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愈、蘇軾被貶謫到偏遠地區後,他們遇到的“鳥語”_風聞
顶心杉-2021-12-12 17:48
【本文來自《學術界在粵語正字問題上頗具爭議,如究竟應該用古字,還是用新造字、借音字》評論區,標題為小編添加】
- 飛翔的紅燒肉
- 看來被貶到嶺南後,寫文説嶺南人説話像鳥語,完全聽不懂的蘇軾,韓愈這些人肯定不是説的唐音了。 多讀點書,提升一點自己的知識文化水平沒壞處。
既然你提到了韓、蘇二人,那就不妨説説韓、蘇好了,文化水平不是像你這樣囫圇吞棗人云亦云就能提高的。
韓愈“鳥語”一説,見《昌黎先生集》中《送區冊序》一文,作於貞元二十一年春韓愈謫居連州陽山(今清遠市陽山縣)期間,原句為“縣廓無居民,官無丞尉,夾江荒茅篁竹之間,小吏十餘家,皆鳥言夷面。始至,言語不通,畫地為字,然後可告以出租賦,奉期約。”,其中的確提到出身河南河陽(今河南孟州)操河洛音的韓愈聽不懂當地人的語言,但連州陽山地處粵北山區而非珠三角,民族構成也有所不同,當時已經漢化的珠三角居民甚少涉足粵北山區,世居粵北山區的實際上是猺人(今稱瑤族),使用的既非廣州語也非河洛音,而是瑤族自己的語言,故韓愈所稱聽不懂之鳥語的不是廣州話而是瑤話,今日的陽山縣主要以説陽山白話和客家話為主,前者佔陽山縣總人口的55%,後者則佔35%,但古老的瑤話依然和惠州白話、星子話、湖廣話一起在粵北羣山之中傳承,使用這些方言的人口仍佔陽山縣總人口的10%。
額外提醒一點吧,雖然韓愈聽不懂瑤話,但他依然可以“畫地為字,然後可告以出租賦,奉期約”,表明當地的瑤族雖然使用瑤話,但卻是使用——至少是會用漢字的,即使是當時可稱蠻荒不化的粵北山區居民也依然和中原書同文,憑什麼認為同時期發達得多,漢化程度也深得多的珠三角地區做不到和中原書同文語同音?
蘇東坡“鳥語”一説,見《和陶田舍始春懷古二首 其一》一詩中“鴃舌倘可學,化為黎母民。 ”一句,關於這首詩的介紹很少,多以“客來有美載,果熟多幽欣。丹荔破玉膚,黃柑溢芳津。”兩句為人所知,但其所創作的地點卻有爭議,一説創作於惠州,一説創作於儋州,但無論如何,詩中所説的“鴃舌倘可學”,指的應是俚族人(今黎族的祖先)所講的黎話,否則與後半句“化為黎母民”不能對應。由於宋時粵東粵西和海南均有黎族居民分佈,所以僅憑這句是不足以斷定這首詩是作於惠州還是儋州的,有人考據出“黎母民”並非獨指黎族百姓,更指生活在儋州黎母山中的人們,故作於儋州的觀點更為可信,但無論如何,蘇東坡所指的“鴃舌”,應是黎話無疑,粵西一帶至今仍有黎話區(講黎區),並且在漫長的民族融合之後誕生出了高州白話。
順帶,北宋時的官音已不再是唐朝時的河洛音,而變為卞洛音,所以蘇東坡本來也不説唐音。
到這裏也額外提一個蘇東坡與粵人的謠言,不知你們是不是第一次聽,姑且闢一闢謠吧,搜索蘇軾與鳥語,可以得到這樣一個奇怪的成語——“鵠面鳥語“,再搜下去可以找到這樣一段文字——帝曰:“愛卿居惠州三年,粵人如何?”蘇軾答曰:“面似猿,聲像鳥,味如狐!“帝謂眾臣曰:“可使粵人少生子嗣。”(選自宋《地域志》)
首先,熟悉蘇東坡生平的人都應該知道,蘇東坡在元祐六年被調往潁州,此後輾轉揚州、定州,紹聖元年被貶往惠州,紹聖四年再貶儋州,及至宋徽宗即位後大赦天下,蘇東坡才得以北歸,但終因年老,在建中靖國元年七月二十八日在常州病逝,自元祐六年離京後,蘇東坡終生未再踏入開封一步,更別提面見皇帝,因此這段對話是不可能發生的,屬於徹頭徹尾的杜撰,而這本據説作於宋朝的“《地域志》”,則完全查無此書,既找不到介紹,也找不到文本和作者,所有關於此書的搜索結果都僅止於這條謠言,蘇東坡的生平為人熟知,為了地域黑,碰瓷碰到蘇東坡身上,還隨口偽造典籍,未免過於不知廉恥,惹人失笑,也不知是他讀得書少還是我讀得書少。
至於“鵠面鳥語”這個偽成語,原本應作“鶻面鳥形”,形容人飢疲瘦削的樣子,典出元朝王惲所作《入奏行美聖政而重民急也》中的“扶羸載瘠總南逋,鶻面鳥形猶努力。”一句,至明朝歸有光的《送宋知縣序》中則寫作“鵠形鳥面“,原句為”歲復荐饑,侯加意撫卹,向之逃亡者,鵠形鳥面,爭出供役。“,無論哪個版本均和語音全無交集,更無關於嶺南,也不知哪個地域黑一時起意,胡亂改了個偽成語出來,以為可以譏諷誰啊。
謠言可笑,但你們如果覺得入眼,那就不妨撿去用好了,丟的又不是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