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初冬的庭院，我與秋天對飲_風聞

    路邊的廣播在不厭其煩重複，冷空氣再度來襲的警報。緊閉了窗門，庭院在昨夜丟失了一抹金黃。

    天空蒼白，樹木轉黑，在乾枯的枝椏與大地之間，凝結着灰色。

    不遠處，秋天還坐在田梗上，抽完最後一垛草煙，不緊不慢捲起掛在枝杈上的行裝，走向冬天做了一個成熟紳士般的道別。

    不知冬天是如何回應的。而我只問秋天：“要去哪裏？有預定他鄉的客棧嗎？”

    秋天泛起迷一樣的酒窩，微笑着答道：“請我去你家暫住一陣子吧。”

    一個多麼突然而愉快的決定，完全符合我那未吐露的心思！我欣喜地目送着秋天大大咧咧地走進了家門。

    不用虛詞客套，秋天彷彿來到自家一般，將在外辛勞一季的所有一一碼放到客廳的茶几上、廚房的櫥櫃裏，還有樓梯下的儲藏間。

    如此豐盛的見面禮，既讓我意外又好像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感謝秋天的大度恩賜那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不知怎的，我情不自禁地將目光轉向駐足於窗外的冬天，儘管那是個冷若冰霜的背影，若不是它霸氣地從天而降，我又怎能有此收穫。

    我開始好奇，秋天對冬天道別時耳語了些什麼，竟能讓暴虐的北風之神披着白色的戎裝為守護渺小花骨朵的綻放而忍受一個又一個漫長寒夜。

    那是秋天和冬天之間的秘密，沒有人知道現象的底下生存着什麼，一如秋天沒有下地獄，而冬天不動聲色地屹立在通往天堂的路口。

    “別愣着了，趕緊準備可口的菜餚來，不要辜負了今年新釀的美酒。”秋天催促我道。

    廣大智慧於我何用，那是宇宙虛空的外表。我差的只是一桌酒菜。

    嬉戲作樂的時代對我雖已一去不返了，那並不妨礙我將酒杯再次斟滿，舉起歡笑。

    在這個冬天，幸會了秋天，就讓我們痛痛快快一起飲酒吧。

    入口是我的青春時代，那有着玫瑰花、美酒，和揮汗的季節積攢下來的財富。

    青春曾那麼年輕，玫瑰不及它的鮮豔，水晶也不及它的光彩。享受這一瞬間，這一瞬就匯流入了生命的全部。

    飲酒吧，不要抗拒酒精的麻醉。清醒與麻醉，在原野上相逢，又一同離開了城市；

    相逢與離開，那都是生活，而生活總是歌頌美好的。

    生活的本質無非是：唯物而生，有心而活。

    但在僅存“生”的棋盤上，誰不是命運棋手的消遣物？

    飲酒吧，敬那些曾經擦肩而過的秋天，現在與我對飲的，該是秋天的今生吧。

    “不，這個冬天，在此庭院歇腳的是下一個春天的前世。”秋日如是回敬道。

    杯中酒還在懷中打轉。忽然，我明白了，明白了秋天對冬天的密語。

    莫不是，秋天是春天的正果，春天是秋天的來世。冬天只是公證者。

    既是如此，還要多説什麼呢。享受有酒不醉的今朝吧，

    等待春天醒來，再造花環和陸地，珍珠與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