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方金：《親愛的》助推，但孫海洋找到被拐孩子的主因是技術進步_風聞

■ 本期輪值毒叔****■****

****■宋方金&譚飛■

**譚飛:**歡迎方金來到《四味毒叔》，最近有個特別熱門的新聞，就是《親愛的》裏張譯飾演的角色原型孫海洋，找到走失十四年的兒子了。這個事鬧得特別大，而且這類電影的社會意義和社會價值就彰顯出來了，你怎麼看待電影對社會的影響和社會價值的呈現？

宋方金:****當時張譯老師給孫海洋打了一個電話，心情很激動。編劇張冀也發了條朋友圈，就是很感慨、很感動。我在看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就感覺電影照進了現實，故事照進了現實，就是有一種很美好的感受。但是我覺得從幾千年來的人類活動和文藝史來看，這種狀況它是不多的。一個電影能對現實產生了特別直接的作用，這種狀況是很少的。電影或者其它一切藝術的重要功能，並不是干擾和干預真正的現實，重要的是它對現實產生一種關照，對人心形成一種啓迪。所以我覺得這樣的狀況應該是曇花一現，或者説它不會成為一個常態，電影終究是一個藝術品，它跟現實是個比喻的關係，它不能產生交叉的作用。《親愛的》和《失孤》產生了這樣的作用，我覺得其實不是電影帶來的，有沒有《親愛的》和《失孤》這兩部電影，這兩個孩子都會被找到，因為技術的力量。隨着這麼多年來的發展，基因庫的加大，包括走失兒童的案例，尋找經驗的疊加，它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程序。所以我覺得創作者看到這個感動就可以了，但是不要真的去想自己的電影能夠直接干預。

**譚飛:**不要去把這個關聯度想得太深。熱潮中產生這兩部電影，帶動了後面一系列事，並不是説這個電影推動了解救拐賣。

**宋方金:**對對對，它有相關性，但是沒有必然性，所以説我覺得不能誇大這種作用，這樣可能會形成某種誤導。

**譚飛:**就會導致大家都希望這種情況出現，希望那種挽救這個城市的神靈、上帝出現，還是得腳踏實地。

**宋方金:**要靠法律，要靠人民警察，要靠專案組。

**譚飛:**要靠技術。

**宋方金:**對，尤其是隨着DNA技術的推進，現在的技術是很發達的。咱們剛來北漂的時候經常看到的新聞，在300線路公交車上誰又被偷了，經常有那個反扒的警察抓到了公交車上的小偷，你現在看還有嗎？技術把這個行業消滅了，接下來隨着DNA技術的擴展，天下無拐很快就會來臨。

**譚飛:**第二個就是刑法越來越嚴峻，判死刑或者死緩，那些人就不敢繼續做這個事情。當然從這個熱門又引申了一個新的話題，有很多人討論，第一是否買賣，有很多人説買家並不知道孩子的來源，不知道他是被拐的。還有一個就是，孫海洋的兒子説，對養父母還是有感情的，我覺得他們不應該被判刑，否則我會很生氣。網上有一堆人就説孩子不懂事，把親生爸媽氣成那樣，你怎麼看這個事。

**宋方金:**這個就很有意思了，咱剛才説的是電影跟現實的關係，電影它不可能直接干擾現實，它是關照現實產生的心靈啓迪，這是一點。另外就是你剛才談到的這個，孫海洋的兒子孫卓跟他爸爸説，他還想回到自己養父母家裏去，如果養父被抓起來他會很生氣。另外就是跟孫卓同案中的另外一個孩子符建濤，符建濤跟他都是4歲被拐賣的，現在都是18歲。

