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之晨”——一次不尋常的夫人活動_風聞

作者：鄧俊秉 1963年畢業於北京外國語大學英文系，留校任教至1977年；之後在中國駐孟加拉國使館和中國社會科學院工作；1985-1986年，任英國牛津大學高級訪問學者；1988-2001年，先後在中國駐馬來西亞、巴基斯坦、印度尼西亞和印度使館工作，任參贊。

1998年4月22日，我隨丈夫周剛大使結束了在雅加達2年半的工作，抵達新德里履新。自1988年7月以來，周剛先後出使馬來西亞、巴基斯坦、印尼；來到印度大約是“終點站”，也是他早年駐外的“始發站”。周剛希望在他獻出了25個春秋的偉大鄰國畫個圓滿句號。作為他的夫人，我願協助老伴，在我倆長年的外交生涯中，站好最後一班崗。

●納拉亞南總統接受周剛遞交的國書後，會見作者夫婦及中國大使館官員。

在新年即將到來之際，我想出一個主意——由我出面舉行一次盛大的年終夫人活動，主賓為印度總統夫人。這一建議得到使館領導的全力支持。

印度總統納那亞南與夫人烏莎對我國非常友好。1976年中印恢復互派大使後，納那亞南是印度派駐我國的首任大使。

我倆到任一個多月後，即6月1日，在總統府舉行的中國新任大使遞交國書儀式時，總統夫人親切地握着我的手，熱情地回憶總統與她當年在華度過的難忘歲月。這位典雅小巧、達觀開朗的印度第一夫人，第一次見面就對新任中國大使夫人如此友好，着實令我感動。後來，她幾次親自打電話給我，約我參加活動，或是就像好友似的聊天。基於這樣的交往，我才動了在使館舉行一次邀請烏莎女士作主賓的夫人活動的念頭。

這次輪到我主動給總統夫人去電話。當她得知我想請她作為“中國之晨”夫人活動的主賓時，她毫不猶豫地接受了邀請，表示當天她將準時到達，不錯過夫人活動的各項節目。我心頭懸着的石頭一下子落了地。大使和其他有關同志獲悉後亦很高興。這一活動如能舉行，無疑將是可喜的突破：總統夫人應邀表明，印度總統和她是重視中印關係，對華友好的；也表明印度政府願藉機鬆動對華關係。

第二天，總統府辦公室正式通知周大使，總統夫人納拉亞南·烏莎女士將應邀參加大使夫人鄧俊秉教授舉行的夫人活動，但是提出這應是一次中印夫人的雙邊活動，不需邀請其他國家的大使夫人，謝絕邀請新聞媒體人士，不作公開報道。使館領導理解印方的要求，完全同意印方的建議。

“中國之晨”

活動一瞥

1998年12月22日上午，中國駐外使館面積最大的駐印度使館，張燈結綵，雖是初冬，卻春意盎然，儼然像過節一般，等待着貴賓——印度總統夫人的光臨。11時整，容光煥發的烏莎女士準點到達。她一下車，就操着悦耳的“洋味”中文説：“你好，俊秉。”接着，又回到她嫺熟的英語，“I feel I’m back in China again（我感到又回到了中國）”，並把掛在胸前的“壽”字金胸墜拿給我看，説是為她來中國使館參加我的夫人活動特地佩戴的。

我扶着這位身着印度莎麗的緬甸裔總統夫人來到賓朋滿座的客廳。她先向我館的外交官夫人熱情問好，再同應邀前來的印度前總理古傑拉爾夫人、總理首席秘書米什拉夫人以及陸軍參謀長馬立克上將夫人等印各界夫人打招呼。最後，烏莎女士拿出她的譯作《甜與酸》對大家説：“這是我譯的一本緬甸作家登佩敏的短篇小説集，送給中國大使夫人。希望印、中、緬這三個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的倡議國，為世界和平多作貢獻。”

● 作者（左二）歡迎總統夫人烏莎和前總理古傑拉爾夫人

“中國之晨”夫人活動的第一項內容，是由使館廚師李師傅教印度來賓包春捲。她們個個興致勃勃，躍躍欲試，把長長的工作台圍得密不透風。每個人面前早已放好盛着春捲皮的盤子，工作台中間放着一長排三鮮餡兒。

