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放歸鼬獾來着,沒想到順便爬了個山找了個人_風聞
猫盟CFCA-猫盟CFCA官方账号-民间野生猫科动物保护联盟2021-12-11 08:30
這可能是最眾志成城的一次催更,沒有人不惦記着大貓的迷信文吧?
這不,陳老濕在放歸救助的鼬獾後,順便爬了個山幫找人,突然間也想起了大貓這張沒攤的餅。
不瞞大家説,大貓的迷信禁忌文已經寫完了,但是那文章得挑個黃道吉日發,我們掐指一算,今天不合適。
所以,打算先讓陳老濕的這篇“鼬獾放歸的碎碎念以及順便催了個更”頂上。
PS:努力句讀(dou)過了。
故事發生在上週日的晚上,我們從上週日的下午開始講起。
一個大水桶被警察送來救助,救助人説是狗獾子,我打開蓋子一看是一隻體型比較大的鼬獾,算是我遇到過的比較大的鼬獾了,並且隨後的檢查發現這是一隻雌性,這麼大就更顯得成熟穩重了。
關於狗獾,我認為在南京有着非常廣泛的羣眾基礎,因為送來的不管是貉還是鼬獾,我就沒見過救助人給説對了的,一律全都叫狗獾子或者獾子。
但就我對於南京環境的有限理解,我感覺狗獾相比鼬獾和貉是更少的,但普遍知道狗獾卻不知道鼬獾跟貉,還是有意思且奇怪的,我也沒整明白應該怎麼解釋。

被陳老濕喂得胖變形的狗獾
動物來了我要先配合獸醫進行體檢,我的工作是控制好動物,讓獸醫有機會做全面的檢查,本來是狗獾的話我還是調動了如臨大敵的狀態的,畢竟狗獾是可以徒手保定的動物裏面我遇到過的算最難保定的之一了。
像野豬肯定是更難但那就不可能徒手保定,狗獾的身形雖然不太大,但貴在勁頭大和更加重要的沒脖子,給保定工作帶來很大挑戰。
温良著稱的鼬獾就好保定多了,我還沒見過一隻手抓不起來的鼬獾呢,結果這回就見到了。
我按照套路習慣性的想要把這隻大鼬獾抓起來的時候,發現由於體型大所以比較粗壯,手抓在脖子上的時候不能比較好的閉合,提起來一點我驚奇地發現,誒?這個它牙旁邊的這不是我的手指麼?
趕緊我就給它放下了,並不太從容,不過好在我帶着手套要不然還能更不從容一些。

這是鼬獾,看這小粉鼻子,確實很温良的樣子 圖片來源: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
認慫是我在面對野生動物和大自然拷打下逐步建立起的優秀品質,人定勝天那套我根本不信,所以我立馬調整方案,萬幸我有兩隻手,一起上。
這次鼬獾的嘴張得老大,寬闊肩膀配合細小頭骨由感受不到的脖子連接,讓我即便兩隻手依然難以完成保定,它低頭下頜緊貼脖子腹面,讓我有點沒處下手。
僵持的那麼零點幾秒之下,它的小爪子也沒閒着企圖掙脱我,尤其前爪指甲鋒利,且由於日常的挖掘練出這個體型下還不錯的力量,我又迅速敗下陣來鬆開了手。
這個動物保定講究一個趕緊踏實整完完事,老讓動物持續處於驚恐和反抗的過程中肯定是不好的,不讓動物反抗不單單是為了動物不傷人,也是讓動物減少導致自己受傷的可能性,是對雙方的保護。

