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告知網的89歲教授:我和知網還有一樁“大案”_風聞
心之龙城飞将-2021-12-11 15:15
來源:澎湃新聞
20人蔘與5評論“我和知網還有一樁‘大案’”,12月10日,中南財經政法大學退休教授、經濟史學家趙德馨對澎湃新聞説。
此前,89歲的趙德馨與中國知網(www.cnki.net)的“恩怨”多次登上熱搜:因其100餘篇論文被知網擅自收錄,他於2019年開始執着維權。
趙德馨告訴記者,他的論文先刊登在了學術期刊雜誌社上,後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知網收錄,卻從未收到通知與稿酬。

趙德馨。受訪者供圖記者在中國裁判文書網上查詢到,在多份趙德馨起訴中國知網(運營方為中國學術期刊公司)的二審判決書中,知網主張其已經取得雜誌社的合法授權,而北京知識產權法院認定,現有證據不足以證明雜誌社已經從趙德馨處取得了作品的信息網絡傳播權授權及轉授權的權利。
裁判日期為2021年5月26日的一份判決書顯示:“涉案作品屬於文字作品,依法受著作權法保護……學術期刊公司通過“中國知網”網站(www.cnki.net)向不特定公眾提供涉案作品的下載閲讀服務,侵害了趙德馨對涉案作品的信息網絡傳播權,應當承擔侵權賠償責任。”

判決書截圖。圖源:中國裁判文書網如今,已結束庭審的案件,皆以勝訴告終,趙德馨累計獲賠70餘萬元。12月10日,記者在中國知網作者欄檢索“趙德馨”,未發現相關論文。趙德馨稱,勝訴後,知網已將擅自收錄的論文下架刪除。
對於知網的下架行為,趙德馨認為,作為一個學術平台,碰到類似訴訟,就立馬下架,有違其學術傳播、交流的平台初衷。此前,他也參與過類似侵權案件的維權,有一些被告最終會選擇協商解決。
針對趙德馨起訴知網並獲賠一事,中國知網於12月10日晚間發佈説明,“向趙德馨教授表示誠摯的歉意”,將妥當處理趙德馨作品繼續在知網平台傳播的問題,“全面檢查在互聯網業態下的著作權保護與使用授權方式,認真分析著作權授權鏈各環節的工作不足和瑕疵漏洞。”
而在趙德馨身上,還有一起多年前事關知識成果的案件,至今仍未判決。
趙德馨説,2006年,他與知網簽訂協議,同意將自己的著作《中國經濟史辭典》電子化,知網約定如有人有償下載,則支付報酬,但他寫在協議上的銀行賬户始終未入分文報酬。至2019年,因起訴知網的案件才得知,知網盜用其名,在銀行辦理相關賬户。2021年,他再將知網及銀行告上法庭。
“我要做一件事,一定要做到底的”,趙德馨對記者説。

