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最佳豹糞,誰見過!_風聞
猫盟CFCA-猫盟CFCA官方账号-民间野生猫科动物保护联盟2021-12-17 08:41
下坡的時候,山裏一樹一樹的明亮黃色吸引了我,正納悶這個季節啥植物開這麼鮮豔的花呢,聽到身後巧巧一聲驚呼:哇!!回頭一看,二寶發現了豹糞。
從顏色來看,這是一坨非常新鮮的豹糞,二寶推測時間差不多有一週。我們興奮地拍了照,記錄好座標,我從揹包裏翻出一個乾淨的塑料袋,二寶已經用樹枝自制好一雙筷子等着了。
他輕輕地夾起豹糞,我們又一次發出了“哇偶~”——這坨豹糞拎起來竟然是完整的一長串!

喜提豹糞!©巧巧
在和順的第一次巡護,就喜提豹糞,還是非常新鮮完整的一坨,四捨五入不就等於是跟豹子相遇了嗎?我開心得飛起。

那一樹一樹的黃色原來不是花,而是果子,請教了子馭,這個叫槲寄生 ©小小崔

冬日裏的好天氣,山裏格外美 ©小小崔
和老豹子隊員一起巡護
2021年的最後一個月,我終於有機會再次去和順,但在此之前我沒有在和順爬過山,因此跟着老豹子隊員去山裏巡護是我最期待的一項工作。
老豹子隊員二寶,已經是當爺爺的人了,按輩分我應當叫他二寶叔,但是二寶真的很可愛,以至於我覺得叫叔顯得生疏了些。
二寶家在西馬泉村,一進大門,看到他家的狗狗很乖巧地坐在院子裏,也不衝我們叫。二寶背上一個不大的挎包,拎着斧頭和我們一起出門,漂亮狗狗跟着他到車門前,親暱地把前爪搭在二寶的胳膊上。

二寶家的帥狗狗 ©小小崔
修建風電時開闢的寬闊山路,讓車子能夠爬到樑上,在二寶的指揮下停車,商量好路線,我們兵分兩路,郭婷和老豹子隊員王傑走社區,我和巧巧跟着二寶巡護。
巧巧將執法記錄儀別在我的揹包帶上,説:跟着二寶去巡山咯~ 這是巡護非常有儀式感的開場。
這片山頭是二寶的負責的區域,他熟悉這裏的每一條路,跟着他我們走得很輕鬆。直到一處灌叢,二寶率先鑽了過去,我趕緊拉起衝鋒衣的帽子,也一頭紮了進去。
巧巧在後面喊道:“這是不是得砍一砍呀,也太難走了!”二寶卻指指右後方:那裏有路。原來不是灌叢長滿了路,只是抄了個近道。

跟着二寶去巡山 ©小小崔
這個季節,山上一片枯黃,沒走多久黃土就爬上了鞋面和褲腿。沿着小路往下,太陽不容易照到的地方殘留着小片的積雪。
雪地上融化出幾個巴掌大小的圓圈,二寶用斧頭柄指給我看:“豹腳印。”我不明所以,這咋看出來的呢?沿着這幾個圈再往前,果然看到兩隻尚未消融的完整豹爪印,和前面的窟窿連起來 呈現出一條明顯的足跡鏈。
二寶仔細地砍掉了路邊橫升過來的灌木,原來,這柄斧頭並不是為了給人助攻,而是用來給豹子開路。


發現了豹的足跡鏈 ©小小崔
不同於我東張西望到處瞎看,二寶總是小心地注意着腳下與兩邊,尤其是到開闊的平台處,他會格外仔細地查看,那是豹子喜歡來的地方。
然而豹子的腳印不容易見到,野豬的腳印到處都是,它們拱出的凹槽也很常見。二寶會觀察一堆野豬腳印,估計一下這裏路過了幾隻野豬。
這一區域有12台相機由二寶負責,反盜獵巡護每月一次,二寶每次都是獨自一人上山,看看相機是否完好,檢查山裏有無電網、獵套、獸夾。
巡護不會每次都走同一條路線,久而久之這一片的每一寸土地他都爛熟於心了。

