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邪惡隊醫 · 美國體操隊的黑暗篇章_風聞
大雾拦江-退伍军人-2021-12-16 07:54
數百名被國家體操隊前隊醫勞倫斯·納薩爾(Lawrence G. Nassar)性侵的女體操運動員已同意與美國體操協會和美國奧運會及殘奧會委員會達成3.8億美元的和解,結束了歷史上最大的兒童猥褻案件之一的最新黑暗篇章。
週一(12月13日),美國體操協會在美國印第安納州南區破產法院的破產程序中宣佈了這項有史以來最大的性虐待案件之一的和解協議。這些資金將賠償給500多名虐待受害者,包括西蒙娜·拜爾斯(Simone Biles)、麥凱拉·馬羅尼(McKayla Maroney)和阿里·雷斯曼(Aly Raisman)等奧運金牌得主。其中一些受害者被他們的教練或體育界的其他人虐待。

拉里·納薩爾2018年受審時。
“我緊閉雙眼,屏住呼吸,想吐”
梅根·哈利塞克(Megan Halicek) 15歲時因為脊椎骨折去看了拉里·納薩爾(Larry Nassar)醫生。但在本來應該是例行公事的體檢期間,納薩爾對她實施了性侵:“一次又一次,”哈利塞克今年1月在法庭上作證説,“他對我進行性侵,一邊跟我講他奧運之旅的故事。”
“我緊閉雙眼,屏住呼吸,想吐,”她回憶道。“直到今天,這些感覺仍然存在。”

在聽證會上提供證詞的部分女性。在對納薩爾的宣判聽證會上,超過150名女性站出來,提供了令人痛心的證詞,哈利塞克是其中之一。納薩爾曾是美國體操協會的醫生,也是密歇根州立大學的運動醫學醫生。納薩爾已經對性犯罪行為和聯邦兒童色情指控認罪。2018年1月,一名法官判處納薩爾最高175年監禁,稱“我剛剛簽署了你的死刑執行令。”這位前醫生已經因聯邦兒童色情指控被判60年監禁。那些聲稱納塞爾虐待她們的人包括獲得獎牌的美國奧運選手,包括艾麗·雷斯曼(Aly Raisman)、蓋比·道格拉斯(Gabby Douglas)、西蒙·拜爾斯(Simone Biles)和麥凱拉·馬羅尼(McKayla Maroney)。馬羅尼説,“每次我見到納薩爾”都會受到他的性騷擾。她在2018年4月份的一次採訪中告訴NBC的薩凡納·格思裏(Savannah Guthrie),總共有“數百次”。但大多數都不是著名的競爭對手。她們是學生和年輕的女運動員——體操運動員、舞者和排球運動員。納薩爾作為一個人脈廣泛、才華橫溢的醫生贏得了她們的信任。這也令她們保持沉默。許多受害者是未成年人,有時她們在接受醫療檢查時甚至有父母在場。有證據表明,密歇根州立大學和美國體操協會這兩所與納薩爾有關的精英機構,對有關他虐待女孩和年輕女性的投訴反應遲緩。以下是我們對納薩爾一案的瞭解。
拉里·納薩爾是誰?
納薩爾和一些美國最優秀的體操運動員共事。1986年,他開始與負責選拔奧運代表隊的管理機構美國體操協會合作,擔任訓練師。他曾就讀於密歇根州立大學醫學院,並於1996年成為美國體操協會的首席醫療協調員。他參加了2000年悉尼奧運會、2008年北京奧運會和2012年倫敦奧運會。他也是密歇根州立大學的一名教員,自1997年以來,他一直在那裏教書並行醫——這意味着他不僅是一位著名的運動醫生,而且還是一所學術機構的成員。2015年9月,納薩爾突然從美國體操協會悄然退役。(他已經辭去了首席醫療協調員的職位,但原本計劃在2016年奧運會期間繼續擔任隊醫。)一年後,大量性侵指控解釋了他辭職的原因。
大約300人指控納薩爾性虐待
2016年,《印第安納波利斯星報》(Indianapolis Star)發表了一篇措辭嚴厲的文章,指責美國體操協會系統性地未能保護年輕運動員免受性侵,也未能向當局報告針對教練的指控。它打開了閘門,最終導致了對納薩爾的數十項指控。最初的那篇文章關注的是教練,沒有提到納薩爾的名字,但來自肯塔基州路易斯維爾的瑞切爾·丹霍蘭德(Rachael Denhollander)向《紐約時報》提出了自己的性侵故事,並向密歇根州立大學警方提起了刑事訴訟。
在信中,她聲稱納薩爾在2000年對她進行了性侵,當時她才15歲。丹霍蘭德曾在納薩爾位於密歇根州立大學的運動治療診所求醫,她想要治療的是腰痛,她聲稱,那名醫生在沒有戴手套的情況下用手指侵入了她的陰道和肛門,在另一次就診時,他“明顯勃起”,並解開了她的胸罩,撫摩了她裸露的乳房。“他給人一種非常可靠的感覺,”丹霍蘭德在2016年9月的採訪中告訴《印第安納波利斯星報》。“他能升到這個顯赫的位置是有原因的。説實話,讓我很傷心的是他擁有成為優秀領導者所需要的一切。
