州做農產品上行的商家。

不久前，我在拼多多的協助下安排了一個行程，卻因疫情原因被取消，只能通過視頻和電話方式，和青海格爾木、四川涼山州、甘肅慶陽縣的三個普通創業者進行交流。涼山州和慶陽縣我都去過，有些感性認識，所以和創業者交流起來並不陌生。

他們的故事讓我感到，每個普通人身上都內藴着英雄主義氣質，那就是在命運的挑戰面前，不等待、不觀望、不妥協，反覆摸索，抓住機遇，創出新路，實現自己平凡而又不平凡的生活夢想。

今天就把他們的故事和你分享。

柴達木荒原上的拓荒者

格爾木屬於柴達木盆地，地處青海省中西部、青藏高原腹地，長江源頭就在格爾木市的唐古拉山區。格爾木面積為12萬平方公里，和福建省相當，常住人口只有22萬人，比我居住的浦東花木街道還少4萬人。如此地廣人稀，在內部很難形成經濟循環，出路只能是把當地的獨特資源和外部市場連接起來。

我在上午10點半開始和採訪對象馮常俊交流，他説他那裏天剛微微亮。他是甘肅人，在西寧上的中專，2010年畢業後應聘到格爾木一家國企工作，並在格爾木娶了個本地媳婦。

工廠收入不高，是倒班制，他一個月上15天班。為了多掙錢，2015年他在離距城30多公里的地方租了20畝地種枸杞，因為當時種枸杞很賺錢。他買了一輛麪包車，在倒班時一大早開車去田裏，澆水這樣的小活就一個人幹，有大活的時候再請工人。

他在寧夏老家幫父母種過蔬菜、玉米、小麥，覺得種枸杞不難，但實際上很難。夏天三個月紫外線特別強，温度特別高，地裏都是無人區，看不見人，就一個簡單房子住。附近也沒有飯館，早上裝好一暖瓶水，拿點乾糧、方便麪，湊合一下。冬天零下十幾度還要在地裏修剪樹枝，啃凍饃饃。誰料2016年枸杞價格大跌，他因為缺乏經驗，選苗時又被騙了，枸杞產量很低。不僅沒賺錢，還虧損了十幾萬。

馮常俊想把損失扳回來，又投資了一個海鮮大排檔，二三十萬投入來自向朋友借款、刷空的幾張信用卡，以及正規貸款。一開始靠促銷打折生意還可以，但除去七八個人的工資和房租，所剩無幾，2017年底就經營不下去了。這時他所在的國企也不行了，讓他們不用再來，一個月發1500元生活費。

馮常俊看到外賣興起，想做餐盒、筷子、紙巾等生意，一調查，才發現餐廳的進貨已經非常便宜，他在網上聯繫到的廠家的價格更貴，沒法做。他又想開出租車，到運管所一問，要考運營資格和辦證，急着還貸的他等不及，他怕逾期，那樣的話以後更難做生意。

｜31歲的馮常俊通過拼多多，將藜麥這種高原農產品賣向了全國各地

這時一個做電商的朋友説，做做電商試試，賣格爾木的特色農產品。他去朋友那裏幫忙了一個月，不要工資，就為學習。學的七七八八，聽説有個新平台叫拼多多，剛起來，比較容易做，他就註冊了營業執照，買了電子秤，聯繫了有“穀物之母”之稱的藜麥的貨源，備了一些包裝，找好快遞。辦食品經營許可證的時間長一些，等一切備齊，上傳照片資料，2018年8月13日，他在拼多多上的店就開業了。**整個過程一共花費了700元。**到第三第四天，來了第一單生意。

由於生意零零星星，10月馮常俊回老家甘肅了。就在這時，媳婦説單子突然多了，讓他趕快回來。他沒做過推廣，一天的自然流量卻達到了80單。

馮常俊説，原因一是藜麥這個品種受歡迎。格爾木平均海拔2780米，每年有3380小時的日照時間，這裏培育出的耐旱、耐鹽鹼的藜麥品種，和別的省區相比品質更好。原因之二是他開店後，跟一個也做拼多多的朋友一起參加了培訓課程，學習規則、客服等知識。

