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井説知天：（五）獨立思考_風聞

“獨立思考”是一個非常熟悉的詞。不知是哪一年了，老師曾經説過，我們要學會獨立思考。一直以來，我都對這個詞深信不疑，也曾經從我口中説出，告誡後輩，不可人云亦云，要獨立思考。

如果我在更早的時候讀了論語，明白孔子説的「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我可以立即給出結論，“獨立思考”是不可能的。

在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便已經聽説過“井底之蛙”這個詞，如果我能夠早點明白其真正的意思，我也可以立即給出結論，“獨立思考”是不可能的。事實上，當我們説別人是井底之蛙的時候，我們已經在邏輯上否定了人可以有獨立思考的能力，因為沒有見過大海的青蛙，是不能夠理解大海的，也不可能獨立思考出大海來。

子曰：「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

荀子《勸學》「吾嘗終日而思矣，不如須臾之所學也。」

獨立思考是需要有前提條件的，首先，我們必須是知的，即所有的背景知識都必須來源於對事實的知，而不是相信，然後，我們必須有邏輯思維的能力，能夠進行合理的分析並做出符合邏輯的判斷。沒有這兩個前提，根本不可能思考，別説甚麼獨立了。可是，在大多數的情況下，我們兩樣都沒有，尤其是知的缺失。人是不能沒有學習便能夠思考的，因為所有的思考，都必須在背景知識的基礎上去進行，背景知識越正確越豐富，思考越有效率，結果更可靠。如果不是這樣，我們為什麼要花那二十年時間去學習呢？

荀子《勸學》「吾嘗企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見也。」能夠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我們便可以看得更遠。

很多時候，我們會誤以為只要自己能夠思考，具有符合邏輯的分析能力，便可以進行獨立思考，那是錯的。相對於邏輯思維，“知”處於絕對重要的地位，沒有正確的“知”，邏輯思維大多數情況下是幫不了忙的。這也是為什麼那麼多年輕人，以為自己能夠獨立思考，又學了點什麼Critical Thinking，便以為能做出正確的判斷，天下紛紛，都將瞞不過自己的獨立思考、邏輯分析或Critical Thinking。可事實上，年輕人都容易被人煽動，最後被賣了還不知，例子實在太多太多。《中庸》「子曰：人皆曰予知；驅而納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知之闢也。」人人都以為自己聰明，但是，往往會被驅趕進入羅網陷阱中而不知要躲避。對於自認聰明的人，孔子這一句必須時刻記住，引以為戒。人其實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樣聰明，切勿輕易以為自己學了點什麼思考分析的皮毛，便是已「聞道百」，可以認為「莫己若」了，“不知道不知道”是我們任何時刻最真實的狀態，即使是學富五車，也擺脱不了這個狀態。

寫書的這段時間，剛好發生一件真實的例子，正好説明因為“知”的缺失，邏輯推理的結果便會不符事實。在參與更改温度傳感器位置，以改善房間通風按照室温高低自動啓動和關閉的工作中，根據實地考察後的邏輯判斷，魯莽地建議可以取消此傳感器，直接由設備本身的温度控制，同步開啓設備的冷卻風扇和房間的通風風扇，如此可以避免設備冷卻風扇開啓後導致室温過度上升問題，同時由於可以保持較低的室温，可以進一步控制設備自身的温升。邏輯看來是合理的，但是當最後得知，因為設備當初設計的問題，冷卻風扇在設備的運行全時間內是基本上不會關停的，即便室温已在一個較低的水平，冷卻風扇仍然會持續運行直到損壞才更換，而設備的冷卻，與室温的關係不是很明顯，只要不超過一定水平便可以了。這是一個簡單的技術案例，已清楚説明人的理性在沒有“知”的支持是不可靠的，至於非常複雜的人和人類社會問題，“知”是極不容易的，而沒有“知”的純粹理性的結論，基本上只會是“我知道我知”的錯覺罷了。

邏輯思維就好比電腦程序，在運行的過程中，輸入錯誤的數據，必然會得出錯誤的結果，垃圾進垃圾出。還得假設程序本身沒有臭蟲，邏輯思維沒有出錯。因此，沒有建立在知之上的邏輯思維，只是一種粗淺的推理，一種“合理的”猜測，結果可能是對，也可能是錯。如果有外界的煽動或誤導，自己又輕易相信，用相信來代替知，錯誤便成了必然的結果。有沒有注意到，那些可惡的騙子在煽動無知的年輕人向前衝的時候，都喜歡鼓勵他們要懂得獨立思考，是社會的良心，是有理想和充滿正義感的好青年，等等等等。很好聽，很上心，很多人就是這樣給賣了。

