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列宇：覺醒在烏梁素海，打贏一場環保的攻堅戰_風聞

中國在實現經濟高速發展的同時，發達國家在近百年間陸續出現的環境問題，也在我國短期內迅速集中湧現，我們該怎樣少走或不走他們的彎路？烏梁素海，打一場環境保護攻堅戰！

我是來自中國環境科學研究院的張列宇，今天我跟大家分享的題目是：《覺醒在烏梁素海，打贏一場環保攻堅戰》。

烏梁素海位於巴彥淖爾市境內，在黃河中上游，水域面積293平方公里，我們知道我們國家三大特大型灌區之一的河套灌區，就在烏梁素海的流域範圍之內。

烏梁素海是全球同緯度最大的一塊濕地，同時它也是多種候鳥遷徙和繁殖的必經之地。

就是這麼一個美麗的湖泊，在2008年、2009年遭到黃苔的污染，黃苔面積鋪滿了整個的湖面，實際上黃苔和藍藻一樣，生長速度極快，一旦它爆發就會給生態系統造成極大的災難。

烏梁素海流域彙集着90%的農田退水、工業污染和生活污染一起流入烏梁素海，造成了烏梁素海的水質常年惡化，烏梁素海在水質最嚴重時達到了“劣五類”水體水質，這種水質不光不能直接飲用，而且人類的皮膚也不能直接接觸。

根據烏梁素海巴彥淖爾市的監測站的監測結果可以看出，烏梁素海的氨氮水平已經超過了標準值的30%，烏梁素海水質常年惡化，使它的生態系統處於極度崩潰的一個狀態，特別是它的淡水漁業功能已經基本上喪失，嚴重影響到了當地老百姓的居民生活和經濟發展。搶救烏梁素海，保護我們的母親河——黃河迫在眉睫。

2009年，我和我的團隊在接到烏梁素海保護任務時，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要給烏梁素海看病，包括烏梁素海水上的病我們要看，陸上的病我們一樣要看。其中農村生活污水的調查和調研，是我們給烏梁素海看病的一個重要環節。

每次我們在現場調研，吃閉門羹是經常的事情。有一次，我和我的團隊們，非常幸運地敲開了一個老百姓的家門，當我們説明我們來歷，想了解一下農村生活污水的水量和他們生活用水習慣的時候，老百姓跟我們第一句話就説：如果你給錢，我就讓你們治理，如果你不給錢，一切就免談。

還有一次，我和我的團隊們，在烏梁素海去採集各種各樣的死魚樣本，我們辛苦了一天，採到了我們想要的樣本，準備回到實驗室去做病理分析，我們的船剛剛上岸，農民就圍了過來説：這些魚你們要給錢、我們當時説：啊？ 死魚也要給錢？他説：當時魚沒死之前，你們在幹啥？現在魚死了你們才來，有用嗎？這些魚你們必須給錢！跟農民解釋了半天，沒有辦法，最後我們還是付了和活魚一樣的價格，才把死魚的樣本帶回實驗室去。

污染源查不清，老百姓的不信任，是我們當時治理烏梁素海最大的阻力。沒辦法就逼着我們和當地的政府只能先治理看得見的污染源，像工業污染和城鎮生活污水直排的問題，後面我們才能夠逐漸地去解決，比較嚴格的農業面污染。

就這樣，我和我的團隊們邁開勤勉的雙腿，走遍了烏梁素海的每一片的水域、每一個城鎮、每一個鄉村，光明正大做不了的事情，我們偷偷摸摸也要做。我們在調查一個工業水偷排疑似企業的時候，剛到企業的門口，企業主看見我們來了，立刻關上大門，堵住了我們的去路。

我們沒有辦法進去，想試圖繞到企業的後面，去採集他們偷排的工業水的樣本，可是當我們走到半路，突然竄出兩條大黃狗擋住了我們的去路，這兩條大黃狗也成為了我們工業污染源調查最大的一個障礙。幸運的是，我們等到了一個下雨天，主人把狗關在了籠子裏，我們才有幸採到了烏梁素海工業水的樣本，這也為我們烏梁素海後期工業水的治理，提供了關鍵的技術支撐。

就這樣，我們和地方政府只能埋下頭、下笨功夫，雖然説我們烏梁素海的治理緩慢，但是我們取得了一點一滴的進步，還讓老百姓看得到。包括我們在城鎮生活污水的治理、工業水點源的治理、還有包括中水回用方面，都取得了不錯的成績，烏梁素海的入湖污染物的量，得到了大幅度地降低，水質得到了逐漸的改善。

2016年，我和我的團隊們針對農業面源污染、難識別、量大面廣、監測比較難等問題，我們圍繞着種植業和畜禽養殖，創新的引入了DNA和同位素溯源的技術，我們用氮氧同位素的方法，去追溯種植業污染對烏梁素海的貢獻，同時我們也通過PCR和DNA分析的手段，去檢測豬牛羊排入烏梁素海入湖污染物的量。

