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野豬又一次衝上熱搜的“三有名錄”，就不應該存在！_風聞

最近一個比較大的事，就是“三有名錄”要重新修訂了。

這個名錄的全稱叫《有重要生態、科學、社會價值的陸生野生動物名錄》，平常大家也經常用“三級保護動物”“三有保護動物”來説這個名錄裏出現的動物。

當然，現在《名錄》還只是徵求意見稿，具體的確定和實施還要等之後的正式版本。

名錄尚在徵求意見，截止日期為2021年12月25日（可點擊“閲讀原文”進入原網頁，公眾可通過相應的途徑和方式提出反饋意見） 圖片來源：網絡

不過細心的人發現，相比舊版的《名錄》，徵求意見稿中的野豬不見了，而且野豬也不在今年2月調整的國家一二級重點保護動物名單裏。

有媒體叫好，説野豬可以打了；有動物愛好者給我們留言，説野豬不該被踢出“三有”，不然以後肯定出事，希望我們為此事呼籲一下，讓野豬返回“三有”……

但我們的觀點是：“三有動物”這個玩意兒，根本就不應該存在。

如果你覺得震驚，請記住這個觀點，繼續往下看。

我們先來看看這次“三有名錄”主要修改了那些地方：

一是將原名錄中列入國家重點保護範圍的187種加昆蟲的8屬（獸類12種，鳥類129種，爬行28種，兩棲10種，昆蟲8種8屬)野生動物予以刪除；

二是將原名錄中轉按水生野生動物管理的191種（爬行43種，兩棲148種）野生動物予以刪除；

三是新增了680種（獸類30種，鳥類445種，爬行49種，兩棲132種，昆蟲24種）陸生野生動物。

野豬擬從“三有”名錄刪除，有媒體直呼“好消息” 圖片來源：網絡

説得更通俗一點，相比2000年發佈的名錄，這次修改大致有這麼幾個類型：

①修改名稱型：這個類型當中有因科學研究進展而修改的，比如“紅腳苦惡鳥”改為“紅腳田雞”（有研究認為紅腳苦惡鳥親緣關係更接近田雞屬，白胸苦惡鳥更接近董雞屬）；也有因為老名錄寫錯字而修改的，如“原柔頭蝮”應為“原矛頭蝮”。

②增加類別型：如新增進入名錄的翼手目狐蝠科7種；翠鳥科的冠魚狗、斑魚狗等5種。

③補充新種型：從前學界未定種或最近才承認獨立的新種，如雲南兔、高麗兔。

④排除刪減型：例如老三有名錄中的豹貓、雲貓、狼等由於升級成國家二級重點保護動物所以不在；比較特殊的是野豬，直接被踢出名單。

《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名錄》於2021年1月4日經國務院批准，豹貓是由“三有”升級為國家二級保護動物的其中之一

看上去這次名錄修訂的效果不錯，新增的物種數量變多了，保護的範圍也擴大了。除了野豬看起來比較喊打，好像人們對野生動物保護的前景都挺樂觀寬容的。

但，事實真的如此嗎？

在“關於調整《有重要生態、科學、社會價值的陸生野生動物名錄》（徵求意見稿）的説明”中寫道：“本次名錄調整，以科學評估陸生野生動物物種生態、科學、社會價值為核心，充分考慮種羣變化動態、面臨威脅、社會關注等多方面因素，提出了名錄調整基本原則。”

“一是堅持生態優先……對不存在生存威脅、反而可能損害自然生態系統的物種，不予列入名錄，如高原鼢鼠、旱獺等。

二是維護科研需要。重點關注具有學術代表性、重要科研對象及試材、特有遺傳資源等物種。……

三是有利於社會發展……對生態、科學價值尚無須納入保護範圍，且公眾意願普遍難以接受的物種，暫不考慮列入本名錄，如大、小嘴烏鴉等。”

不知道大家發現這個評判原則的問題了沒有？如果沒有，我們就一條條來看。

旱獺是雪豹、熊、狼等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的重要食物 ©李小六

首先是生態優先，要知道的是，高原鼢鼠（Eospalax fontanierii，也叫中華鼢鼠）是我國的特有種，分佈於四川、甘肅、青海、西藏、山西、陝西、寧夏及內蒙古。