**譚飛:**他的記憶度很大，小時候就記得起。

**宋方金:**而且他從小就覺得他一定要找到自己的親生親人，他堅決要回到媽媽身邊，這是兩種不同的選擇。那麼這兩種不同的選擇到現在為止在網上引起了軒然大波，這個軒然大波不是網友幾句話就可以去説明白的，那麼這就需要藝術了。也就是説現實和藝術，剛才談到的電影和現實的關係，現在就是現實和藝術的關係，比如説《罪與罰》，陀思妥耶夫斯基用了幾十萬字來描述一個人的心理，比如説孫卓現在他回去對還是不回去對，他為什麼要選擇養父母，養父母養了他這14年，拋開犯罪不説，這14年是怎樣的過程？對於一個18歲的孩子，我們現在要求他做出一個成年人的完全選擇，實際上是沒有可能的，所以這個東西完全不是是非、黑白、對錯，就能夠把孫卓的這個行為給説清楚的。他必須需要像陀思妥耶夫斯基，像莎士比亞，這樣非常偉大的藝術家深入到這個人的心靈，寫出他的猶豫、他的迷茫、他的彷徨、他的感恩，或者説他在某些時刻看上去的不盡情理，這個時候就需要藝術來關照，這個不是我們用幾句話就能夠描述他的心理的。符建濤堅決要回到自己媽媽身邊和孫卓就是要留在養父母身邊，這兩個選擇，我們用是非對錯是説不明白的，必須要用一部電影，甚至用一部長篇小説來講述。

**譚飛:**其實他們兩個這種命運更適合用一部電影來展現。這個事兒可能不涉及對與錯，它涉及的是微妙，是旁人的信息讓他無法知道的。他跟他養父母怎麼相處的你也不知道，所以我覺得外人不能用自己太主觀的想法去評判。

**宋方金:**對，孫卓和符建濤他們今年是18歲，應該説成年了，但是這個成年只是年齡意義上的。我覺得他們相對來説還是處在青春期這樣一個選擇，應該給予他們一定的寬容。給他們一定的時間去思考，就像孫卓突然被告知説你是被買來的，我覺得對他是個巨大的衝擊。我覺得這是一個人情、人性，一個人生的問題。剛才譚老師還談到了另外一個問題，就是買賣是否同罪？我認為這是個法律問題。這個是必須同罪的，因為這個問題的是非對錯、黑白，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也就是説如果當年他不是要去買一個孩子，孫卓的人生不會變成這樣。

**譚飛:**從源頭解決，沒人買就沒人賣。

**宋方金:**對對對，所以我覺得法律的歸法律，人性的歸人性。

**譚飛:**我特別同意方金説的，這就是一個藝術介入。

**宋方金:**當然。

**譚飛:**可能我們有新的創作者，像方金這樣優秀的編劇，可以去設想一下。我覺得他們兩個孩子的命運，包括這個社會輿論它是很好的一副俯視圖，是現在這個時代具體而微的一個標本。

宋方金**:**嗯。

**譚飛:**各種各樣的輿論加註在上面，甚至有些暴民大罵孫卓，全然不管人家是個受害者。

**宋方金:**對對對。

**譚飛:**感覺他好像是一個壞人一樣，這可以引起很多思考。

**宋方金:**對。我覺得這是把自己的觀點作為一個尺子去衡量別人。他不知道別人的14年是怎麼度過的，我相信他自己想起來那14年裏的每一天每一秒，他都有另外一種感受。另外也向譚老師彙報一下，其實我也一直在想寫一個類似的故事，所以説我這兩天在觀看孫卓和符建濤的這些經歷的時候，我就覺得生活的強大遠大於你的虛構。

**譚飛:**對，對。現實還是比虛構更有力量。

**宋方金:**對對對。

**譚飛:**而且它裏面又涉及到現在很多社會的觸媒，包括人直播去問孫海洋，有沒有打擾到你？孫海洋説沒有。但你想人情世故講人家是客套而已，直播人又屁顛屁顛特別開心。所以各種各樣的人都在裏面有角色。

**宋方金:**對。

**譚飛:**有些是丑角，有些是好人。

**宋方金:**對對對。

**譚飛:**我們的警察，我們的電影工作者，都是好人，但是也有很多是不好的人。

**宋方金:**嗯，反正我覺得通過一粒沙礫看世界、一朵花裏有天堂。從這樣一個事件裏邊，其實能看出很多的人情世故、人生感慨。所以説我希望有更多的創作者，不要想着電影干預現實，但是現實可以產生出很多的電影。

**譚飛:**好，講得非常好，宋老師，成長了。

**宋方金:**好，謝謝譚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