我們結合着我們大數據和人工智能等先進的信息化手段。就這樣烏梁素海一個一個的污染源被我們挖了出來，我們也找到了烏梁素海水質生病的一個根本性的原因。

人們不再牴觸我們了，同樣是生活污水調查，當地老百姓看到我們調查組來了，都跑過來主動的跟我們説：他們用的水量和他們的生活習慣。還跟我們説：希望我們調查組儘快地跟政府反映，把他們整個的環境都治理好，解決他們髒亂差的問題，這樣才能有效地保護好烏梁素海。

我們知道另外一個長期困擾烏梁素海最大的一個問題，就是它的工業點源監管的問題。烏梁素海的流域面積非常大，1.2萬平方公里，如此大的面積，分佈着各種各樣類型的工業企業，而當地政府由於人力資源有限，很難全方位、無死角地去管住這些企業。在當時，工業企業偷排是非常常見的一個事情。

最近這段時間，我正在做烏梁素海“十四五”的規劃，我跟當地的政府去交流，我説：現在整個工業水排放情況怎麼樣？他們很驕傲地跟我説：現在烏梁素海已經看不到工業水偷排了，只要現在工業水一偷排，當地的老百姓一定投訴舉報。所以説，現在整個的工業水得到了一個有效地管控，人們開始逐漸地接受了我們。

2017年，在社會各界的努力下，我們大膽地提出了構建綠色可持續流域的一個方案。這個方案是解決環境問題根本性的方案，我們要長期避免頭痛醫頭，腳痛醫腳被動治理的局面。我們要找到經濟發展，和環境保護的一個平衡點，我和我的團隊們創新地建立了流域的生態治理的模型，將流域的經濟發展和環境治理有機的結合起來，我們要找到流域經濟GDP在一定增長速度的條件下，工業產值在一定增速的條件下，環境到底該怎麼來保護？

這是我們建立的人口子系統、農林子系統和工業子系統三大經濟系統，下面的這三個，就是我們建立的湖泊水質的響應系統，通過我們的這種模型構建，我們模擬了烏梁素海流域不同的經濟和環境保護的方案，最後我們提出了一套流域的可持續發展方案。

當我們把這套方案提交給政府的時候，實際上我們心裏面在打鼓，不知道政府會不會同意，因為這套方案它涉及到的是高能耗、高污染企業的淘汰，涉及到的是農林牧副漁等多個行業產業重大結構的調整，涉及到當地政府和老百姓切身利益的問題。

可是我想我們多慮了，當我們提交這套方案給政府的時候，政府高度認可了我們的方案。我們這套方案也納入了咱們國家發改委第一批的流域試點工程。實際上烏梁素海的流域政府是非常給力的，我們知道巴彥淖爾市的財力是非常非常的有限，但是政府在2018年~2020年，拿出農業的專項資金，對農民實施補貼，鼓勵農民儘量少用農藥和化肥，多用有機肥，通過這種方式，能夠很好地減少對烏梁素海的污染。

農藥和化肥已經連續三年實現負增長，特別是在烏梁素海的牧區，農民的收入已經達到了20000元/年的水平，真正的烏梁素海實現了流域和環境的有機保護和協調。

我們可以看到在這場翻天覆地的大變革中，烏梁素海的老百姓紛紛行動起來，烏梁素海的王師傅，在我每次調研的時候，都會主動跟我們説：今天我在湖邊觀察到的魚類的情況、鳥類的情況。他希望通過他點點滴滴的觀察，能對我們日後的研究有幫助。

同樣烏梁素海甚至有些老百姓，還成了半個專家，我們在做工業水調查回用的時候，有的老百姓就出來跟我們説：這些水是不能夠排到烏梁素海去的，排到烏梁素海去之後，會直接影響烏梁素海的水質，你看不遠處有個小坑塘，那裏面有很多的植物，你把水排過去之後，經過植物淨化一下，水會好很多。

我們可以看到，烏梁素海的老百姓銘記了當時慘痛的教訓，他們才是烏梁素海環境保護攻堅戰真正的英雄，沒有他們的理解、認識和強有力的支持，我們再美好的規劃也只是一個規劃。

三年過去了，烏梁素海的水質實現了質的飛躍，從當初的劣V類的水質，已經是到了IV水的水體水質水平。特別是從候鳥的遠離，現在烏梁素海已經觀測到了264種、六百多萬只鳥類。

大家從這張照片中就可以清晰地看出來，我們還欣喜地在烏梁素海發現了極危的動物青頭潛鴨，同時瀕危的草原雕、玉帶海雕也回來了，我們也可以看到疣鼻天鵝和鳳頭鸊鷉，這些保護動物在烏梁素海戲水的場面。