獨立思考必須建立在“知”的累積之上，沒有正確和豐富的背景知識作為基礎的思考，只會是胡思亂想，是「思而不學則殆」。即使是大學問家的創見，也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完成的，王守仁“龍場悟道”，是知的積累和人生經驗歷練的結果。他曾經按着朱熹對《大學》“格物致知”的解釋，“格”了七天七夜的竹子，以一無所獲，病倒而結束，因此而反思聖人之道。被貶至龍場，在極其困難的環境中，仍然不斷苦思反省，終於一天夜裏忽然悟道「聖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於事物者誤也」。王守仁提出的「心外無物」，是陸九淵「心即理」的繼承和發展。根據王守仁曾經廣涉佛老的經歷，「心外無物」難到就沒有「唯識無境」作為參照的影子嗎？當然，王的“物”是指“理”，而佛家的“境”是指世間一切外在的境物，屬於不同的範疇。王守仁事實上是做足了博學、審問、慎思、明辨和篤行的功夫，學習宋儒而不受拘束，鑽研佛老而不被迷惑，他説：「吾儒養心，未嘗離卻事物，只順其天則自然，就是功夫。釋氏卻要盡絕事物，把心看做幻相，漸入虛寂去了。與世間若無些子交涉，所以不可治天下。」這才是真正的獨立思考，也盡顯儒家以天下為己任的志趣，非釋氏所可比擬的。可惜，宋明理學最終仍然未能免受佛教的影響，「存天理、滅人慾」，用“減”的方法去除後天習染的人慾，便可以回覆本心，即天理。「去其氣質之偏，物慾之蔽，以復其性，以盡其倫。」，彷彿「去除阿賴耶識內的雜染種子，修行成佛」一樣，漸入虛寂去了。過猶不及，便會與現實脱離，不再是先秦時期那個儒家了。

教導學生要獨立思考而沒有告知必須先要勤於學，要在知的積累上去獨立思考，是誤人子弟。

有人説：「獨立思考本質是科學的方法思考問題，即懷疑精神、批判精神、分析精神和實證精神，是這四種精神之總和。」這裏提到的所謂科學的方法，不就是審問、慎思、明辨和篤行嗎？五步少了一步，相差非常遠，沒有“博學”的實證精神，很容易跌進偏見的陷阱，就如瞎子摸到象腿，經過懷疑、批判、分析和實證之後，結論是象就是一根柱子，因為不知道不知道，根本不可能獨立思考到整隻象來的。

“獨立思考”這四個字，按字面意思，又容易使人迷惑和被誤導，尤其當人們疏於學習，不會去查閲獨立思考的詳細內涵，更不會去細緻鑽研獨立思考的過程、技巧和注意事項等，喜歡直接按字面去理解，往往在美麗名詞的掩蓋下，接受別人強加的想法，就叫做“獨立思考”。名詞本身的用字，應該儘量能夠清楚表達其核心的意思，而不需要再用其他的詞來進行説明，才清晰明白，如此疊牀架屋，應該放棄不用。同樣道理，Critical Thinking不管是翻譯成“慎思明辨”、“審辨式思維”、“批判性思維”或是英文原名，都存在這樣的毛病，我們確實不應該「追隨外人時下淺薄之風會」的。

在網上查閲關於“慎思明辨”的資料的時候，發現有很多《大學英語教學加強思辨能力的研究》一類的文章，其中有不少還是學位論文，實在使我既驚且嘆，「束於教」之害，原來已深入到教育系統中，深入到了骨髓，那是不折不扣的在思想領域中被殖民，是要讓我們永久無知地、自願地在被奴役之路的方向上前行，直至深陷自殘自虐，全面否定自己的泥沼之中，無法自拔。熊十力先生七十多年前的呼籲，是非常有見地的警世之言，可惜至今知者寥寥，「吾國人今日所急需要者，思想獨立，學術獨立，精神獨立，依自不依他，高視闊步，而遊乎廣天博地之間，空諸依傍，自誠自明，以此自樹，將為世界文化開發新生命，豈唯自救而已哉？」，最後那句「豈唯自救而已哉？」更是擲地有聲，肩上責任重大。

