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反戰”表演_風聞
新潮沉思录-新潮沉思录官方账号-2021-12-15 22:34
文 | 正義必勝
已有之事後必再有,已行之事後必再行。——題記
繼日本動漫作品《境界戰機》因為涉嫌辱華而被停止引進國內視頻平台後,原本已經引進國內視頻平台並上線了部分劇集的日漫名作《魯邦三世第六季》也因為新劇情的“暴雷”而終止了更新,至筆者開始撰寫此文的時候,該動畫於某視頻網站上的主頁,僅僅更新到了第三集。
今年以來,多部日本動漫因為存在這樣那樣的內容問題而無法上線,這在令購買了這些動漫的視頻平台叫苦不迭的同時,也證明了一個人們不願面對的事實:在歷史的進程面前,堅持舊路徑除了被現實的堅壁撞得頭破血流,再沒有別的可能。


這裏首先要説明,《魯邦三世》的原著MonkeyPunch(本名加藤一彥)已於2019年去世,本文提到的《魯邦三世第六季》中的問題劇集的編劇為蘆邊拓,所以在沒有更多證據的情況下,不能將《魯邦三世第六季》“暴雷”的第五、六集《帝都有個小偷夢(上)》和《帝都有個小偷夢(下)》中所表現的立場與原著作者MonkeyPunch的立場等同起來。而蘆邊拓其人曾在TWITTER上公開表示支持“藏獨”。

在由蘆邊拓所撰寫劇本的這兩集故事裏,主角魯邦三世和他的戰友石川五右衞門被傳送到了一個虛擬世界之中。這個虛擬世界是基於一個名叫重富琉璃子的人的部分記憶與幻想所構建的帶有虛構色彩的1934年的日本,即日本帝國主義發動“九·一八”事變的三年後。

(虛擬世界中出現的報紙,在畫面右邊標出了虛擬世界所處的年代,1934年9月)
也因為這個虛擬世界是基於人的記憶與幻想所構建的,所以它其實並非一個開放世界,而是一個有着明確的“主線劇情”的故事世界。但就是這個故事,成了這兩集劇情“暴雷”的原因所在,因為——這是一個日本的富家千金在日軍的幫助下挖掘出了中國內蒙地區的文物,並在內蒙貴族的支持下以“保護文物”的名義將文物掠至日本的故事。

1934年,富商千金重富琉璃子在日本軍隊的支持下組建了一支考古隊伍前往中國的內蒙古地區,在那裏她發現了一座屬於蒙古黃金家族的陵墓,並在蒙古黃金家族末裔“薩蘭圖雅”的幫助下解開機關,找到了元順帝時期製作的一台代表元帝國正統的時鐘。找到時鐘後,重富琉璃子將時鐘和幫助其找到時鐘的“薩蘭圖雅”一併帶回了日本。

(左為“薩蘭圖雅”,中為元代時鐘,右為重富琉璃子)
重富琉璃子原本是想將時鐘擺放在自家新開的百貨商場進行展覽,但支持其進行考古發掘的軍方人物大道寺上校卻企圖將其收繳,並將其用於在中國的內蒙地區建立傀儡政權。各方隨即針對時鐘的歸屬而進行了一番爭鬥,在爭奪時鐘的過程中,“薩蘭圖雅”也坦言之所以幫助重富琉璃子將時鐘帶到日本,是為了躲避中國的戰亂,擔心時鐘被土匪和軍閥搶走甚至摧毀。


在故事的結尾,時鐘依舊被掌握在重富琉璃子手中,而大道寺則以“破壞大東亞共榮”的罪名被逮捕法辦(劇中沒有明確交代,因此筆者只能根據劇情進行猜測)。

在這個虛擬世界中的故事進入尾聲,主角魯邦三世即將離開這個虛擬世界前,他這樣感嘆:“那個軍人的野心將會被粉碎(指大道寺),這個國家抱持的夢想(指解放亞洲)也將歸於虛無。”