烏梁素海現在一片生機勃勃，那個北方最璀璨的生態明珠，已再次發出了耀眼的光芒。

烏梁素海在高水平保護的同時，也實現了高質量的發展，近三年內，烏梁素海的GDP，也從740億元穩步增長到了875億元，烏梁素海有幸入選了自然資源部與世界自然保護聯盟聯合發佈的 中國十大典型自然修復的案例，也成為了北方河湖治理的經典的典範。

因為苦難而認識苦難，戰勝苦難，不再苦難。我想説烏梁素海是幸運的，我們可以看看英國的泰晤士河，英國的泰晤士河接近了百年的污染。

老百姓居住在周邊，因為得霍亂而死的老百姓大概有2~3萬人，整個的泰晤士河用了100年的時間治理，英國人的環保意識才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現在高居世界的前列。

但是我想説的是，烏梁素海的老百姓的環保素質遠遠不遜於英國人，我在想:發達國家一百年出現的污染物，在我們國家短短幾十年的時間就迅速的出現。

我們面臨着各種各樣的環境問題的同時，實際上政府和老百姓的環保意識也不斷地覺醒着。

我記得1999年我上大學的時候，我的一個親戚跑過來跟我説：難道清潔工人也要上大學嗎？這就是當時大家對環保的認知，現在我已經成為了一名環保的科研工作者，同樣是那個親戚，現在跑過來可以跟我説出各種各樣的環保的主張。我想：咱們在座聽我演講的朋友們，也可以提出許多許多、很對很對的環保主張。這也是咱們中國能夠避免走發達國家幾十年、上百年環保老路的基石，這是中國的進步。但是我在想，我們和烏梁素海的人們比起來，我們是不是還差了點什麼。

大家可以看到我這個PPT上的照片，我們可以看到2015年~2020年，北京的PM2.5從原來的80 已經改善到37，北京的空氣質量得到了明顯的好轉。實際上北京的朋友們，已經不在朋友圈裏面曬藍天了，藍天已經成為了北京的老百姓的一個最普惠的環境的產品。

我在想 2015年、2016年，北京空氣污染最嚴重的那個時候，我們北京的朋友們在幹什麼，是買口罩、還是買淨化器；是坐而論道的抱怨；還是我們少開了一天車。北京是幸運的，在政府和各界的努力下，經過了幾年的治理，北京的空氣得到了有效的改善、

但是面對環保的問題，我們不可能總是那個幸運兒。為了我們美好的環境，為了我們切身的利益，大家一起行動起來。

我們該怎麼做呢，實際上不需要花費大家很多的時間，我們只需做好兩件小事情，就可以使我們的環境變得更美好。首先，我們持之以恆地定一個小目標，長期的堅持下去，南極、北極固然重要，那離我們很遙遠。我們身邊的問題，實際上才是真正的環境問題，比如説：像我們的垃圾分類、空調温度的控制、不用或者少用塑料袋，還有包括我們的光盤行動和我們綠色的交通出行。

我就拿空調温度控制來舉一個例子，我們夏天在室內非得要把温度調到低得，我們進屋要穿衣服；在冬天，我們非得把空調温度調到熱得在室內脱衣服，難道這才是我們想要的生活嗎？第二件小事想跟大家説的是，我們記住這個電話 12369。大家一旦遇到環境問題，請大家行使我們環保監督的權利，撥打這個電話熱線。

要知道實際上我們所有的環保驗收，老百姓的滿意度是最重要的一個驗收的考核標準，我們身邊的臭水溝、建築工地的揚塵、秸稈的燃燒的問題等等等等，這些問題都是老百姓，通過打這個熱線來解決的。

環保它既是一個治理問題，它也是一個社會問題，它涉及到的是社會的方方面面，它包括老百姓我們自己的努力，它同時也包括政府在頂層規劃和設計方面，也包括我們整個的社會組織，還有包括我們科學家們努力的方面，只有大家一起努力，才能讓我們的環境更加的美好。

“十四五”期間，實際上我們環境保護，進入了減污降碳治理的這種協同的時代。我們知道習近平總書記也莊嚴的提出來了，“碳達峯 碳中和”的這種行動、未來實際上，更需要通過政府的引導、科學家的科技支持和我們老百姓的一起努力，才能夠真正的使我們的環境發生系統性的變化，真正的把我們的環境推向高質量的保護，最終實現我們高質量的發展，最終受益的實際上還是我們所有的老百姓。

實際上我從事環保已經二十年了，這二十年的時間，我們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環保觀念的改變和實踐的洗禮，我們今天進入了前所未有的新時代，平衡 、協調、可持續已經成為了新的發展觀，這也是新時代賦予我們治理的重要的一個意義，為了我們腳下這片熱土，我和我的戰友們，將繼續秉承將科學治理書寫在祖國大地上的誓言，厲兵秣馬，戰鼓再擂，我也希望在座的朋友們，一起加入到我們環保的隊伍中，真正地做好身邊的小事，讓我們一起打贏污染防治攻堅戰，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