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一位72歲“硬核大爺”引發的感動與震撼_風聞

文|段傳敏 

一個盛年小夥，突然失去一雙小腿會怎麼樣？

退休後呢？是不是隻能靜待夕陽消失於天際？

以上任何一件，都足以讓很多人的人生暗淡無光。前者會讓大多數人陷入消沉，碌碌一生；後者基本上也屬於“黯淡了刀光劍影，遠去了鼓角爭鳴”，雄心不再……

2021年歲末，有一個人似乎“突然”出現，感動着、震撼着國人，點亮了無數人的眼睛和心靈。

12月初，一部記錄他故事的紀錄電影《無盡攀登》在全國公映，演員吳京、導演郭帆親任聯合出品人，胡歌獻聲配音，徐崢也忍不住在社交媒體上發文：“《無盡攀登》可得稱上是年度最感人的電影。”

同步發行的，還有他的同名自傳書籍《無盡攀登》，由王石、張譯、姚明、鄧亞萍、李娜、撒貝寧等推薦……

是誰有如此魔力，讓一眾明星主動為他打call？

他，就是被稱為“中國無腿登頂珠峯第一人”、現年72歲的“硬核大爺”夏伯渝。

表面看，他的“硬核”是，經歷43年不懈努力，終於在69歲時登上了珠穆朗瑪峯，實際上，翻開他的人生經歷，令人動容的勵志故事更多。

上天奪走了他的雙腳，卻給他帶來了一生的夢想

1949年，夏伯渝生於重慶，與共和國同齡。他是家中的長子，5歲時就隨父母“支邊”到了青海省西寧市。

受父親的影響，夏伯渝從小喜歡體育，中學時便成為運動場上的健將，經常代表學校參加省市級的運動會。後來進入體校，主要進行足球訓練。1969年，20歲的他成為一名工人，經常在廠裏踢球。

1974年，他的人生迎來一次重大的機緣。中國登山隊為了1975年第二次攀登珠峯並進行地質勘探和科學考察活動，到青海選拔登山運動員。更在意免費全面體檢身體的夏伯渝報了名，沒想到竟然被選中了，而且在接下來的全國選拔中通過了所有測試，入選國家登山隊。可見，他的身體素質是多麼強悍！

**那個時代，攀登珠峯是富有國家意義的行動，也是極富榮耀感的行為。**1960年5月25日，中國登山隊第一次成功登頂，讓王富洲為隊長的三名成員名聲大噪。由於當時沒有影像資料，因此才有了1975年的第二次組織攀登。

這次行動也相當成功。中國登山隊中的9人登上了珠峯。但對26歲的夏伯渝來説，卻是一場噩夢。途中，血氣方剛的他為了隊友讓出睡袋，卻因此凍傷而失去了雙腳。

2020年國慶節上映的電影《攀登者》反映的就是這段往事。其中，胡歌扮演的角色原型楊光就是夏伯渝。

在常人看來，失去一雙小腿意味着人生將陷入庸常，在輪椅中度過餘生；沒想到，經過短暫的消沉後，有關假肢的消息讓他重新燃起再攀珠峯的夢想，身體的殘疾反而成為他一系列精彩逆襲的開始。

在失去雙腳的病房裏，他開始了自己的訓練計劃，每天進行大量的運動。1987年，他報名參加了第二屆殘疾人運動會，1994年參加了亞洲人殘疾運動會（當時名為“遠東及南太平洋地區殘疾人運動會”）獲得“優秀運動員”稱號。

漸漸地，他接受並喜歡上了殘疾人運動，開始廣泛參與各種運動項目比賽：輪椅籃球、輪椅乒乓球、坐地排球、標槍、舉重、鐵餅、鉛球等，甚至還學會了滑雪。十多年下來，他在國際國內的殘疾人運動會獲得了多枚獎牌，是少有的“全能型運動員”。

2011年，62歲的夏伯渝甚至獲得世界首屆殘疾人攀巖錦標賽速度和難度兩塊金牌，當年的他入圍了“2011CCTV體壇風雲人物年度評選”，並獲得了“殘疾人體育精神獎”。