中國知網關於“趙德馨教授起訴中國知網獲賠”相關問題的説明。 圖源:公眾號“CNKI知網”
【以下為趙德馨的口述:】
“大多數人都默認了”
最初發現被知網侵權,是我的學生要用我的文章,《中國經濟史辭典》,在知網上下單,要交26塊錢。它用我的《辭典》沒給我一分錢,我要用還得交錢,你看這是個什麼事?
我一輩子自己不管錢,也都不關心,家庭的錢也是我的老伴管,後來才發現知網背地裏搞了這麼多事。
我要我的權利。《辭典》後面有一個表,是我主編,(邀請)全國同行、專家(一起參與編撰的),從80年代初開始,花了很大的功夫。
知識產權的觀念,我產生很早。我的東西都是我花腦筋寫的。年輕時做學者,也遇到過侵權,(有人)把你的觀點材料都拿去用了,變相盜竊,無可奈何。對方外省外地,我也不能去找他。當時國家沒有保護知識產權的法律,不像現在有更多懲罰。
最初(和知網打官司),我也好,律師也好,就感到(維權)這個事情不容易辦,(但)沒有一個案子失敗,我要100%的把握。律師到武漢來看過我,(也)會定期給我彙報。
我(向法院)提供發表過的文章。一些官司,我要找到合寫論文的作者,要一個授權(去起訴),這是我做的工作。(找了)大概有十幾個人,都是朋友或熟悉的同行,80%左右都支持授權。
有合作作者害怕知網把他們的文章下架,就表示不干預,不出具書面(聲明),我完全尊重他們的權利,個人有個人的選擇對不對?我們的關係照樣,一點都沒有受到影響。我也有學生,怕知網把自己的文章下架,選擇忍氣吞聲。
期間給了我最多鼓舞的,是我大弟子,跟着我一起反對知網侵權。知網把他所有的文章下架了,他繼續支持我。
知網涉嫌壟斷,大家都有意見,(但)大多數人都默認了,就是怕知網把自己的文章下架,(因為)評職稱,都要在期刊上、在知網上(刊發文章)。
有的學校規定非常不合理,我寫的文章發表在一個雜誌上,我拿雜誌送到這個學校裏去,他都不承認,他要知網上有了(才)承認。
期刊可以不發你的文章,知網也可以不收錄,作者在這三者裏面算是最為弱勢的一方。期刊和知網籤合同(授權使用論文),我根本不知道,知網利用跟期刊的關係,不給作者報酬。他們之間的關係,我也管不了。
(論文下架),我的學術傳播率會下降,但是我不擔心這個事情,我們這些人的學術成就已經得到充分認可了,不受影響。找我的書、文章很容易,知網不收錄,其他的平台還會收錄的。
(但除了知網),萬方、維普也不給(作者)錢,我委託律師都去告了。
我維權後,一個學術期刊的總編,我們認識三年,可能因為知網給他給壓力,他直接給我打電話,説,就算了吧。你讓他受損失了對不對?(因為)知網不收了,這些刊物的文章就沒有得到宣傳。
我説,我已經都委託律師去處理了,就按法律處理,不按人情處理。
“不能剝削知識創造者”
我從90年代就開始用電腦了,會通過互聯網下載一些東西。知網剛出來的時候,我並沒有用它。
2006年,(知網)他們跟我簽訂合同,想把《中國經濟史辭典》做成電子版,才接觸。我同知網還有一個大案子,就是《辭典》這個事情。
合同上規定:《辭典》或者集中的條目賣出了錢,就分一點給我。(但)開了賬户以後,知網沒有按照合同把收入打到我的賬户上,到現在,一分錢沒有給。
另外,知網還到銀行,冒充我的名義開了一個賬户,還假借我的名義簽了“趙德馨”三個字,都沒有告訴我。現在銀行都查出來了,不是我籤的字。
2021年,我又跟知網和建設銀行打官司。
我這個人是湖南人的脾氣,犟一下對吧?
這2年期間,打官司沒停過。我的外孫子都建議我為這個事情少花點時間,注意保重身體。現在跟你通話,我都在散步,我運動休息的項目很多,釣魚散步,我打斯諾克,也打麻將,都搞。
我身邊一個教授,也叫我不要去搞(維權)這些事,説這麼大的年紀,我們又不差錢,搞它幹什麼?(不過),我身邊的都是些知識分子,到現在為止沒一個人反對,恰恰相反,最近都是些讚賞,有的還在反省,為什麼(自己)維權意識不強?
(平時)消費上,我也維權。我會網購,水果食品什麼的都買。質量差的,我要他賠錢。我的學生都知道我有股韌勁,有點個性。
1952年我發表論文以來,我做的事情要堅持到90歲,我一天都不放棄。我一輩子都好勝,這事我講不清楚,可能是天生的。他們都曉得,我要做一件事,一定要做到底的。
到現在,我還在搞經濟史研究。快90歲了,所以得早上午搞一點,下午搞一點,有時候晚上搞一點,加起來大概四五個小時。(一般)查一些文獻資料,直接運用書刊、檔案資料,也用一部分文章,在紙質的期刊上。

趙德馨在做研究。受訪者供圖我們學校圖書館專門成立了趙德馨文庫,給了我兩間房,有40多個書架,6000多冊書。我已經搞了一輩子的研究,知道我要找什麼書,另外有專門一個人幫助我借書。
我沒有依賴過知網,離開了知網我照樣做學問。知網90年代才成立的,(在這)以前,我不(照樣)做了幾十年的學問,我寫了那麼多書對不對?
知網提供個方便,但它只是提供一些參考資料,做學問時要創造新知識,這個是知網不能代替的。
在知識的公共傳播這點上,我還感謝知網。(問題是),不能利用這個事情來剝削知識創造者,我並不是要把它搞垮,我只希望它改革,按照國家的法律和市場的原則建設好這個平台。
第一,它應該為學術交流服務,按照這個宗旨經營,它用了作者的論文應該付費。第二,用它的平台上的東西,也可以交錢,在中間它得手續費或者一定的利潤,這都是公平的,符合市場的原則,(但)國家應該允許有多個知識平台,同知網良性競爭共存,不要一家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