身穿雪白工作服、頭戴廚師高帽的李師傅，熱情耐心地教這些興趣盎然的“洋學徒”。我雖盡力為“師徒”雙方翻譯溝通，卻難以滿足她們應接不暇的提問。烏莎女士不愧是個“中國通”，不時指點身旁夫人們一些訣竅。要不是還要進行其他三項內容，這些好學的夫人們定要把包春捲的“絕活”學到手。

第二項內容是參觀我館的菜園。這使總統夫人和其他來賓欣喜不已。位於使館中段的林中空地上，有兩片長勢喜人的菜園子，種着20來種中國蔬菜；放眼望去，綠油油、晶瑩瑩，令人心曠神怡。總統夫人雖腿腳有些不便，卻緊緊拉着我的手，漫步在菜壠之間，她寓意深長地説：“想不到中國蔬菜在印度土地上長得如此鮮活、茁壯……”久久徘徊，不想離開。

一些來賓猶如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會兒摸摸水靈靈的雪裏紅，一會兒碰碰青裏透紅的心裏美，不時向陪同她們的我館外交官夫人問這問那。有的甚至要求讓她們採摘一些，回家栽種。我風趣地告訴她們，請手下留情，因所有的菜壠都各有其主了。

我和同事們費了好些周折，才將來賓們請回使館大客廳。等待她們的是一個名為《花》的科教短片。這堪稱是一部傑作；寓教於樂，內容豐富，畫面精美，英語漂亮。自始至終，全場鴉雀無聲；只在看到入神之處，她們不由得發出輕聲的讚歎，“fantas-tic（妙不可言）！wonderful（精彩絕倫）！”大廳燈亮後，第一個起立鼓掌致謝的是總統夫人。

為了給最後一項活動內容作點詼諧的鋪墊，我乘機向來賓們宣佈：“我們為印度總統夫人和其他貴賓舉行的是個地地道道的“中國之晨”，卻辛苦了各位：先請你們動手包春捲，再請你們動腿參觀菜園，剛才又請你們用眼欣賞短片，現在就請烏莎女士和其他夫人用嘴品嚐中國佳餚。”

納拉亞南總統夫人烏莎女士出席鄧俊秉的夫人活動。

一小時前的包春捲表演廳，已變成佈置雅緻的宴會廳。主桌入坐的是總統夫人和其他印度軍政要員夫人，其他幾桌坐滿了印度各界夫人和中國外交官夫人。請柬上註明的第四項內容原本是中國風味小吃，實際上卻是正規午宴。坐在我右邊主賓席位的烏莎女士附在我耳邊輕聲説道：“謝謝你，俊秉。你寵壞我們了。你瞧，她們正等着飽餐一頓呢。”

為了這次意義非同尋常的夫人活動，在宴請規格上稍有破格：加了兩道冷菜，共是6冷、4熱、1湯，外加甜食和水果。席間，賓主頻頻舉杯祝願中印兩國婦女之間的友誼常青，祝願在即將來臨的新一年中，兩國國運昌盛，人民幸福。

此時的印度夫人們，顯然已忘了各自的節食計劃，有的在聚精會神學習如何使用中國筷子，有的則在津津有味地品嚐着一道道的中國菜。快到席終時，我起身將4籃剛從菜園摘來的新鮮蔬菜，先後送給了總統夫人、前總理古傑拉爾夫人、總理首席秘書米什拉夫人和陸軍參謀長馬立克上將夫人。

整個宴會廳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印度總統夫人和中國大使夫人緊緊擁抱在一起，賓主心中感到暖洋洋、熱乎乎的，耳邊彷彿響起了英國詩人雪萊的名句——“Winter has come，spring is not far behind（嚴冬既來臨，春天還會遠嗎?）”。

事後，使團不少大使夫人在得知此事後，對於中國大使夫人在中印關係冷淡之時，能夠舉行如此盛大高規格的雙邊夫人活動感到驚訝，更是羨慕我能有此殊榮請動印度總統夫人當主賓。這次聯誼活動之後，烏莎女士對我更為友好、親切。每次見面，她都動情地提到這次活動；幾次邀請我到總統府作客。

離印回國後，更使我懷念總統夫人能在當時兩國關係的特殊時期，前來參加這次意義不同尋常的夫人活動，以及總統夫婦對我們在任期間表示的友好情誼。

-End-

圖文 | 《總統請來的客人》 

作者 | 鄧俊秉

編輯 | 外交官説事兒 小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