野豬的足跡鏈 ©小小崔
二寶也熟悉當地人的情況,他説拉電網的人通常會騎摩托車運輸電網以及工具,而摩托車是上不去高處的,溝裏可能是放電網的高發地。而且電網也不會放在草木多的地方,容易起火。
就是在去溝裏的路邊,我們發現了豹糞。後來因為走到一半沒路了,只得改變路線,決定從九寨谷下山,到達霍城村附近與郭婷和王傑會合。
下山途中經過一個水庫,左邊一條岔道上,有兩條非常粗的車輪印子,二寶説這麼寬的印子只能是挖機的。時間尚早,我們決定進去看看。

挖機的車轍,路上還有許多小動物的足跡 ©小小崔
沿着車轍,走到了水庫上游,過了一道壩,基本上就算走到頭了,前面的坡上石頭凌亂地裸露,不難猜測挖機進這裏是為了採石。
積雪上有野雞的爪印,眼尖的二寶發現左邊一棵小樹旁的鐵絲——有人在這裏下過套。下套的人顯然有經驗,這是一個小溝口,一潭積水已經結冰了,左側有一條明顯的小徑,動物會從這裏下山。

二寶在拆除鐵絲 ©小小崔
拆除了鐵絲,我們也差不多到了該返回的時間。跟着二寶,我就像是一個陌生的遊客,有一瞬間我突然覺得沒有比“老豹子”更貼切的稱呼了,熟悉自己的領地又時刻保持敏鋭,二寶走在這山裏的時候,和豹子是一樣的。
“我喜歡上山。”退耕還林之後,不用再上山種地,但他還是喜歡去山裏。巡護已經成了一種習慣,獨自一人進山他也絲毫不會害怕。對二寶來説,巡護的意義,或許已經超出了工作和任務。
在山裏走得多了,自然有機會親眼見到豹子,今年7月二寶就見到過一次豹子。他指着溝谷對面給我比劃,“就這麼近,聽到有什麼東西的叫聲,就看到豹子叼着小山豬(當地把野豬叫做“山豬”)跑過去了。等我拿出手機,已經看不到了。”
太行山,就是這樣一個人和動物離得很近的地方。雖然親眼看到的只有頭頂飛過的一隻猛禽和山坡上奔跑的雉雞,但是各種動物的足跡和糞便貫穿整個巡護的始終。

我們還遇到了一個獵殺現場,應該是豹貓乾的,二寶説羽毛像是野雞的 ©小小崔
老豹子隊員守護着這裏,他們的存在,也潤物無聲地改變着當地人。
二寶説,現在大家對紅外相機都習以為常,也不咋丟了。以前相機丟得多,因為大家都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東西,有時候出於好奇就拿走了。
人們會習慣紅外相機,也終會習慣與豹為鄰。在通往人豹安居城的路上,老豹子隊員是橋樑。

二寶説:“我們去那邊高的地方,觀察觀察地形” ©小小崔
跟着大錘走社區
隨着和順縣華北豹全域調查的啓動,我們也將反盜獵巡護與宣傳工作向更多地方延展。這次的目標地是東邊的平松鄉和松煙鎮。
到了平松鄉,整個街道冷清得只能聽見風吹的聲音,可能是因為天氣冷,又是大清早的緣故。
老豹子隊員王傑和郝耀華找地方掛橫幅去了, 我和大錘走進一家小超市,説了聲“您好”,老闆娘胳膊肘支在櫃枱上沒有説話。大錘拿出宣傳冊,繼續説“我們是……華北豹第一縣……不能打野生動物……”
大錘講完了,老闆娘還是不説話,我瞬間感覺屋子裏的空氣比外面還冷,但我身邊可是李大錘啊,她將傳單交給老闆娘,説“您看一下,我們先走啦”,就拉着我出了門,相視一笑,我倆直呼“好冷啊哈哈哈哈~”