小心翼翼給救助的雛鳥喂水的陳老師 圖片來源: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
所以我趕緊又用了零點幾秒鐘總結經驗,調整技術動作,然後再度出手把鼬獾順利抓了起來。
心態不用調整,是因為不管動物如何反抗激烈,那也只是因為它們很害怕,我能做的是在技術上減小他們的恐懼和痛苦,這段沒有我心理活動什麼事,沒事不能給自己加戲。
在抓的過程中我就隱隱地疑惑,這位鼬獾是哪不舒服了被救助來的呢?來了還挺精神的。當然這是不能掉以輕心的,因為野生動物們擅於掩飾自己的傷痛。
這也很好理解,在野外,那些老弱病殘的個體是最容易被捕食者盯上和最能激發捕食慾望的,即便受傷,如果被掩飾,還有更多通過自身強大的恢復能力,捱過傷痛活下去的可能性,但被捕食者相中那真的是就地去世。

陳老濕在觀察動物的狀態 圖片來源: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
舉個例子,三國演義空城計,諸葛亮要不是在那城樓上演得像那麼回事,當場就得活到站。
再舉個例子,很多鳥繁殖時候都有這個行為,因為孵蛋和育雛都在固定的地點,捕食者來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所以很多親鳥會在捕食者接近的時候佯裝自己受傷了的樣子,一瘸一拐飛的不太行的樣子吸引捕食者注意力。
這時候捕食者往往就跟通了電似的追着詐傷的親鳥就衝過去了,但最後等捕食者追到離巢遠了之後,親鳥立馬自己雙翅一抖就飛跑了,繞一圈又飛回自己的巢,只留下捕食者在原地捕了一個寂寞。

詐傷的金眶鴴 ©大好
天吶,正事還沒説呢已經寫了一千三百字了,我本來只想寫兩千字。。。
經過了醫生的一番體檢之後,結論是沒發現什麼問題,而且胖胖呼呼的營養狀況不錯。
那這就比較奇怪了,沒問題怎麼會被救助來呢?不過沒問題就是沒問題,也不能給編個問題強行合理。
結束體檢後,我把鼬獾帶回籠舍,救護中心人滿為患,剛騰出個籠子想給別的動物鬆快鬆快,就來了新的動物。

救護中心 圖片來源: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
那隻能先把鼬獾放入空籠舍,因為我要需要觀察一下它的活動情況,看看能不能發現一些什麼問題,解釋一下救助原因,因為體檢也不可能完完全全排除一切隱患,增加觀察肯定是錯不了的。
觀察發現,這隻鼬獾上躥下跳身手不錯,行為和姿態上看起來都是肥腸的正常,給它留下一些水我離開籠舍讓它自己呆會,畢竟它也是很討厭我了。
我瞭解了下救助的前端信息,這隻鼬獾來自山腳下的一個大學,結合運來時候的那個大水桶推測,也許是誤打誤撞跑進校園被人發現,然後扣住。
這樣的故事在野豬身上很常見,在鼬獾身上應該就更常見了。只不過鼬獾體型小又傾向夜晚活動,因此更隱秘一點,還有就是即便被人遇到也上不了熱搜,頂多能在朋友圈收穫幾個點贊。

這個大小的豬獾可能就是在剛出洞活動的時候,被人不知道怎麼想的“救”的 圖源網絡
其實鼬獾這種小動物本身離人就並不遙遠,比如在紅山,見過幾次鼬獾跟加班頻率正相關,多加幾次班總是能看見鼬獾的。
山邊的小區也會有鼬獾出沒甚至棲息,建築的一些結構或者縫隙給了這種小動物躲藏的空間,人類周圍又有可能有方便獲得的水源,温暖和食物,食物除了廚餘垃圾,還有廚餘垃圾帶來的昆蟲或者老鼠,還有綠化植物帶來的種子或者果實。
既然所有信息都指向動物沒問題,來到人類區域誤會被扣押,對於我們救護中心,最好的選擇肯定是及時止損,儘快放人,哪山來的放回到哪山去。
野生動物救護從業務的科學性上就需要這麼愉快的決定,有太多的選擇是突發的,沒有計劃的,但是它是科學的,野生動物救護工作就是應該以動物需求為先在科學指導下開展,才牛逼呢。