如果是對近代史有所瞭解的人,恐怕已經看出這個故事為什麼會“暴雷”了。這個故事絕口不提近代中國的一系列動盪與戰亂幾乎都有日本帝國主義從中作梗的歷史事實,將日本近代以來對亞洲各國的大規模侵略與掠奪描述成了一種部分懷揣野心的右翼軍官的個人行為,反而把日軍僅僅將其當作宣傳口號,實際上根本不存在任何實際行動的“解放亞洲”當作了二戰中日軍的“主業”,甚至編造出了“日軍警探逮捕右翼軍人”的與現實大相徑庭的情節。可笑的是,某些人甚至覺得這種給二戰中的日軍塗脂抹粉的行為是“反戰思想”。

雖然編劇在Twitter上面對其筆下的情節存在美化二戰中日本發動的侵略戰爭的質疑時辯解道:“不是的,那只是那個時代的價值觀,誰都相信日本是正確的,誰都希望日本是正確的,可是,他們錯了,一切都是那麼虛幻縹緲,就像劇中的虛擬世界一樣消失了。”
但這種含糊其辭的回應無疑是在對二戰中日軍的侵略與暴行避重就輕,試問從旅順大屠殺到南京大屠殺,從731部隊慘絕人寰的人體實驗到巴丹死亡行軍,這些就連今天的日本極右翼勢力不願承認的血淋淋的事實,在哪個時代的價值觀下可以被認為“正確”呢?能對此拍手叫好的人,恐怕無疑具有嚴重的反人類傾向。

按照筆者最初的想法,原本是想詳述一下二戰中侵華日軍對內蒙古地區的侵略與掠奪,但轉念一想,這種只要願意去網上搜索一下就可以得到的信息,其實並不需要筆者多此一舉,真正應該被注意到的,是原本長期淺浮的日本右翼勢力和其主要思想武器“皇國史觀”日漸浮出水面,愈來愈頻繁且直接的通過各種形式發聲與表態了。
自前任日本首相菅義偉上台開始,日本官方與民間就二戰相關歷史問題的“翻案”行為就明顯增多,不久前更是出現了《境界戰機》這種明顯帶有辱華和扭曲歷史色彩的動漫作品。但實際上,日本的文藝界人士在文藝作品中夾帶私貨,通過情節設計來模糊戰爭中的加害者與被害者的身份進而遮蔽戰爭的正義性問題的行徑可謂早已有之,在著名的“高達”系列作品中,這樣的例子更是比比皆是。
筆者承認這種模糊與遮蔽是建立在部分事實上才能獲得説服力的,但正如同**“最佳的謊言是七分真帶着三分假”**一樣,這樣的模糊與遮蔽雖然利用了一部分真實的論據,但結論依舊是錯誤的。

(著名“反戰”作品《獨角獸高達》劇照)
這樣的模糊與遮蔽大概是這樣進行的:
首先,通過對戰爭各方統治集團的描寫了讓人們忘記“誰發動了侵略”這個關鍵問題,將注意力轉移到其他方面。
這裏以“高達”系列作品為例,自其首作《高達0079》開始,便熱衷於對發動侵略的“吉翁公國”一方進行正面描寫,將其描繪成有一羣極富個人魅力的軍事精英所統治的“小而強”的勢力,而為了進一步增加這個勢力的魅力,還要為其賦予一個佔據道德制高點的宏大目標,例如《高達0079》中的“讓宇宙居民獲得自由”。
相比之下,處於被侵略的受害者一方的“地球聯邦”的統治集團,則往往被描繪成了由一羣保守迂腐、懦弱無能、陰險惡毒的官僚、政客和資本家所組成的烏合之眾。縱然“地球聯邦”往往是系列作品中主角所處的一方,但這樣的設計其實是為了通過讓主角遭到排擠、不信任甚至出賣等對待時,更方便地展示作為被侵略一方的“地球聯邦”內部的腐朽和墮落。