下面以那些文章的一些內容為例。

「根據《普通高中英語課程標準（2017 年版）》，英語學科的核心素養包括語言能力、思維品質、文化意識和學習能力。」

「思辨英語教學主張通過思辨學習語言，通過語言學習思辨，將語言學習和思辨學習融為一體，增強學生的英語語言能力，發展學生的高階思維能力，提升學生的思維品質。」

「思辨英語教學觀認為“語言應該作為發展高階思維能力的手段”。在英語教學中，這意味着學生並不是為了英語而學習英語，而是旨在發展他們的思維能力，最終能在超越英語課堂的情形中運用思維能力。」

「翻譯家傅雷曾指出：“東方人與西方人之思想方式有基本分歧。我人重綜合，重歸納，重暗示，重含蓄；西方人則重分析，細微曲折，挖掘惟恐不盡，描寫惟恐不周。”」

「中國和歐美等西方國家在文化方面存在着很大的差異，這與各自較為獨特的思維方式不無關係。同時，中西方不同的思維方式也使得各自的語言文化具有鮮明的特徵。一般而言，中國和歐美國家的思維差異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中西方思維差異的主要表現」

幾百年來，似是而非的東西、對人類和人類社會的歪曲和偏見，不斷出現，經過包裝以後成為主流思想，又通過反覆的吹捧宣傳，潛移默化，滲透入了人們的骨髓，突顯出先進與落後的對比，文明與野蠻的對比，以至基因優劣的對比。這些歪曲事實的思想，有如種姓制度那樣把人類分出等級，建立由高到低的鄙視鏈條，高等級的人主宰一切，低種姓的人只能逆來順受，接受被奴役，還要感謝高種姓為自己帶來民主自由，帶來了文明。

那麼，在今天真實的世界裏，有種姓高低這回事嗎？低種姓的人存在嗎？老實説，也確實是存在的，因為人們相信，所以便成了低種姓的人，“信則有，不信則無”，如此簡單而已。本來，能夠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地方，是不應該有種姓思想存在的，可惜很多人根本不知道我們的先輩有這句話，同時因為無知，因為相信，便只會仰視了。

是的，自從人類有了語言，人的思考能力便有了突破性的發展。語言確實是我們思考的工具，是思想的載體，也是思考的產出物，人類的思考過程基本上是通過語言來進行的。當我們通過語言來思考的時候，一個非常根本的條件是語言運用的能力，語言運用能力的高低也決定了思考能力的高低，包括廣度、深度和效率。那麼問題來了，我們是運用母語的能力強還是外語的能力強？這還需要研究嗎？當然是運用母語的能力強，當然是用母語來思考更有效率，更有邏輯，更有創新的可能。還什麼「增強學生的英語語言能力，發展學生的高階思維能力，提升學生的思維品質。」英語什麼時候與高階思維能力拉上關係了？英語什麼時候與思維品質掛鈎了？

歐盟理事會（EU Council）建議的終身學習的八項關鍵能力（The European framework for key competences for lifelong learning），第一項便是“用母語溝通的能力”（Communication in the mother tongue），第二項才是“用外語溝通的能力”（Communication in foreign languages）。

「Communication in the mother tongue

Definition

Communication in the mother tongue is the ability to express and interpret concepts, thoughts, feelings, facts and opinions in both oral and written form (listening, speaking, reading and writing), and to interact linguistically in an appropriate and creative way in a full range of societal and cultural contexts; in education and training, work, home and leisure.

用母語溝通的能力

定義

母語溝通是指以口語和書面形式（聽、説、讀、寫）表達和解釋概念、思想、感覺、事實和觀點的能力，並且能夠以適當和創造性的話語進行交流，涵蓋社會各方面和不同的文化背景；包括在教育和培訓、工作、家庭和休閒等領域。」

「Communication in foreign languages

Definition

Communication in foreign languages broadly shares the main skill dimensions of communication in the mother tongue: it is based on the ability to understand, express and interpret concepts, thoughts, feelings, facts and opinions in both oral and written form (listening, speaking, reading and writing) in an appropriate range of societal and cultural contexts (in education and training, work, home and leisure) according to one’s wants or needs. Communication in foreign languages also calls for skills such as mediation and intercultural understanding. An individual’s level of proficiency will vary between the four dimensions (listening, speaking, reading and writing) and between the different languages, and according to that individual’s social and cultural background, environment, needs and/or interests.