若討論稀缺性，那特有種的它顯然具有資格；若討論生態系統中的角色，在很多地區，鼢鼠等齧齒類都是捕食者的主要口糧，比如祁連山的荒漠貓。

鼢鼠是荒漠貓的重要口糧 ©黑鸛

其次，科研需要，這個比較好理解，試問有什麼物種是沒有科研需要的呢？

根據下文的社會價值描述，我們可以看到，至少這篇意見稿的撰文人，認為小嘴烏鴉是沒有科研價值的。

然而2013年，學者張亞、鄧海莉、張正旺的《北京城區越冬小嘴烏鴉和禿鼻烏鴉體內重金屬元素富集的研究》一文中表示：“作為環境監測的指示物種，鴉科鳥類冬季夜間多集羣於城區，白日到城郊取食生活垃圾。”

大家知道我們平日裏的生活垃圾對土壤和空氣等環境都是有影響的，而恰恰是小嘴烏鴉的習性，讓它能夠作為城市重金屬污染的重要指示器，研究它將有利於監測城市環境的污染情況變化，又何來“無科研價值”之説呢？

大嘴烏鴉 ©李小六

最後，有利於社會發展，且公眾意願普遍難以接受——這個就完全是按評判人的意思隨心所欲了。

如果説是因為黑，讓人有不舒適的聯想所以大、小嘴烏鴉才無法入選，那麼同樣很黑體型很大的渡鴉卻為何能夠入選呢？

再者説，我國古代神話中，烏鴉一直是赫赫有名的神鳥，太陽也被叫做“金烏”。韓愈《李贈張十一署》有詩曰：“金烏海底初飛來，朱輝散射青霞開。”

就問哪一點能看出烏鴉是不祥之兆？不過是後人牽強附會罷了。

當然你要説，我比古人還迷信，我就是覺得烏鴉不好，那就當我沒説。

在一個漏洞百出的“三有”評價標準之下，是幾乎不可能制定出比較科學有效的可執行名錄的。

馬王堆出土的“金烏”畫 圖源網絡

除了評價標準本身存在問題之外，“三有名錄”的最核心問題在於，它的出發點是為了人類的經濟效益和經濟利益服務。

“三有名錄”的誕生與《野生動物保護法》相關。我國的《野生動物保護法》最早於1988年通過並頒佈，1989年實施。

它是新中國第一部專門針對野生動物的法律，到目前為止，它依然是我國唯一一部專門針對野生動物的法律。

其它的諸如《陸生野生動物保護實施條例》《水生野生動物保護實施條例》《森林和野生動物類型自然保護區管理辦法》等等，都是條例和法規性質，強度比法律略低一些。

在1988版《野生動物保護法》第九條中，“三有名錄”的説法首次出現，當時的表述是，“國家保護的有益的或者有重要經濟、科學研究價值的陸生野生動物名錄及其調整，由國務院野生動物行政主管部門制定並公佈。”

“有益”與“有害”，都是人為規定的，自然界沒有這樣的法則（圖為環頸雉）

請大家注意這個概念，“有益“”有重要經濟價值“”科學研究價值”。“三有”在最開始，基本可以説是為了養殖和生產經濟價值服務的。

這倒也不驚奇，因為直到2016年7月2日《野生動物保護法》第三次修訂之前，裏面的第第四條“國家對野生動物實行加強資源保護、積極馴養繁殖、合理開發利用的方針，鼓勵開展野生動物科學研究”及第十七條“國家鼓勵馴養繁殖野生動物”，都明顯地反映出當時決策者的態度：

野生動物嘛，能養就養，養得了的還能賺錢，養不了的就愛咋咋地吧。

正是在2016年第三次修訂的《野生動物保護法》中，原本關於鼓勵養殖野生動物的法條被刪除，“三有”的定義變成了“有重要生態、科學、社會價值的陸生野生動物名錄，由國務院野生動物保護主管部門組織科學評估後製定、調整並公佈。”