元氣滿滿的大錘 ©小小崔
高冷可打擊不了我們的熱情啊,我和大錘又去了一家超市、一家飯館和唯一一户開着門的居民家,當然也沒放過唯一一個路過的行人,他説:“打獵我們會管的”,後來我們看到他走進了林場的辦公樓。
合山村有一個景區,臨山立着一個巨大的石像,王傑説這是三聖母,有50米高,石像附近是公園,冬季處於關閉狀態。
走進一個小巷,幾乎每家門口都掛有農家樂的牌子,農家樂比較多的地方是我們要重點宣傳的。
王傑和郝耀華幹活很麻利,掛好橫幅就來幫我和大錘,他們跟村民自然又熟絡地攀談,既打聽消息又跟他們普及反盜獵。
早就聽説王傑社區工作很厲害,郝耀華加入老豹子隊不久,業務上也分毫不含糊。

每家都是農家樂的小巷子 ©小小崔

在合山村掛了一個橫幅 ©小小崔
松煙鎮的南天池村也是一個景區,村裏人看不到人影,我和大錘走了一圈,發現大家都聚集在村委會打掃衞生。
他們説的方言我不能全部聽懂,但明顯能感覺到大家看到宣傳頁上野豬的照片時話變多了。
“山豬都把莊稼吃光了……” “保護這東西幹啥呢?”“山豬害人,也沒有人管管……”
從平松鄉到松煙鎮,跑了好幾個村子,一路都能感受到村民對野豬的怨念非常之深。

南天池村,村口有好看的木頭籬笆 ©小小崔
剛從和順回來,就聽説了野豬擬從“三有名錄”刪除的消息。
農民在乎的是自己的莊稼,最深受其害的是農民,就算野豬不再受法律保護了,農民又如何承擔與野豬對抗的成本與風險呢?野豬問題還是需要好好想一個行之有效的辦法。
王傑説,今年野豬下山其實比去年少了。我們去走訪,村民一看是“上面來的”,必然會説得很嚴重,期望有人儘早管一管野豬的問題。但王傑作為本地人,得到的消息肯定更為真實,這也是老豹子隊員的無可替代之處。
至於野豬下山為什麼今年沒有去年多,很難推測,還需要科學的調查。

大家拿到宣傳冊,看到野豬就開始訴苦了 ©小小崔
聽大錘説,馬坊鄉發現獵套、獸夾的現象比以前少多了,那是我們做宣傳最多的一個鄉。我想到了我們在馬坊針對野豬問題做的種種工作,馬坊鄉的人們對野豬的態度或許也不同於其他地方了。
只要我們一直在路上,轉變總會慢慢有的。大錘很耐心地跟大家解釋,肯定會管的,野豬的事還需要再想想辦法,但別自己去打,很危險……

在景區門口掛了一個橫幅 ©小小崔
其實文章到這裏就該結束了,但我還想説説美麗的風闖村,那麼就以它結尾吧。
風闖村是一座彩色的村莊,村裏的屋子都是用丹霞色彩的石頭搭建成的,跟村莊後面的山一樣,特別美。

彩色的石頭房子和彩色的山 ©小小崔


牆上的花朵,也是用彩色石頭拼出來的 ©小小崔
我們在街道上只看到一個村民,原來風闖村早已易地搬遷,村裏現在沒人住,只有養牛的農户會回來看牛,以後可能要拆掉了。
我拍了好多張照片,有點捨不得離開,冬天總是蕭瑟的,若是夏天,風闖村該多麼好看呀。
而現在它就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被現代化的車輪遠遠地丟在原地,這座列車呼嘯而過的風似乎要把它最後的殘骸也吹化了,還有機會再看到夏天的風闖村嗎?
我有些惆悵,村莊也會老去。但一想到華北豹還在這裏,靠譜的老豹子隊員們還守在這裏,荒野不會老,心裏又變得温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