用外語溝通的能力

定義

外語溝通與母語溝通具有大致相同的主要技能：是基於以口語和書面形式（聽、説、讀、寫）理解，表達和解釋概念、思想、感覺、事實和觀點的能力。範圍涵蓋自己的需要或興趣所在的社會和文化領域（例如在教育和培訓、工作、家庭和休閒等方面）。外語溝通還要求中介和跨文化理解等技能。個人的熟練程度在四個方面（聽、説、讀、寫）之間以及不同的語言之間會有所變化，取決於該人的社會和文化背景、環境、需求和/或興趣。」

從歐盟對母語溝通和外語溝通的定義中，很明顯是有主次之分，能力水平要求也是不一樣的，對於母語的能力要求是in a full range of，而對於外語的能力要求是in an appropriate range of。

不管是用母語溝通或是用外語溝通，思辨能力都是必須的。但是，按照歐盟對兩種語言能力水平的要求，到底是基於母語的思辨能力強還是用外語的思辨能力強？再問一個直接的問題，一個以中文為母語的人與一個以英文為母語的人，同時對一個問題進行分析，然後以英文發表論文，誰會具有先天的優勢？使用別人的語言來做學問，永遠都只能跟在別人的後面。放棄自己之長，偏要以己之短去和別人之長競爭，永遠都不會有出頭的。為什麼我們會心甘情願地選擇這種受制於人的方式來做學問呢？這是徹頭徹尾的無知和思想被殖民！一些公司為了強調國際化，或者與國際接軌，而選擇英語為主要語言，即使在會議的參與者都是以中文為母語的情況下，仍然使用英文的PPT，仍然要求所有的規範文件和報告等要使用英文，這是為自己設置不必要的限制，限制員工能力的開展，限制公司解決問題的能力，也限制了公司整體知的發展和創新，工作效率非常低。在沒有必要的情況下，以英語代替母語作為溝通的工具，作為知的載體，是企業非常錯誤的戰略選擇。

真正可以提高學生的思辨能力的，是母語能力。只有當人們對自己的歷史、文化、思想、價值和社會有更高的認識，有更深入的理解和掌握充足的辭彙量的時候，加以一定的邏輯思辨和辯論的訓練，自然可以提高思辨能力。在缺乏歷史縱深的國度，人們尚且知道以深度掌握母語為學習與溝通的第一要項，反而在具有五千年曆史和文化厚厚積澱的地方，卻以學習外語為優先，以掌握外語的表皮為榮，很多所謂掌握外語，只是生硬地學到別人語言果子的外皮而已，內裏的果肉，別人的歷史、文化和思想等，則一無所知。

其實，如果以基礎溝通能力為目的來學習一門外語，是可以的，也不困難，只要學習方式對頭便可以了，方式對頭了，自學也不會有困難。學習外語也有需要掌握用外語進行思辨，這是用外語溝通的前提，但是，學習外語的目的，絕對不是來提高學生的思辨能力，也做不到。以提高學生的思辨能力為目的的英語學習，走向反智的可能性不低。

另外，必須再次強調，即便掌握了一定水平的思辨能力，也絕不等於可以找到真知，這是必須牢記在心的，否則，一不小心便會掉進自願被騙的陷阱中。

網上經常流傳一些如「中國式．．」的陳述，例如「中國式聰明」，「中國式思維方式」等等。不可輕視這類沒有依據，胡説八道式的判斷廣為傳播後，對人們產生的影響。我的一位朋友，在若干年前和我討論問題的時候，就用「中國式思維方式」來對我進行定性。在被加上標籤之後，我所提出的任何看法，便不再需要討論和思辨了，因為這是中國式思維方式！標籤，是人們把複雜的問題進行簡單化的一種有效的方法，有了標籤，人們便不再需要苦惱於如何分析，如何思辨，如何去理解眼前的事物。有了標籤，一切都變得如此簡單，如此輕鬆自然，可以直奔結論，因為標籤就是結論，就是答案。貶義的標籤，更可以直接將對方定性為低種姓，或者鄙視的對象，勝負已分，不再需要任何思考或討論。

因為人性喜歡簡單的答案，因此，就會有人提供這些答案。不需要什麼博學、審問、慎思、明辨和篤行，手指在手機上比劃兩下子，答案便有了，這多好啊！漸漸地，人們離不開手機，一切都看手機的，都聽手機的，也漸漸地，人們忘記了如何思考，忘記了什麼叫邏輯，什麼叫思辨。他們會説，我知道這事，手機是這麼説的，我知道應該做什麼，手機是這麼建議的。他們都以為通過手機可以知，只要用手指頭在手機上游動，便可以知天下事。他們不知道他們只是相信而已，從另一個角度看，他們只是服從於手機罷了。