他有個性,有技能,有知識,但他利用這些來掠奪他人。真是浪費。”
大約在同一時間,“簡·多伊”(她後來承認自己是2000年悉尼奧運會美國隊的傑米·丹茨舍爾(Jamie Dantzscher)在加州對納薩爾提起民事訴訟,指控他在1994年至2000年期間多次虐待她。數十起類似的指控接踵而至,都是關於一名醫生在提供治療的幌子下對她們進行性騷擾。“多年來,納薩爾一直讓我相信,他是唯一能幫我從重重傷痛中恢復過來的人。對我來説,他就像穿着閃亮盔甲的騎士,”亞歷克西斯·摩爾(Alexis Moore)2018年1月在法庭上説。摩爾説,納薩爾從她9歲起就開始騷擾她。“但是,唉,那光芒矇蔽了我的雙眼,令我備受凌辱。他背叛了我的信任,利用我的年幼,對我實施了數百次性侵。”
最終,125名婦女向警方提起了刑事訴訟,包括受害者、配偶和父母在內的300多人對這名醫生和長期僱傭他的機構提起了民事訴訟,其中最著名的是美國體操協會和密歇根州立大學。一些受害者表示,教練和管理人員知道針對納薩爾的投訴,但沒有對他採取行動。受害者均為女性,其中包括美國著名的奧運選手。艾麗·雷斯曼、蓋比·道格拉斯、麥凱拉·馬羅尼、喬丁·韋伯是2012年的四名金牌得主,她們公開表示納薩爾性侵了她們。在納薩爾被判刑期間,韋伯第一次站出來。西蒙·拜爾斯是史上獲得獎牌最多的體操運動員之一,她説納薩爾也虐待了她。

2018年的宣判聽證會上,一名受害者的父親蘭德爾·馬格雷夫斯試圖攻擊這位前體育醫生。
納薩爾的受害者説,這位醫生精明地贏得了她們的信任。在他所從事的運動中,傷病可能會終結運動員的職業生涯,年輕運動員也要服從他的權威。就連奧林匹克運動員也被告知要感謝納薩爾的照顧;雷斯曼説,美國體操協會的一名官員告訴她,她應該為得到他的治療感到慶幸,因為他是如此優秀的醫生。受害者作證説,他給了她們小恩小惠,用他奧運旅行時得到的小玩意作為禮物。馬羅尼在接受採訪時説,納薩爾只是送給她一些麪包咖啡,就贏得了她的信任,因為她的教練會嚴格控制運動員的體重。納薩爾在表面上對許多被他虐待的人表示支持和友好。“他總是,總是,總是站在我這邊,”雷斯曼告訴《時代》雜誌。“他總是那個會支持我的人,讓我覺得他是我的後盾。我越想,就越意識到他有多扭曲,他是如何操縱我,讓我以為他會支持我,其實他並沒有。”納薩爾最初否認性侵指控,並聲稱陰道插入只是治療的一部分,後來在密歇根州的兩個郡承認了總共10項刑事性侵犯指控。受害者主要是婦女或女孩;第一位男運動員在2018年3月出現。幾乎所有人都是在體檢過程中遭到納薩爾的侵犯,只有一個女孩例外,這是納薩爾家人的朋友,她説納薩爾在她6歲到12歲期間虐待了她6年。除了密歇根州的指控,聯邦檢察官在2016年12月指控納薩爾擁有兒童色情圖片,稱這名醫生擁有約3.7萬張露骨圖片。調查人員是在執行一項與納薩爾性侵指控調查有關的搜查令時發現了這個問題。納薩爾最終對持有兒童色情認罪。
美國體操協會在相關報道披露前數週已經知情就像最近發生的其他性侵醜聞(包括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退休橄欖球球教練傑裏·桑達斯基以及天主教會內部的醜聞等)一樣,一個大問題是相關機構知道什麼,以及它們是何時知道的。美國體操協會的現任和前任成員對該組織對納薩爾的處理提出了嚴厲的批評。數十名成員起訴該組織翫忽職守。
據《印第安納波利斯星報》報道,美國體操協會在2015年6月得知了針對納薩爾的指控:一名教練無意中聽到一名美國國家隊隊員和另一名優秀體操運動員在德克薩斯州的女子國家隊訓練中心卡洛里伊牧場(Karolyi Ranch)討論這名醫生。據美國體操協會稱,2015年6月17日,這位教練把這段對話報告給了美國體操協會女子項目高級副總裁朗達·法恩,法恩立即打電話給該協會主席史蒂夫·潘尼。但體操協會等了五週後才就此事聯繫執法官員,稱自己需要先期進行獨立審查,以此為拖延的理由。