紅外相機前的鼬獾 圖片來源: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
這次放歸的隊伍除了我和凌輝,還有@zookeeper、束老師、白老師和他家公子,在山腳下集合。
我們騎着野生動物救護專用小電動車前往,給鼬獾的運輸箱用浴巾包過之後,又套上了一間衝鋒衣防風,在相信即便是我光着躺在運輸箱裏也不會冷之後,我們上路了。
一路無話轉眼就來到了山腳下,隊伍集結就向着放歸地點進發,我們選擇了一處有水源又人少的地方放歸。
在我們剛要放鼬獾回家的時候,特警來了,問我們這邊熟麼,我想到香港警匪片裏的:我説的都將變成呈堂證供,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後來才知道警察是在找人,有人在山上下不來了在求助,然後警察繼續尋找去了。

紅山動物園救助且最終野放的獐子,放歸地點的選擇需要綜合考慮多種因素(詳情:為了野放獐,陳老濕徹夜難眠……)
那我們肯定還是先放鼬獾,主要這個快,選好放歸地點燈光攝像各部門準備好之後,帶着電動車頭盔的凌輝看起來很搖滾地打開了運輸箱的門,大家屏住呼吸,假裝等待着並不會立刻出來的鼬獾。
鼬獾膽小,喜歡躲在狹小空間裏,在對外面環境不確定的情況下是不會貿然出去的。
凌輝已經是放歸界老司機,把裏面我塞的給鼬獾鋪墊保暖躲藏的稻草拽出去一些之後,説計時三分鐘它要是不出去再調整,然後就離開聚光燈下,深藏功與名。
我作為燈光堅信鼬獾不會這會出來,開始憑藉肌肉記憶,用手電筒開始掃山坡上,就在這時山坡上傳來莎莎的動物走在落葉上的聲音,這要白天更有可能是鳥,即便很小的鳥,也能在落葉上製造出龐然大物的效果,但這大晚上的鳥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

鼬獾在對外面環境不確定的情況下是不會貿然出去的 圖片來源: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
我趕緊一頓燈光掃射,大家也都充滿期待地圍觀,就跟鼬獾這會一定不會出去似的,我們並沒有看到什麼動物但腳步聲也並沒有消失。
就在這關鍵的時刻,凌輝的三分鐘鬧鐘響了,全場最職業的一幕出現了,大家立馬再次聚焦萬幸還沒出去的鼬獾身上,凌輝走出陰影再度現身,動了動稻草又稍微動了一點點箱子,説一聲它要出來了,就和他的頭盔一起搖滾地再次退回了黑暗中,深藏功與名。
雖然看不見鼬獾在箱子裏的移動,但能看到箱子晃動了兩下,當時我就那叫什麼爺青回了,這不就是傳説中的精靈球麼,神奇的寵物小精靈鼬獾不是我的了。
然後鼬獾就跳出箱子不緊不慢地走遠了,大概就是和大多數放歸動物的離開都差不多,大師不是説過幸福的都差不多麼,我腳着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

鼬獾終於出來了
好,終於寫到今天的主題了,語文老師説要呼應標題什麼玩意的,3000字了我終於想起呼來了,救人吧。
剛剛放完鼬獾,警察又轉回來了,集結了更多的兄弟,位置也確定差不多了,決定上山營救。
其實倒也沒有太險惡,畢竟被困人要是扯着嗓子喊一聲,我們這裏還能隱隱約約的聽見一點點呢,但不是圖一個熱心幫忙和人早點下來大家都不用鬧心了麼。
再有一個就是,就跟“野生動物需要我們救助嗎”那個問題的答案差不多,那我都趕上了,也不好説這事跟我沒關係我不去什麼的啊,我也確實想不出什麼能不去的裝逼的理由,以及每個人都應該有英雄情節吧,誰不想做點了不起的事情呢?即便只是對一些不會説話的小動物,它們感受到就足夠了。