上面那些“中國式”標籤的例子中，如果“中國思維”與“西方思維”的比對是有根據的，是事實的話，中國早就崩潰煙滅了，怎麼可能還有個五千年文明的存在呢！「周雖舊邦，其命維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這是保守性思維嗎？標籤可以省事，但簡單的答案最終會使人反智。這種列清單式的論斷，只列出一串名詞，然後説這些是你的，那些是他的，這便是結論，便是答案。沒有説清楚到底這些詞所代表的意思是什麼，也沒有提供分析的依據，如果寫文章的人不是故意的，那他本人的思維方式，肯定不是中國式的。

人的本質都是一樣的，因此，人的智力心思也是一樣的。只是因為人不能夠獨自生存於天地間，而必須依附在社會之中，必然會受到所處的社羣中的歷史、文化、價值、傳統、習慣、環境和教育的薰陶。因為中西社會在這些方面有着很大的差異，社會形態也不一樣，因此，在不同環境中長大的人，生活在不同社會中的人，在思考問題時，在處理事情的時候，是有分別的。即使是同在一個社會中，不同的人因為人生經歷不同，知的水平不同，思維方式是有不同的，甚至是天差地別。這些不同之間的比對，必然會有優有劣，但都不必上升到價值判斷，因為人類還未曾有足夠的智慧去達成普世價值的共識，雙重標準或多重標準是目前非常普遍的錯誤做法，也極為反智。隨着社會的發展，環境和教育等的改變，人的思維和行為方式也會跟着改變的，並不存在固定不變的“什麼式思維”。如果真要強調中西的不同，則中國人「和而不同」，「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就是中西思維方式的不同。

事實上，心術不正的人對標籤的使用，不止於此。

不知道人們是否會對日常生活有點在意，有沒有注意到宣傳廣告對我們的影響有多深。事實上，宣傳廣告幾乎壟斷了我們的思辨，因為廣告會提供各種各樣的標籤，各種各樣簡單的答案。某某水使你美白，某某油使你纖瘦，這個護肝，那個補鈣。因此美白、纖瘦是好的，某某水和某某油也是好的，護肝、補鈣是重要的，所以這個和那個對你也是重要的。為什麼……？不要問為什麼，電視裏是這麼説的，相信就對了。

在政治的場域，標籤則是抹黑政敵常用的工具，是定性和污名化個人、團體、族羣等，很有效的工具，而這種污名化的後續，往往便是排擠、迫害。標籤同樣也是騙取政治名聲的手段，例如“民主派”，“自由黨”等，雖然都只是個自貼的標籤，就是可以騙倒很多無知的人。

不管是“學習英文提升思辨能力”，或是那些“中國式聰明”等的判斷，這些沒有依據的論斷的存在和廣泛傳播，再一次證明了根本沒有“獨立思考”這回事。

如果要給“獨立思考”一個存在的理由，那麼，“獨立思考”的意思是，不受別人宣傳的限制，不受別人意見的限制，不受別人思想的限制，等等等等。以相當高關注度的社會制度和相關的議題為例，如果要獨立思考，便要從認識那些“漂亮”的名詞開始，那些經常在媒體中流動的，被不斷吹捧的“普世價值”和“核心價值”，和那些“民主”、“自由”、“人權”、“新聞自由”、“言論自由”、“法治精神”等。要搞清楚它們的真實意思和內涵，要質疑別人給出的定義的合理性，什麼叫做“普世價值”？為什麼這些全部都是“核心價值”？為什麼有那麼多都是“核心”？為什麼那些喊着要“獨立思考”的人沒有在這些“漂亮”的名詞前面進行獨立思考？“獨立思考”可以有不同的標準？當然，要做到前面所説的不受限制的前題，是人的能力，是人的博學，沒有博學便沒有知，沒有知便沒有不受限制的自由，最後如果不是胡思亂想，便是受制於人，成為別人思想的奴隸。還是那一句「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

荀子《勸學》「君子曰：學不可以已。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君子博學而日參省乎己，則知明而行無過矣。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聞先王之遺言，不知學問之大也。」

學習，但不要受制於所學，這是獨立思考。博學，才知自己的無知。知無知，才意識到需要不斷求知，獲得知便可以擺脱限制，也會因此而獲得更大的自由。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