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文帝,終於害死了他弟弟_風聞
地球知识局-地球知识局官方账号-人文+地理+设计=全球视野新三观2021-12-17 08:29
12月14日,漢文帝陵墓的確切位置得到了國家文物局的確認,位於陝西西安白鹿原上的江村大墓,就是漢文帝的“霸陵”。隨着考古發掘的開展,漢文帝生前身後的事蹟,引起了廣泛關注。
漢文帝霸陵所在▼
歷史上對於漢文帝的評價,向來爭議較小。他的勤儉節約、輕徭薄賦、寬刑慎殺、虛心納諫,受到後世的普遍讚譽。然而,漢文帝對淮南王劉長謀反案的處理,卻頗受爭議。而且史書上對案件本身語焉不詳,這件大案應該存在很深的隱情。
在揭開迷案之前,我們先來了解一下淮南王劉長的身世。
淮南王劉長
劉長是漢高帝劉邦的第七個兒子。劉長還未出生,他的母親趙姬就被捲進一起謀反案被關進監獄,劉長就出生在獄中。趙姬生產後不久就含恨自殺了,劉邦讓呂后撫養孩子長大,並分封他為淮南王。
呂后執政時期,劉長因為與呂后的特殊關係,沒有遭到加害。劉長成年以後,力大無窮,能扛起銅鼎。漢文帝即位後,劉長成了他唯一在世的兄弟。
劉長經常仗着與文帝的親厚關係,橫行不法,入朝覲見文帝時,驕橫無禮,與皇帝一起打獵,同乘一輛車,還稱呼文帝為“大哥”。而文帝經常赦免劉長的種種過失。
劉長怨恨呂后的寵臣審食其當年沒有營救他母親,於是親手捶殺了審食其。按照漢朝法律,殺害列侯是重罪,而劉長卻振振有詞,一一列舉審食其罪過。文帝仍然沒有治他的罪。
自此以後,劉長便更加驕橫不法,禮儀規格比同天子,甚至連薄太后、太子、朝臣都沒有一個不怕他。大臣袁盎向文帝進諫道:“諸侯王過於驕縱,必生禍患。”但文帝不聽。
春秋時期,鄭莊公不斷縱容他的弟弟共叔段違背禮法、不斷擴張勢力。有大臣勸諫鄭莊公約束共叔段,鄭莊公説:**“多行不義必自斃。”**意思是,等共叔段鬧出大的亂子來,就有了藉口和機會一舉收拾他。而漢文帝對淮南王的縱容,與鄭莊公可謂如出一轍。
後來,劉長又在淮南國幹出了很多出格的事,比如:驅逐朝廷派遣的官員,自行任命官員,自行頒佈法律,擅自處死犯人等等。漢文帝甚至都沒有親自下詔申斥他,而是讓舅舅薄昭給劉長寫了一封信,規勸他改惡從善。
如果漢文帝真愛他的弟弟,一定會嚴厲制止他繼續犯錯,而文帝卻表面上加以規勸,實際上繼續縱容他,等待他邁出危險的一步。就在薄昭給予淮南王書信後不久,一件謀反案東窗事發了……
文帝六年(前174年),丞相、御史大夫、宗正、廷尉等大臣上奏:淮南王劉長派人勾結棘蒲侯柴武的兒子柴奇,企圖用輦車40輛,在谷口謀反。在奏疏中,大臣們連篇累牘地羅列劉長平時的各種不法行為,卻對謀反事件本身一筆帶過。
奏疏中提到的“輦車”,是一種人力車,主要用於在崎嶇的道路上給軍隊運送輜重。某些崎嶇的道路馬車無法通行,就只能靠這種人力車來運輸。
谷口是指西漢的谷口縣,位於今天的陝西省淳化縣以南,涇陽縣西北,這裏是關中平原的北部邊緣。谷口縣北面有一座東西走向的高峻山脈——九嵕[zōng]山。涇水在九嵕山中刻出了一道峽谷,流進關中平原。所謂的谷口,實際上是指九嵕山涇水河谷的的谷口。