《華爾街日報》隨後報道稱,這起案件在FBI各辦事處之間反覆討論,直到2016年4月才正式啓動,而那時距第一次指控被報道已經過去了10個月。“我非常生氣,在意識到我們受到了虐待後,美國體操協會告訴我正在進行調查,卻任由他繼續騷擾其他體操運動員,”雷斯曼在接受ESPN的《Outside the Lines》採訪時表示,“他們讓我保持安靜。我覺得他們做的是對的,我不想走漏了風聲。我相信他們,我就不應該相信他們的。”與此同時,其他體操運動員達成了和解協議,作為交換條件,她們不可以再公開發表聲明:據報道,2012年在倫敦奧運會上贏得金牌的麥凱拉·馬羅尼如果説出納薩爾的事(她最初是在2016年12月站出來的),將面臨美國體操協會10萬美元的罰款,這是125萬美元和解協議的一部分。美國體操協會隨後發表聲明稱,“沒有、也不會為麥凱拉·馬羅尼描述自己受到拉里·納薩爾的傷害和虐待的勇敢言論索要任何金錢。”
《印第安納波利斯星報》的廣泛調查顯示,美國體操協會的問題不僅限於納薩爾。《星報》發現了教練和其他人不去向當局報告性侵的規律,隨後發現了跨度20年的360多起案件,在這些案件中,體操運動員指控教練有不當性行為。其後,體操協會聘請了前聯邦檢察官黛博拉·丹尼爾斯(Deborah Daniels)對其處理性侵犯指控的方式進行獨立審查。丹尼爾斯在審查報告中呼籲該組織進行“徹底的文化變革”,並指出,精英運動員接受的訓練和教育是要服從教練等權威人物,這種氛圍是舉報和根除虐待行為的障礙。美國體操協會一致通過了所有70項建議並付諸實施。但一些運動員表示,這些努力還遠遠不夠。在對美國奧委會和美國體操協會提起訴訟後,雷斯曼在一份聲明中表示:“我的首要任務是推動變革,讓下一代運動員更安全。很明顯,這些組織無意適當地解決這個問題。經過這麼長時間,他們仍然不願意進行全面調查。”
密歇根州立大學要承擔什麼責任在納薩爾被判刑幾個月後,密歇根州立大學同意向納薩爾虐待事件的300多名倖存者支付5億美元。在5億美元中,將為332名舉報虐待的人撥出4.25億美元,另外7500萬美元將留給未來可能挺身而出的受害者。(密歇根州立大學的和解協議與針對美國體操協會的其他訴訟沒有任何關係。)但密歇根州立大學對納薩爾的清算是不完整的。
一些人表示,大學教練、工作人員和其他大學員工知道針對納薩爾的指控,還有一些人告訴ESPN雜誌和底特律新聞(Detroit News),在納薩爾最終於2016年被解僱之前,她們早就警告過教練、教練員和其他大學官員他的不當行為。納薩爾的前老闆、密歇根州立大學骨科醫學院前院長威廉·斯特拉姆佩爾(William Strampel)也面臨其他指控,被控與不當性行為和濫用權力有關的罪行,包括性侵犯、口頭辱罵和向女學生索要裸照。他還面臨“故意翫忽職守”的輕罪指控,因為他未能適當監督納薩爾或執行適當的醫療協議。
**體操運動員特別容易受到虐待嗎?**在納薩爾一案中,還有一個更廣泛的問題是機構的責任:精英體操制度本身。虐待在奧運項目中隨處可見。美國奧委會已採取措施解決這一問題,包括開設美國安全體育中心(US Center for SafeSport)。該中心現在是一個獨立的非盈利機構,負責監督所有49家奧運會管理機構的虐待報告以及教育和培訓。
一些人認為,某些因素使精英體操運動員更容易受到虐待。體操運動員走到世界巔峯,通常都不到二十歲:蓋比·道格拉斯在2012年贏得倫敦奧運會個人全能冠軍時剛剛16歲。這意味着這些未成年人要面臨着艱苦的體育訓練和極度競爭的環境,這可能使她們容易受到虐待——記者瓊·瑞恩在1995年出版的《漂亮盒子裏的小女孩》一書中描述了這一點,這本書揭露了頂級女子體操和花樣滑冰運動員面臨的虐待。瑞恩總結説,女孩子在這項運動中不顧一切地取得成就,也不顧一切地取悦周圍的成年人。
這讓她們非常脆弱,很容易被利用,**在這種環境下,“異常開始變得正常。”多倫多大學運動機能學和體育教授阿什利·斯特靈(Ashley Stirling)強調,任何年齡和性別的運動員都可能會遭受性虐待,但是,她説,研究表明,在運動員中,處在“即將取得成就的年齡”的女性是最脆弱的——在體操運動中,通常是青少年。處在激烈的競爭中,這讓運動員害怕説出自己的想法,因為她們擔心説出來,可能自己多年的努力也會付諸東流。萊恩説,十幾歲的女孩像職業運動員一樣在巨大的壓力下訓練,她們很感激能和頂級教練在一起。她們在這項運動中取得成功的機會窗口非常有限。可以説,惹是生非不是一種選擇。“這些都是年輕的女孩,”**她説。“如果你是一名精英體操運動員,你就是一個完美主義者。你會全力以赴。你的父母可能為了你的訓練和比賽費用已經抵押了房子,他們對你的成功寄予了厚望,所以你不願意讓任何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