要知道，這36年間，他兩度截肢（第二次截肢，是因為之前截肢不徹底導致需要天天換藥），後來還罹患了淋巴癌並經歷了四次手術和兩次放療的痛苦折磨。生命的劫難沒有阻擋他對運動的熱愛，熱愛和堅持讓他不但戰勝了可怕的病魔，還給生命帶來別樣的精彩。

夏伯渝曾經反覆問自己：如果當時沒有報名登山隊，現在會是什麼樣子？也許和大多數人一樣，平凡地工作，業餘時間踢踢足球，然後退休頤養天年。因此他並不後悔當初的選擇。

在《無盡攀登》一書中他寫道：“的確，沒有入選國家登山隊，就不會有讓我備受折磨的傷痛，但也不會有驚心動魄的經歷，不會有讓我熱愛並奮鬥至今的目標。”

退役和退休才是人生巔峯的開始

在中國登山協會工作期間，除了積極進行各項運動，代表單位和國家參加各類大賽，夏伯渝內心還燃燒着一個珠峯夢。

第一次攀登珠峯，給他帶來強烈的記憶，儘管奪走了他的雙腳，令他差點命喪雪山，但攀登過程中經歷的驚險、刺激和極具挑戰性的考驗，以及壯麗的雪山美景令他魂牽夢縈。他認為這項運動很符合自己的性格，也跟自己的體能、適應性和耐寒能力非常匹配。

他決心在哪裏跌倒，就在哪裏爬起來。再登珠峯就成了他的夢想和奮鬥目標。

2000年，51歲的夏伯渝決定從殘疾人運動員身份上退役。退役後的他訓練更為刻苦：每天早上5點起牀，進行一個半小時的力量和體能訓練，包括：負重10公斤沙袋下蹲（10組，每組150次）；負重4公斤的啞鈴仰卧起坐（6組，每組30次）；負重4公斤啞鈴做背飛（6組，每組靜止不動50秒）；俯卧撐（6組，每組60次）。

此外，他還要每週一、三、五打乒乓球，二、四、六爬山，堅持騎自行車15公里上下班……

他不斷關注攀登珠峯的消息，同時在網上發帖尋求贊助和合作伙伴。在他的不懈努力下，2007年終於迎來一次寶貴的珠穆朗瑪峯大本營之行，2008年得到攀登玉珠峯的機會。2009-2010年他原本計劃攀登海拔7546米的慕士塔格峯，但由於要參加世界攀巖錦標賽而作罷。

2011年8月，夏伯渝正式從中國登山協會退休。對很多人而言，退休意味着夢想的結束，對他而言，恰恰成了人生巔峯的開始。

2012年4月，他受邀再次前往珠峯大本營，攀登了一段距離。6月開始攀登慕士塔格峯，雖然經歷失眠、暴風雪、大霧等等艱難險阻，但他成功抵達了7450米的高度，達到了檢測假肢、體能和適應性的目的。

數次攀登雪山的經歷讓夏伯渝對自己有了相當的信心。他開始向珠峯發起衝擊。只是沒有想到，珠峯對他的考驗還遠沒有結束。

2012年10月，夏伯渝向有關機構報名，計劃2013年4月開啓珠峯之旅，沒想到因為受傷而無法成行。

2014年，他從珠峯南側開始第二次攀登。經歷8天的徒步抵達珠峯大本營。沒想到遭遇尼泊爾史上最大的山難，16名夏爾巴嚮導不幸遇難，攀登活動被迫取消。

2015年，馬不停蹄的他再度進入尼泊爾，開始第三次挑戰。在珠峯大本營，他遇到地震引發的雪崩，險些喪命，行動再度取消。

2016年，他第四次出發。這次他終於開始了真正的攀登之旅，成功到達8750米的南峯峯頂，距離登頂只剩下94米。最終因遭遇大風、顧及5名夏爾巴嚮導的安全而下撤。

下山後的夏伯渝發現自己得了血栓，血栓往往導致腿部腫脹，也就是説，如果攀登過程中因為腫脹而穿不上假肢，後果不堪設想；同時，醫生也告訴他未來不適合登山，否則隨時有性命之虞。