從長安出發,途徑谷口,進入涇水河谷,再沿着河谷溯流而上,就可以到達西漢皇室一座最重要的避暑行宮——甘泉宮,其位於今天淳化縣境內的甘泉山上。
從長安至甘泉宮▼

所以谷口謀反的真相,可能是趁漢文帝前往甘泉宮,或者從甘泉宮回長安的途中,用40輛輦車堵塞崎嶇的峽谷山路,再趁機襲擊皇帝車駕。
棘蒲侯柴武
耐人尋味的,對於這樁謀反大案的另一個主謀——棘蒲侯柴武之子柴奇,奏疏中只提到他的名字而已,按照漢朝的律法,參與謀反者都應判處死刑。在《漢書·高惠高後文功臣表》中,也明確記載柴奇因謀反伏誅。
但柴武似乎並沒有受到此案的牽連。《史記·高祖功臣侯者年表》中記載,柴武死於文帝后元元年(前163年),也就是説,柴武在谷口謀反案後活了十餘年才逝世。而且更奇怪的是,柴武還能一直保有棘蒲侯的爵位,直到柴武逝世,才因為他們家參與過謀反,不讓他的後代繼承列侯爵位。
雖然説漢文帝廢除了連坐,但是兒子謀反伏誅,父親還能繼續在朝廷享有列侯爵位,縱觀歷代史冊也十分罕見。這隻能説明一點,漢文帝不想牽連或者不能牽連柴武。
之所以這麼説,是因為漢文帝在處理整個案件,總體而言帶有明顯的傾向性,謀反案的兩大主謀——劉長、柴奇所遭受的處罰輕重不一。淮南王劉長不但本人獲罪,而且他的屬官、親信被一網打盡,全部處死;而柴奇這一方除了本人伏誅,連他父親的爵位都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漢文帝之所以這麼做,可能有兩種原因。其一,漢文帝只想扳倒驕橫不法的劉長,剷除不服中央法令的淮南國,只要達到這一目的就行了,不必牽連旁人。其二,柴武的背後有着十分複雜的勢力,如果要徹查,勢必牽一髮而動全身,打擊面過寬不好收場,會影響朝政穩定,因此只殺掉與此案有直接牽連的柴奇,達到敲山震虎的目的就行了。
那麼,柴武在當時有着怎樣特殊的地位,令漢文帝不敢輕易動他呢?
史書中記載,無論是在楚漢之爭,還是西漢建國後,柴武都戰功赫赫。後來,柴武擔任過大將軍,誅呂政變後,曾與周勃、陳平等人一起擁立代王劉恆為漢文帝。
由此可見,在文帝初年,柴武是僅次於周勃、陳平、灌嬰的軍功集團頭目。等到陳平、灌嬰去世,周勃獲罪失勢,柴武成為了軍功集團地位最高的領袖。
漢文帝上台以後,為了鞏固自身的權力基礎,不斷削弱、打壓軍功集團,很多沒有實際官職的軍功集團都被趕出京師,回到自己的封地去,成了沒有權勢只剩待遇的富家翁。
另一方面,不斷遭到漢文帝打擊的軍功集團不會坐以待斃,甘當俎上魚肉。因此,谷口陰謀很有可能是軍功集團針對漢文帝的一次未遂的反擊。柴奇的背後是柴武,而柴武的背後,很有可能是整個軍功集團。
根據《史記》的記載,柴奇謀反之事被朝廷發覺,有關部門追查治罪,牽連上淮南王劉長,因此朝廷徵召淮南王來京。
這透露了兩大信息:首先,谷口謀反案事發時,劉長遠在淮南國。按照漢朝制度,諸侯王一年中大部分時代待在自己封國內,只在歲首時入朝覲見一次。其次,柴武之子柴奇才是謀反案的具體執行者,事發之後,司法部門審問柴奇,追問同謀,這才牽連上淮南王。
預謀襲擊漢文帝的地點選在關中谷口縣,如果由遠在淮南國的劉長來遙控指揮,自然很不方便。所以案件的真正主謀應當是近在長安的柴奇和他背後的勢力,也就是以柴武為首的軍功集團。
永遠的污點
