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無神論史》連載59——曹端反對淫祀和批判異端_風聞

**編者按：**為宣傳科學無神論，從9月10日起，我們將連載李申的專著《中國無神論史》。李申，1946年4月出生，河南孟津縣人。1969年畢業於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原子物理系；1986年畢業於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世界宗教研究系，獲哲學博士學位；2000年任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研究員、博士生導師，儒教研究室主任。2002年轉任上海師範大學哲學系教授。現任中國無神論學會顧問、國際儒學聯合會顧問、中國反邪教協會副會長。

第十三章 明清時代的無神論

二、明代儒者查禁淫祀事略

和歷史儒者一樣，明代的儒者，也有許多人自覺地進行廢除淫祀的行動。

解縉是明初重臣，他曾建議“絕鬼巫，破淫祀”，把那些謬妄的“經咒”燒掉，以“絕其欺誑” （《明史·解縉傳》）。

和他同時的胡廣之子胡祺,做彭州主官，在任上“平冤獄，廢淫祀”（《明史·胡廣傳》），得到百姓擁護。

和他們大約同時的任昂，於洪武十五年作禮部尚書，一面建議廢除淫祀，一面建議各地要認真祭祀李冰、文翁、張詠、狄仁傑等或“遺愛在民”，或“為民捍患”或曾“以勞定國”，或曾“以死勤事”（《明史·任昂傳》）的所謂先賢。

郭敦，做衢州知府，曾禁止當地民眾聚會淫祠。有一次郭敦病了，有人認為是他得罪了神祇，勸他開放禁令。他不聽，病也好了。

永樂十三年，北京皇宮三個大殿同時火災，皇帝徵求“直言”。鄒緝當時是皇帝的講經官，建議皇帝不要到佛寺道觀去進香祈禱，認為這是淫祀，不僅無福，而且“蠧財妄費”（《明史·鄒緝傳》），也不合天意。

石天柱，正德十一年，做工科都給事中，負責國家工程建設事項。泰山山上碧霞元君祠祠官黎清，請收香錢作為祠廟的維修費。石天柱認為，泰山上只有一尊神，那就是東嶽神。碧霞元君神屬於淫祀，沒有批准。

張弼，成化年間，做南安知府，地處兩廣交界。拆毀當地淫祠一百幾十座，全部建作社學。

張昺於成化八年做鉛山知縣，率眾砍倒當地妨礙莊稼的神樹，杖殺興妖作怪強姦婦女的巫師，拆毀當地的全部淫祠廟宇。

成化二十年，劉槩做壽州知州，“毀境內淫祠幾盡。三年，教化大行。”（《明史·湯鼐傳附》）

成化十四年，林錦作靈山縣令。這裏“尚鬼”。林錦到任後，即大興學校，廢除淫祠廟宇。

彭韶，做四川按察使，盡毀境內淫祠。他建議當地長官，讓特別痛恨淫祀的儒士林邦俊執行此事。並把所拆毀的廟宇，“依洪武禮制，設立鄉社、鄉厲二壇，使鄉老率其居民，以時薦祭。”（《彭惠安集》卷八《與郡守嶽公書》）

陸震，做泰和知縣時，毀境內淫祠。

林俊做雲南副使，鶴慶玄化寺自稱有活佛，每年聚集士女上萬人，爭相用金粉塗佛面。林俊下令焚燬佛像，焚後所得的黃金用來償還民眾所欠債務。又搗毀淫祠三百六十所，用撤下來的建材修建學校。

吳廷舉做順德知縣，搗毀淫祠250所。

歐陽鐸做延平知府，搗毀淫祠數十上百所，用撤下來的建材修建學校。

王科，做藍田知縣，拆毀境內淫祠，把拆下的建築材料用來修繕學校。

黃直做漳州推官，搗毀淫祠，用撤下建材修橋樑。

徐階，嘉靖年間曾做宰相。他做地方官時，也曾拆毀淫祠，用來創辦鄉學和社學。

吳履做南康丞，南康有淫祠。每當祭祀時，總有蛇出現，民眾指以為神。吳履把巫者抓來，加以斥責。把神像沉入河中，淫祠隨之斷絕。

丁積做新會知縣，“俗信巫鬼，為痛毀淫祠。”（《明史·丁積傳》）後來縣裏大旱，他在山頂修築祭壇，從早到晚，拜伏在祭壇之下。八天，天下了大雨，而丁積也得了大病。

明代儒者把拆毀淫祠的建築材料用於修建學校，給後人做出了榜樣。

三、曹端反對淫祀和批判異端

儒者曹端，明代初年儒者。喜歡讀謝應芳的《辨惑編》，曾勸告父親不要信佛。他上書當地長官，請求搗毀淫祠。有人講述他一生中逐年所行與反對淫祀、批判佛老有關的事蹟：

戊寅（年），有斥風水事。己卯，有罷神賽事。壬午，有請毀淫祠等事。甲申，有闢巫覡等事。丙戌，有止赴水陸會等事。……己亥，有非修五嶽廟等事。庚子，有不赴齋醮等事。辛丑，有答不事鬼神等事。壬寅，有調官及不避太歲土旺等事。……（曹端《曹月川集·諸儒評論》）