｜夏天的格爾木農場，來自南美的高原作物在中國找到了理想種植地

“報了課程後，我每天都會學習到凌晨3點，課程報名費是800塊錢，我跟朋友商量，一個人報兩個人學，省點錢。報了後，他看直播，我看錄播。雖然錄播時不能問老師問題，但大致也能明白，我聽一句寫一句筆記，瞭解了很多細節。通過學習，明白最重要的是產品質量，其次就是售後服務，回覆要及時，發貨要及時。”

採貨、運營、銷售、打包、物流、客服、售後，馮常俊從零電商經驗起步，一個人挑起了所有。2019年，妻子在工餘成了他的幫手，兩人在半夜兩點一起打包，次日清晨他開着麪包車將藜麥送到快遞點。當時訂單量還不夠多，快遞員不上門取件。很快，一天可以做到200單，產品也多了一個青稞，馮常俊相信自己可以做成一番事業。他注重選品，雖然比別的地方的產品貴一點點，但因為正宗，積累了越來越多回頭客。

2020年，馮常俊的團隊擴大到七八個人，員工一個月可以掙三四千塊錢。很多時候一天可以做2000單，一個月銷售額100萬元，利潤率為10%。他將平台推廣投入也增加到每月數萬元，辦公從原來的出租單間改到一個兩室一廳，建了兩個倉庫，一個在格爾木，一個靠近西寧，還把自己建立的比較便宜的快遞資源向周圍的朋友開放。

馮常俊告訴我，今年的生意沒有去年好，有點瓶頸期的感覺，“可能是我們的經驗和能力還要提高”。不過，他並沒有放棄，開發出了一種具有更大市場潛力的青稞產品。

因為創業，也因為格爾木海拔比較高，馮常俊把小孩送到老家父母那裏，但他説，“孩子三歲上幼兒園以後還要自己帶”。

通過電商創業，馮常俊認識了比過去多多了的朋友，他和一些種植大户有直接的供貨關係，幫助他們鎖定部分產量。

馮常俊説：“以前覺得，不進體制、國企，好像很難過上富足生活，現在不是這樣想了。”

大涼山深處的“醜蘋果”產業

我的第二個採訪對象是四川南充人何勇，出生於1980年，原來在攀枝花做連鎖生意，最近這兩年到臨近的大涼山鹽源縣通過新電商賣蘋果，賣出了不小名堂。

鹽源縣位於四川省青藏高原東南緣，古代曾因“鹽鐵之利”而興，但由於交通不便，山高坡陡，成了國家級貧困縣。該縣面積接近8400平方公里，比廣州和上海都大，常住人口則只有34萬多人。2020年2月18日，鹽源縣退出貧困縣序列。

鹽源縣的脱貧，離不開蘋果。這裏海拔2300～2700米左右，全年日照時間達到2500多小時，晝夜温差大，利於糖分積累，加上環境無污染，是世界公認的7項生態指標都符合蘋果生長的優生區域。

鹽源蘋果汁多爽口、肉質細脆，越往中心糖分越多，故有冰糖心的特色。唯因自然生長不套袋，以更充分地吸收陽光，但枝葉遮擋，光照不勻，歷經風沙，蘋果的表皮較為粗糙，果形不規則，所以被暱稱為“醜蘋果”。

｜鹽源蘋果自然生長不套袋，因長相樸素被親切地稱為“醜蘋果”

改革開放後，鹽源人開始大面積種植蘋果，2020年鹽源縣蘋果總面積42萬畝，產量55萬噸，是西南地區最大的蘋果生產基地。

何勇説，他在攀枝花的連鎖生意原來還可以，但電商崛起後感到壓力，也想尋求新機遇。他是2018年開始做拼多多的，因為有朋友説可以上量，但一開始也不順利，斷斷續續。他沒做過水果，看到別人做芒果也跟着做，結果質量和運輸都掌控不了，芒果容易損壞或者不新鮮。這讓他感到，好產品最重要。

2019年，他反覆調研，選擇了鹽源蘋果。好處是產品過硬，離家也近，人員容易調配，可以在產地蹲點把控質量。2020年，他和合夥人一起主推鹽源蘋果。

“做連鎖店和做蘋果電商很不一樣。連鎖的關鍵是人員管理，開一家店最多一二十人就搞定了。而拼多多電商要複雜的多，關鍵是供應鏈的建設。”