當時,劉長在淮南國勢力很大,掌握了生殺大權,也極有可能控制了國內的軍隊。一般來講,除了每年入朝一次,朝廷一般不會單獨徵召諸侯王入京,除非要處置他。如果劉長真的與柴武等人勾結謀反,那麼朝廷派人來徵召,劉長為什麼不懷疑東窗事發,從而乘勢反叛?而是乖乖地跟着朝廷官員來到長安束手就擒。
高帝時代的多次諸侯王反叛,多次都是因為朝廷徵召而引發的——諸侯王本身心中有鬼,擔心一去不復返,索性反叛。如果劉長真的與柴奇等人有勾連,以他的個性,一定不會束手就擒。這也就證明,谷口謀反案,劉長可能根本不知情。
那麼,這件謀反案是怎樣牽連上劉長的呢?假設軍功集團行刺漢文帝成功,勢必要想到下一步計劃,那就是立誰為皇帝的問題。立太子劉啓難免秋後算賬,最好是像之前誅呂政變一樣,另立一位諸侯王為皇帝。而劉長是劉邦唯一在世兒子,顯然是最合適的人選。所以,整個謀反計劃第一步是搞掉漢文帝,第二步是擁立劉長為帝。
那麼,軍功集團究竟有多少人蔘與了此案呢?如果涉案人員僅僅是柴武、柴奇父子的話,漢文帝會毫不猶豫將二人處死,畢竟他連周勃都敢動。
但事實上,文帝只動了柴奇,沒有動柴武。這就正好説明,涉案者不僅僅是柴氏父子,軍功集團很多人都牽涉其中;如果動了柴武,就勢必會牽連一大批功臣。這樣的話,打擊面過寬,不好收場。因為這一事件的性質過於嚴重,凡是涉案人員按照律法全部要處死,而軍功集團雖然遭受打壓,勢力仍然十分龐大。
即便漢文帝要進一步打擊軍功集團,也不會一網打盡,因為激則生變。他的慣用方式是用文火慢燉,不斷分化瓦解,逐個消滅。
所以,當柴奇將整個計劃和盤供出後,令漢文帝感興趣的是,淮南王劉長被牽連在其中。他一直在尋找機會,能夠用一件謀反案把他那個驕橫不法的弟弟劉長牽連進去,進而把淮南國的勢力一舉剷除。而柴奇的口供正提供一個絕好的機會。
從劉長的生平事蹟來看,他應該是一個頭腦簡單、行事魯莽的年輕人,仗着兄長的恩寵和縱容,一再觸犯禮法。這樣一個人,應當不會處心積慮刺殺兄長,取而代之。他既沒有這樣的野心,也沒有這樣的頭腦。
雖然朝臣們建議將劉長斬首,但文帝迫於輿論,只將他發配蜀地。可是,劉長性情剛烈,在半路上絕食而死,給文帝留下了一個殺弟弟的惡名。雖然文帝盡力善後,卻讓天下人看清了他的偽善和冷血。後來,百姓們編了一首歌謠來諷刺他:“一尺布,尚可縫;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
原本漢文帝剷除淮南國後,將其封地收歸中央直轄。可是,文帝受到這首歌謠的影響,為了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將原淮南國一分為三,封給劉長的三個兒子,這三個對皇室懷恨在心的諸侯王,給國家帶來了不小的隱患。
其中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長子劉安,與魯莽的父親不同,劉安喜歡讀書,善於收買人心,並籠絡了一批學者為他著書立説,在輿論上對朝廷構成重大威脅。劉安有一個聰明而又有口才的女兒劉陵,劉安給予她金錢,讓她在長安結交權貴,刺探朝廷內部的情報。到漢武帝時,劉安同樣因謀反案事發自殺身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