擬從“三有”名錄刪除的野豬，引起巨大爭議的背後，或許是野豬問題還是沒有一個行之有效的解決辦法

這次更改有兩個好的地方，一是野生動物的“經濟價值”在法條中被淡化，二是原本的“由行政主管部門制定”變為“由主管部門組織科學評估後製定”。

但問題也在這裏，所謂的“生態價值”，是不是真的與“經濟價值”不一樣了？

李金昌的《生態價值論》一書中提到，“生態價值就是環境價值中無形的比較虛的舒適性服務價值。”

至於價值的衡量，比如森林的生態價值可以先拆解為涵養水源、保持土壤、防風固沙等等，然後計算用人工達成同樣目的需要多少成本花費，以此來確定“生態價值”。

很多人都怕蛇，甚至民間有“見蛇不打三分罪”這樣的傳言，論“舒適性”，它可能是負值，但蛇的生態價值怎能否認呢？（圖為黑眉錦蛇） ©大貓

我們再引入一個很相似的概念“生態效益”來幫助理解，生態效益是指人們從事經濟活動，投入一定的耗費後，在產生一定的經濟效益的同時，也產生的對人們有用的各種自然效應。

也就是説，無論是“舊三有”還是“新三有”，其評判的標準都是以人的體驗為出發點——這也難怪作為諸多生態系統底層基石的鼢鼠會被認為沒有生態價值，傳統文化中佔有重要地位的小嘴烏鴉被認為不具備社會價值了。

無論是從內容、評價標準和出發點，“三有動物”的概念都存在問題，在我們已經在倡導生態文明的今天，它應當被更先進的管理方式所淘汰。

那麼問題來了，如果“三有”不合理，其它不是國一、國二的動物應該怎麼辦？

我想引用一段網友對“三有名錄”的看法：“我確實不認得這是什麼鳥，但我幹嘛要去抓這隻鳥？不抓就永遠不會被冤枉。所以這個名單必然寬泛，未來遲早會涵蓋到所有野生動物，但現在因為一些特例還做不到，因為有些情況，人類還必須向自然界野生動物去索取，所以不能直接涵蓋所有野生動物，只能不斷加長這個名單。”

動物與動物自有相處的法則，往往是人類的干擾破壞自然之道

這位網友的話很直白，卻非常在理。

現階段我們會為了某個動物進不進“三有”而擔憂它的種羣存續，但實際的情況是，如果所有人都自覺地不去盜獵或進行其它危害野生動物的活動，那也許這個名錄就不再有存在的必要。

所以我們的訴求是，擴大《野生動物保護法》的適用範圍，廢除“三有”動物概念，讓保護儘可能覆蓋到每一個物種身上。

“三有”動物是我們長期沿用的以可利用價值劃分保護類別的老思路，已不再適應當下的保護工作，應當廢除。

鼠兔被稱為“高原大米飯”，是高原生態系統中很重要的物種 ©李小六

所有的物種都是生態系統的組成部分，並相互制約平衡。某些物種的喪失及減少，會導致生態系統失衡，造成病蟲害增加、動物源疾病增加。

即使不説間接影響，野生動物身上的疾病也已經讓人類見識到了威力，比如SARS、鼠疫。

中國在進步，我們的社會在進步，我們的法律法規也應當進步。

“三有”有它的歷史侷限性，假設繼續跟隨這個概念，只會在權衡“某某動物應該入”和“某某動物不應該入”之間越走越窄——如果一個東西已經不適宜當下的現實環境，它就理應被廢止。

保護野生動物，一種都不能少。

最後，重申一下我們對此次“三有名錄”修訂的觀點：

1.野豬有着重要的生態價值，將其從“三有名錄”刪除須慎重考慮。

2.在倡導生態文明的今天，無論是從內容、評價標準和出發點，“三有動物”的概念都存在問題，“三有動物”的評判規則應重新討論。

目前，“三有名錄”修訂還在徵求意見階段，截止日期為2021年12月25日，在這最後的10天中，我們呼籲大家轉發、點贊這篇文章，並點擊“閲讀原文”，踴躍向主管部門提出自己的意見。

作為公民，我們有權利向主管部門表達合理的建議，我們的野生動物鄰居可以由你我來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