他僅僅活了五十幾歲，成年以後，差不多一半時間都用在反對淫祀、批判異端的工作上。

他著有《夜行燭》，認為迷信淫祀的人們如同黑夜走路，他要給這些人一點光亮。

《夜行燭》首先指出，信奉異端無益有害。他説梁武帝、宋徽宗，一個篤信佛教，一個崇拜道教。他們“妄為齋醮之説”。其結果，梁武帝餓死在台城，宋徽宗做了俘虜，流落金國。這些人都是要尋求死後的幸福，卻不料在世時就遭到了禍災。

有人和他討論為什麼要廢除淫祀。他舉例説，假如有這麼一個人，不贍養父母，使父母流落在外，靠乞討度日。他的兒子卻在家裏殺牛宰羊，吃酒彈唱，宴請外來賓客，醉飽連日。他的父母悲泣而歸，卻不讓回家，又哭泣而去。你們説，這個兒子怎麼樣？大家説，自家父母不養，卻養外人，就是孔子説的不愛敬自己父母卻愛敬別人的人，悖德悖禮，是最忤逆不孝的人。曹端説，那些不祭祀自家祖宗父母，卻祭祀外神他鬼，並且畫了神像，在家裏天天燒香上供。這還不完，又要到外面享賽某廟某神，這和那個不孝之子有什麼區別？

曹端説，要獲得幸福，靠的是自己的德行，這樣才能得到好的報應。如果不修養德行，只想着怎樣諂媚佛祖菩薩，討好各路神仙，卻不知道“獲罪於天”，不僅不能致福，而且足以快速造成禍災。

他還和郡裏當差的吏員們討論淫祀問題，即祭祀那些不該由自己祭祀的鬼神。他説，就像太守，如果清廉，大家都信服。卻有人殺豬宰羊，抬着禮物，敲鑼打鼓，要賄賂太守，請求免除官差國税，會怎麼樣？吏員們都説，這不找死嗎！曹端説，用祭品諂媚、討好鬼神，是一個道理。假如鬼神果然神明，也是討死的行為。假如鬼神不神明，又何必諂媚討好他！

還有，假如一個搶劫，一個殺人，上司追查。他們夜裏都帶了珍寶，請求太守免罪，太守可以放他們嗎？現在有些人，不想着行善。做臣子的不忠於朝廷，做兒子的不孝父母，做弟弟的不謙讓哥哥，做媳婦的不順從丈夫，積累惡行，天理不容，卻想着祈求鬼神，做非分之想。在鄉里到處修建淫祠，誘惑鄉親。在家裏裝飾神像，早晚供養。假如沒遭災禍，就説是敬神的結果。假如未能倖免，就説是自己還不夠恭敬。只知道依仗鬼神，卻不懂得要修身為善。他們就不想一想，神祇都是正直無私的，怎能接受人間這種違法行賄的孝敬！

聽完曹端的講述，吏員們都歎服不已。

曹端四十八歲時，學生中有親人去世要請僧人做佛事。曹端責備他説，僧人死了不用道士，道士死了不用僧人。我們儒者讀的是孔孟的書，死了卻用僧人道士的追薦，這不是糊塗嗎！學生説，要僧人超度父母，這是做兒子的心情。曹端説，親人去世，向佛、菩薩禱告，要他們超度，這是不把親人當君子，而把親人當做惡行很多的小人，怎麼可以這樣對待親人呢！假如親人有罪，豈是禱告佛祖能夠免除的嗎？學生説，舉世都這樣。假如不做佛事，就會被別人認為是不慈不孝，被人誹謗。曹端説，那些隨波逐流的，是不讀書的兒子。讀了儒家的書，卻不以違背禮制為錯，而以違背鄉俗為錯，能夠算得上是有德有道的人嗎！大家都這樣，假如您能特立獨行，大家也會轉謗為譽。

於是他讓自己的兒子和另一學生做贊禮，幫助這位學生依照儒教的禮儀埋葬了親人。得到鄉里稱讚。

曹端四十九歲時，一位學生母親要到解州祭祀關羽，學生要請假隨行。曹端把學生們集合起來説道，妄行淫祀，諂媚鬼神，不是我的學生。學生説，這是母親要去。曹端説，這是因為你平素很少用道義勸告母親，母親離開閨門，要行淫祀，應該曉以大義，以死相諫。現在你不能諫爭，又要助長，能夠算孝嗎？孔子説過，父親有能夠諫爭的兒子，就不會讓父親陷於不義。學生説，從陝西到江浙，千里赴會的人多了，不單是我一個人。曹端説，這些無知的人，不懂道理，糊塗行事。你讀儒書多年，豈可混同流俗！況且關雲長剛明正直，沒有一點私心邪道，所以他生為侯王，死為明神，怎肯接受一個鄉下女子的褻瀆。當今朝廷的祀典，從古到今的忠臣烈士，春秋的祭祀，都各有名分。府裏可以祭的，州里就不敢參與；州里可以祭的，縣裏也不敢參與，何況民間百姓，更何況一個婦女呢！這件事，於古則違禮，於今則違法。你卻阿意曲從，越禮犯分，這是讀書學禮的人所應該做的事嗎！禮制規定，婦人無故不出閨門。又曰婦人不下堂送客。又曰婦人既嫁，不百里奔喪。現在你的母親卻不是這樣，又出閨門，又下堂，還要到百里以外，你還不諫爭，這算是孝子嗎？

學生表示認識錯誤，不讓母親去解州。

曹端就是這樣，苦口婆心，勸告鄉親不要祭祀不該祭祀的鬼神。在明朝思想史上，留下了獨特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