客觀地説,正如中國近代以來的反侵略史所表現的那樣,一個國家或地區能被侵略者所覬覦,去除國力差距過大的情況,其內部往往確實存在着各式各樣的問題,這些問題也確實會令國家在面對外來侵略時變得更加脆弱,就如同俗話説的——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但某些人過度地強調“縫”的存在,其實是為了讓人們忘記蒼蠅的可憎。**他們甚至變本加厲,企圖用“自然規律”“物競天擇”等説辭來正當化蒼蠅的行為,這就更不能不讓人懷疑其所抱持的立場了。

其次,掩蓋戰爭中的暴行抑或是將暴行普遍化,令戰爭中的各方處於相同的道德水平線從而為其中的一方脱罪。
大量事實證明,戰爭中的侵略一方之所以發動侵略,無論理由如何五花八門,目的往往都是一個,那就是通過掠奪被侵略國的土地、資源和人力來緩和本國的危機。而在這一過程中,無論是對被侵略國資源進行破壞性開採,還是將原本屬於被侵略國國民的土地據為己有,抑或是逼迫被侵略國的人力投入到繁重的勞動之中,無疑都伴隨着對被侵略國人民的奴役壓迫甚至摧殘屠戮。
**這些行為中的任何一樣,但凡進行一點真實性較強的描寫,都會令觀者瞬間清醒,認識到“誰是侵略者”這個關鍵問題進而依次得出正確的結論。**就像很多其他文藝作品中那樣,如果一個角色沒有明確的暴行,即使他/她處於邪惡陣營,觀眾也總會希望她有洗白的那一刻,但假使這個角色有着明確的血債和暴行記錄,那麼觀眾們只會盼着早日吃他的席。

於是在面對這個尖鋭問題時,一些日本的文藝作品往往將侵略者的種種暴行按下不表,即使必須進行呈現,也要和被侵略者一方中軍紀渙散的軍隊處在差不多的水平,既然侵略者來與不來,人民都要遭受兵災侵擾,那麼侵略者與被侵略者又有什麼區別呢?

最後,將無法抵賴的暴行歸咎於被侵略者的反抗,發明出了“不反抗就不會死”的傳世經典。
雖然不少日本文藝作品都熱衷於模糊侵略者的暴行,但鑑於藝術創作的合理性,總有一些暴行是無法被模糊的,比如侵略軍對反抗軍的暴力鎮壓,這時一些在立場上有所偏頗的人,就會將一部分責任歸咎於反抗軍的激烈抵抗,正所謂“雖然我侵略你的國家有99%的責任,但抵抗激烈,讓我們不得不加強鎮壓力度的你就沒有1%的責任麼?”這段話在古早古早的形態,就是“高達”系列中的著名作品《機動戰士高達Z》中的主角卡繆的著名台詞:“抵抗只會白白送死,為什麼就不明白呢!”

美化侵略者,醜化被侵略者,通過藝術剪裁的方式將反抗侵略的戰爭描繪成戰爭雙方爭權奪利的撕扯,帶有鮮明侵略者標誌的種種暴行則被掩蓋或普遍化,在模糊了加害者於被害者的同時,戰爭正義性的討論也就因為被遮蔽而無從討論了。
當加害者與被害者的身份被模糊,戰爭的正義性問題被遮蔽,類似於**“你在戰爭中死了家人,我在戰爭中也死了家人”**這種完全迴避“雙方的家人為什麼會在戰場相遇”這一根本問題的似是而非的表述便會越來越多地進入人們的視野並收穫一批支持者。
這種邏輯的最終結果,就是日本人乃至日裔只記得日本是全世界唯一遭受原子彈打擊的國家,卻忘了原子彈為什麼會落到他們的頭上,甚至讓神都要在文藝作品中為此落淚。
前段時間,漫威的電影永恆族,日裔編劇設計了個劇情,看到廣島被丟原子彈,教人類科技的神族跪地痛哭,表示後悔教了人類原子彈的技術。但是,如果真的有願意為人間悲劇而落淚的神,輪得到日本人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