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新： 南宋史學者林正秋印象_風聞

                                        南宋史學者林正秋印象

                                                    金新

      説起國內學者研究南宋史的，林正秋算一個。這個矮個子、微胖，國字臉的温州男人沒有一點温州人做生意的精明，有錢也從不享受，全用在出書上。   

       第一次見林先生是在杭州學軍中學1956年建成的老辦公大樓的三樓會議室，那是1977年9月的某個夜晚，學校開教工大會，剛分配到學校當語文教師的我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眼前所有的今後將成為同事的陌生人，發現一箇中年男老師特別奇怪，開教工會議竟然帶着自己的孩子，也不進去，就坐在大門口，室內的王蛟校長談興正濃，室外的他只顧“舔犢之情”。後來知道，他是教歷史的林正秋老師，後來又有幸與他分配在同一年級組。     

       林先生上課與其他老師迥然不同：別人帶教案，他帶文摘卡片；別人板書紅黃藍粉筆眉清目秀而字體工工整整，他一根白粉筆單調無比而字跡歪歪扭扭；別人發音字正腔圓，他一口温普話不倫不類；別人師生對話熱熱鬧鬧，他滿堂灌“獨佔一江秋”；別人回家作業課後練習題，他“上下五千年，縱橫數萬裏”欲學生“一口氣吃下一個胖子”……

       由於自己出生於書香門第，耳聞目睹老父親的治學方法，見林正秋的與眾不同，當時就想起了中國近代歷史學家、國學大師呂思勉，其史學代表作品有《白話本國史》《呂著中國通史》《秦漢史》《先秦史》《兩晉南北朝史》《隋唐五代史》《呂思勉讀史札記》《宋代文學》《先秦學術概論》《中國民族史》《中國製度史》《文字學四種》《呂思勉讀史札記》等，但當年也教過中學，教學也絕不循規蹈矩，錢穆有幸弟子其下，終成國學大師。     

       錢穆晚年寫過一部《師友雜憶》的書，其中有一部分章節記述了自己的教育經歷，其中給我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他讀中學時的一次考試：“那是一次地理考試，只有4道題，滿分100分，每道題25分，拿到試卷後，從第一道題開始審題，審到第三道題的時候，我興奮了，原來啊，這道題的內容是關於長白山地勢軍情的，我對這個問題一直很感興趣，此前曾讀過很多這方面的資料，所以看到這道題之後，便情不自禁地開始答題，而且不是‘為了答題而答題’，完全是興之所至，洋洋灑灑地盡情揮毫，早已經忘了自己當時是在考場上。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總算把這個題目答完了，便從頭到尾開始檢查，可就在此時，交卷的鈴聲響起，可我只顧着全神貫注地答第三道題，餘下三道題，我一個字也沒寫，但已經來不及了，只好悻悻地把卷子交了上去。按照常理推算，我的這次考試，是不能及格了，因為我只答了1/4的題，即使那道題給他滿分，我也只能得25分。可是，卷子發下來後，我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得了75分!原來，負責這次判卷的是史學大師呂思勉，呂先生看到我的卷子後，發現我雖然只答了一道題，但這道題答得特別出色，論證合理、充分，對於一箇中學生，能做到這一點，實在是難能可貴。呂先生素有愛才之心，他就我的這道題寫了長長的批語，對我的答案給予了高度肯定，同時也指出了其中的不足之處，並給出了75分的成績，使我僅憑一道題就及格了。” 現在想來，林正秋儘管不能與呂思勉大師相提並論，但他們確有神似之處。      

       其實，學問家的學問來自與學術的奇特邂逅而不是人際間的應試教育幫閒甚或既得利益幫兇，這也正是為什麼同為杭州大學本科生而差不多時間來杭大附中，林正秋能卓然成才而有的人卻只能有“熱愛……熱愛……熱愛……”的“花腔女高音”的原因之一。之所以説“原因之一”，是因為成才還需要有天賦。既沒有天賦，又有“東家長，西家短”長舌婦毛病，用杭州方言講，那是“希哈（死蟹）一隻”，即便你頭頂特級的光環抑或手舉一本小冊子當大旗招搖而聒噪，誰不知道有你幾斤幾兩呀？      

       其實，“神似”的另一面還一定會使人感到“英雄所見略同”。第一次到林正秋那侷促而寒酸的家好像是進校後的第12個年頭，即1989的秋季，為了寫一個有關飲食文化的電視專題片《南宋菜與八卦樓》的腳本，他是歷史顧問，當時已調到杭師大歷史系的他還住在學軍中學原分配給他的20多平方的小房間裏，他全然不顧我驚訝的眼神裏流露出的意思——除了妻子、孩子與書籍，家徒四壁，窮光蛋一個……而是喜滋滋地從一張陳舊的牀下費力地拖出幾個沉重的裝文摘卡片的大木格箱子，推心置腹地説：“小金啊，做學問是‘滾雪球’，越滾越大！”當時我十分詫異：“怎麼與我那老父親説得一摸一樣？”

       其實，林正秋是幸運的，倘若他1993年後還沒”離校出走“，後果大抵是不妙的，因為他的學問已與“稻粱謀”對接不上號了。《楚辭·卜居》有言：“黃鐘譭棄，瓦釜雷鳴。”      

       蔣應武教授生前曾説過：“那個時候杭州大學各系的畢業生留在杭大附中的有三類人：研究型，.‘得其真相’的大家；教學型，‘自古開物成務，必以教學為先’的強人；交際型，‘潤滑劑、爽身粉，悦己者容”的流蘇。”       

        按蔣先生之分類言，林正秋應該屬於“大家”者也！       

        宋人葉適《答劉子至書》有語：“蓋自風雅騷人之後，佔得大家數者不過六七。”     

        有道是“時間不饒人！”但時間也絕不愚弄辛勤的耕耘者，且看杭師大學報毫無水分的簡介——

      林正秋，浙江温州人，曾任杭州師範大學歷史系教授、歷史文化研究所所長、浙江省旅遊科學研究所文化室主任等職，兼杭州古都文化研究會會長、浙江省旅遊文化研究會會長、浙江省城市研究會歷史文化名城委員會副主任、浙江省中日關係史學會副會長，獲國家教委曾憲梓教育獎。在研究中國旅遊文化、中國生活俗史和浙江地方史方面取得了豐碩成果，著有《宋代生活風俗研究》《浙江歷史文化研究》《浙江歷史與旅遊文化》等書。《南宋太學的重建與管理初探》一文手稿存於杭州師範大學檔案館。

      手頭現存一本林正秋教授贈送的著作《中國宋代菜點概述》,上有墨寶”敬請金新同志指正“，時常拿出來翻看，斟酌的不是文字，而是回味那曾經與林教授一起度過的做學問的美好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