即便如此，他仍沒有停止訓練，反而加大了運動量。

2018年4月，69歲的夏伯渝不顧醫生警告、愛人反對、尼泊爾官方禁令等重重阻礙，向珠峯發起第五次衝擊。5月14日早上，他終於站上8848米高的珠穆朗瑪峯峯頂，實現了他43年來的夙願，成為世界雙腿截肢登頂珠峯最年長者、中國第一位無腿登頂珠峯的攀登者。

夏伯渝的故事感染、感動着越來越多的人，越來越多的媒體採訪報道他，他也樂於分享自己的經歷。

2019年是夏伯渝一生的“高光”時刻：2月，他獲得勞倫斯世界體育大獎的“最佳體育時刻獎”，成為繼姚明、劉翔、李娜之後第四個獲此獎項的中國人。他還入選《吉尼斯世界紀錄大全2020》，受邀參加國慶70週年閲兵觀禮……

2021年，以他為主角的紀錄電影和書籍《無盡攀登》獲得社會的強烈反響。

此刻，72歲的夏伯渝老人像個四十餘歲的青年，“飛奔”在全國電影院線緊張而忙碌的百場路演活動中……似乎，他的精彩人生剛剛開始，即使榮譽在身，依然向上攀登。

“因為喜歡”“想給人生留下一點回憶”

在豆瓣上，電影《無盡攀登》獲得了8.1的高分（在貓眼上獲得9.5分），領跑同檔期電影。它雖然沒有宏大的場面、炫目的特效和曲折的情節，但真實的故事、樸實的敍述卻直擊觀眾的心房。

尤其是片尾，夏伯渝回答“為什麼登山”這個問題，沒有長篇大論，只有一句簡單的話語——“因為喜歡。”

此時的他露出孩子氣的靦腆笑容。在他的觀念中，“永遠少年”大於“長命百歲”。

在書中，夏伯渝這樣袒露自己的心跡：“登山不是為了爭什麼榮譽，或要創造什麼紀錄，而是我的一種信念，就是想戰勝命運，實現無腳也要再登珠峯的心願。説白了，就是想在這一生留下一點兒值得回憶的事情。”

愛因斯坦説過：“一個人的真正價值，主要取決於他從自我中獲得解放的尺度和意義。”

霍金曾説：“一個人如果身體有了殘疾，絕不能讓心靈也有殘疾。生活是不公平的，不管你的境遇如何，你只能全力以赴。”

他還説：“生命的意義為何？全由你來選擇。生命的意義不在外面某處，而在我們的腦海裏。”

為了那份喜歡，夏泊渝奮鬥了幾十年。“不畏險，不惜力，用掉積攢的錢，還賣了房子。”

吳京、郭帆是影視行業的大咖。兩人明知這種紀錄電影票房不會很好，依然主動投資擔任聯合出品方和製作方。吳京在社交媒體上絲毫不吝對夏伯渝老人的欽佩：“拍攝電影《攀登者》的時候認識了夏伯渝老先生，他是真正的英雄。**他讓我看到了人可以有無限的希望、無盡的可能。**人生要經歷一座座山峯，每一個人都是攀登者。山高人為峯，讓我們一起走在攀登的路上，到達一座座屬於自己的山頂。”

有人追求物質滿足，有人追求生活愜意，但也有人極力擴張夢想的邊界，活出了生命的質量和他人的嚮往。《無盡攀登》聚焦的是最後一類人，他們可能是世間的孤獨者，但他們的精神無比燦爛。

我想，無論多麼漫長、久遠和困難，為喜歡和理想而努力、而堅持、而攀登，才是充實壯麗、富有意義的一生。這，或者是夏伯渝帶來我們的思考與啓迪吧。

注：本文在寫作過程中，參考了夏伯渝所著書籍《無盡攀登》的有關內容，謹此致謝。作者系財經作家、《向上攀登》等財經書籍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