從做蘋果開始，每到成熟季節，何勇的團隊就天天分別守着各個果園採摘，發貨。2020年，他們銷售的鹽源蘋果一共有1500萬斤。採摘最忙的時候，光打包工人就有100多人，平均工資150～300元一天，“就這樣人手還缺”。｜

｜何勇在果園中檢查選果質量

在政府和電商平台的支持，加上商家的努力，現在鹽源蘋果的線上銷售佔比已經到達50%左右。

“我們過去離太陽最近，離城市最遠，離市場最遠。現在都改變了。”

何勇説，他的經驗的就是“品質，品質，還是品質”。為了蘋果在運輸途中不受損，他們用了更硬更厚的包裝箱，定製了內包裝卡座和加厚了40%的泡沫。他們的店的復購率保持在40%左右。

電商對於鹽源蘋果的第一大意義是找到了比過去大得多的市場，過去鹽源蘋果的市場主要是大西南，現在是全國。目前鹽源全縣蘋果從業人員達9.68萬人，蘋果產值達到30億，約佔鹽源縣GDP的25%。

過去主要的銷售模式是線下收購商上門收購，層層分銷，現在是“農地雲拼”“拼購+產地直髮”，拼購將全國各地消費者的分散、臨時需求進行歸集，為鹽源提供長期穩定的訂單，幫小農户融入大市場。

**第二個意義是蘋果產業的專業化升級。**類似何勇這樣的商家，基於消費者反饋，有組織地去果園選果訂果，按需採摘、包裝、運輸，形成了訂單驅動生產、產銷物流一體化的高效供應鏈。同時，由於參與全國競爭，必須建立與眾不同的差異化優勢，他們發現，鹽源這樣的西南冷涼高地，在早中熟的蘋果發展方面有地理和氣候優勢，早進入市場在售價和競爭力上都會有優勢，所以在生產端，鹽源縣開始將早熟果的佔比從10%提升到50%左右。這就是C2B帶來的生產結構優化。

何勇今年的生意也不如去年，主要是今年七八月當地沒有下過一次雨，導致蘋果減產一半，原來蘋果一個要長到七八兩，今年普遍偏小。“有點後悔，應該多存一點。”

何勇説，做電商和之前做連鎖相比，“感到自己的影響力大了，原來身邊就是20號人左右，現在涉及幾百人的調度，能帶領這麼多人一起做點事情，看到他們賺錢時臉上的喜悦感，感覺自己很有成就。只要是定點的果農，從幾千斤到二三十萬斤我們都收，對他們也是很好的保障。特別是看到做分揀工的阿姨們在倉庫裏跳舞，看到她們通過自己的勞動獲得快樂的樣子，就覺得自己的工作很有意義。”

甘肅慶陽的“隴上劉叔叔”

不久前，我去過甘肅慶陽市的北石窟寺，才知道慶陽有中國戰略性的石油儲備開發區，當地的羊肉號稱“日食中藥草，夜飲礦泉水”，嫩而不羶，瘦而不柴，讓我大快朵頤。

出生於1989年的劉國寧是慶陽市環縣毛井鎮人。他在青島讀大學，畢業後在青島工作，月薪3000，同時他開了一家做日用品的電商，兩份收入，活的挺不錯，但2015年他選擇回家鄉創業。他家三代養羊，也有一定規模，但做不好銷售，家裏希望在網上賣，他就回來了。村子裏有一個養殖合作社，他們家佔大頭，也有別的農户參與合作。

劉國寧之前在青島做的是別的電商，回鄉前不久聽朋友説，有一種拼着買的模式很好，他回到環縣後就註冊了一家店。但2016年夏天起步時也很不容易，因為羊肉是生鮮產品，對物流要求很高，質量再好，如果送到消費者手裏時肉都變質了，那只有負面作用。當時慶陽的很多道路都在修，雖然已經有順豐快遞，但路不好，速度也趕不上。

｜劉國寧正在展示他的小店“隴上劉叔叔”

劉國寧嘗試賣一些當地的土特產，如綠皮核桃、葵花盤、雜糧，由於物流成本高，價格沒有競爭力，土特產雜糧賣的也不太好。從9月起，他專注做羊肉。沒想到，他的“隴上劉叔叔”迅速上量，已成為電商賣羊主窗口。