這些都是陳老濕救過的動物
沒有和警察一起,我們從另外一路搜索,這裏需要強調一下的就是,這地方我來過,以及我也有那麼一點點出野外的經驗,總之就是客觀綜合評估之後,我們團隊是可以參與並且不會添亂的我們才上的,千萬不要逞能。
在上之前我們還確認了手機的電量和手電的情況以及人的體能,比如白老師我們就給留山腳下看家了。
我運用在貓盟學習到的爬山的經驗,先去尋找上山的地方,這裏太陡不好上,得找小側樑上,這裏是下來水的地方,上面但凡有個兩米的小斷崖就上不去,這裏太密鑽不動什麼的……
我才發現大貓教的那點東西我竟然還記得,我倒沒佩服大貓我光顧着佩服我自己了。

曾經在和順,陳老濕可是沒少爬山的
然後我們就來到一個看起來能上去的地方就開始爬坡。起初還是比較困難的,畢竟不是大路,但我堅信是可以上去的,因為雖然手電光昏暗,但我還是能識別腳下有蹄類踩出來的腳印和效果。要不是時間緊任務重,我當場就想給講解一段這腳印和動物和林子的關係。
我回頭看,凌輝應該是沒爬過山,但身體素質沒問題,最後有束老師壓陣,能足夠令人放心了。爬了一陣之後,果不其然獸道出現了,當然也是驢友的路,然後就開始變得好走了起來,心裏也有底了。
雖然沒揹包,但我都能回憶起裝着紅外相機、電池、手套、水壺、乾糧等等裝備的揹包貼在我身後的感覺。
一段平坦的獸道和距離合適的喬木,這玩意不應該裝個相機嚐嚐嗎?

那些年裝過太多相機,一看到好地方就想裝相機
越走越好,逐漸天空開闊了,這是我們越爬越高奔着山頂就去了的原因,然後我就開始發出貓盟通用的呼叫聲,並沒有什麼反應。
年輕人問,會不會別人聽不出這是人發出的聲音,我一想,也有道理,要是大貓就能聽懂,還會回應告訴我他的位置,我們在山裏不喊名字,説是不好。另外我也是非常期待大貓許的那個爬山禁忌的文章了,準備去貓盟催更了。
然後凌輝用手機聯繫上了被困的人,他大聲呼喊之後發現他在山谷深處,而我們已經在山樑上了,我突然問了自己一個問題,你挺高興跑樑上來幹嘛來了?拍豹子,嗯?哦,是來找人的。這玩意野生動物它走山樑,這人它許是不會,它要會就不用求助了。
這事張老師早就講過了,要尊重自然史,我來拍野生動物的地方,找不會爬山的人確實是有點左了……但保持着貓盟野外工作的職業習慣我倒是很欣慰。

在駝梁爬山的陳老濕(白水河保護區的山陳老濕也爬過:在竹林裏游泳,三天摔兩百個跟頭,我就想跟熊貓聊聊。)
我們在山樑上困惑和迷思之際,警察和被困人可以通過呼喊交流上了,證明他們應該已經比較接近了,那我們就安心地選擇下撤了,我們順着獸道下山,最終和大部隊在山坡上勝利會師。
雖然我們沒有找到人,但最終結果是好的就行。我們成功放歸鼬獾之後就重在參與了,沒有上山的白老師等我們的過程中和一隻獐子相遇了。
駐守大本營的@zookeeper 給讓了一圈錯誤的路的警察指了正確的方向,並最終在那個方向找到了人,都很不錯了。
巧合的是,我們最終勝利下山的地方正是鼬獾跑上去的地方,算交換嗎?
昨天看了三聯關於哀牢山的報道,再次感受到野外工作的危險,也回想過那些一起上山的兄弟,嚮導不知道已經救了我多少次於無形,走在大山中也能切身體會自己的渺小和大自然的威嚴。
我總覺得爬個山如果你沒有足夠的技能和小心,真的是隨隨便便就能死去。希望出野外的人能多多注意安全,沒事的也別逞能往山裏瞎跑添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