這些年慶陽的一個重要變化是，政府在基建上大力投入，2020年通了高速，高鐵也通了，市裏推動“電子商務進農村示範縣”，選了環縣。當地物流水平大大提高，物流成本也降低了。2019年，劉國寧的店的銷售額為2100萬元，2020年是4200多萬元，利潤率在8%～10%。他在當地銷售羊肉的電商中名列前茅。今年他的銷售目標是5000萬。

劉國寧做電商，目前有固定員工16人。發貨跟順豐合作。生意旺的時候請一些臨時工，也有十來個人。在他的帶動輻射下，周邊40多户養殖户每年户均增收2萬元以上。這些養殖户過去等着羊販子收購或到集上賣，現在多了一個電商的渠道；傳統的養法是養好幾年才買，劉國寧這裏有更多選擇，羊長到6個月、8個月早點賣，收入會更高。慢慢地，訂單養殖的模式被大家接受了。

“我的父親和爺爺都是以牧羊為生，我算個‘羊三代’。很感謝我當時的未婚妻，現在的老婆，和我一起放棄了青島的環境，回到環縣創業。這裏是陝甘寧三省區交界，毛烏素沙漠與黃土高原的各種地質生態交織，有數萬條溝道分割出多座山頭，氣候乾燥寒冷，和青島沒法比。但我們相信，電商是趨勢，養羊也可以做大，我們就這樣回來了，適應了一段就結婚了。”

因為交通的極大改善，以及歷經探索後採用了真空包裝、生物冰袋、保温袋和定製加厚泡沫箱，劉國寧現在的消費者遍佈全國。“隴上劉叔叔”的羊肉大多在40多元一斤，包裝成本從最初的4元變為10元，為的是消費者能放心地品嚐正宗環縣羊肉。他也在縣城設了辦公點，當天訂單可以當天發貨。

環縣曾是國扶貧困縣。2015年環縣政府下定決心發展農村電商，為特色農副產品上行鋪路，突破“養在深閨無人識”的瓶頸，恰好在這一年劉國寧回鄉，成為環縣第一批返鄉創業的大學生。

劉國寧特別開心的還有父子一起創業，用新技術把家族傳統發揚光大。

“最初山裏信號不好，父親白天放羊，晚上殺羊，沒有冰箱，只能封隔好，掛在屋外，第二天通過中間商拿到縣城去賣，沒有任何議價能力。後來我們父子專業分工，父親負責養殖合作社和收購農民的羊，保障質量，我負責搭建電商，運營電商服務，完善客户體驗。父親代表養殖者，我在網上開店，沒有中間商，效率大大提高。由於我們的示範，更多人回來創業了。2020年我們的縣長也走進直播間，幾個小時就賣出近60萬元的羊肉。”

劉國寧相信不久後他們的銷量會過億，這樣也可以讓更多人的生活好一點。

小結

“世界上只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那就是在認清生活的真相後依然熱愛生活。”

結束了對青海、四川、甘肅的三區三州的三個普通人的採訪，想到了這句話。

其實中國很多地方，包括過去被認為“短板中的短板”的深度貧困地區，都有寶貴的經濟資源，只是被苦陷在缺乏交通、缺乏市場、缺乏創業氛圍的路徑依賴裏，似乎只能聽天由命。

但這些普通人的奮鬥與成績，讓我們看到，先打開創業的思路，提供聯接外部的新思維、新邏輯，設立一定的交通、通訊基礎設施條件，並把新電商這樣的新基建與之嫁接，這裏的人們就可以依託本地優勢資源，步入外拓、上行、做出好產品、做好營銷與服務的市場化通道，把潛在的資源優勢轉化為市場競爭中的經濟優勢。這和全國各地的創業創新樣本並無二致。

沒有誰的內心不藏着一團火，追求財富，改變命運。

給機會予人，人自然會迸發出不可想象的力量。

發展是消除貧困最有效的辦法，是實現鄉村振興、創造幸福生活最穩定的途徑。

只要陽光能照到的地方，我們就可以相信，無數人的命運會改變，無數人的夢想會實現，無數人的幸福會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