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獅少年》,又一部“國漫之光”?| 對話主創_風聞
娱刺儿-娱刺儿官方账号-娱刺儿是刺猬公社旗下文娱报道账号2021-12-19 11:23

薄野 | 作者 怡晴 | 編輯
2017至2020年,張苗在電影市場有着不小的風頭,由他擔任製片人的四部電影,《戰狼2》《流浪地球》《我不是藥神》《我和我的家鄉》目前分別位於中國電影票房總榜的第2名、第5名、第13名和第15名。
2021年,張苗又帶着原創動畫電影——《雄獅少年》,為電影市場送上了一份温暖的驚喜。
相較於國產動畫電影《大魚海棠》《哪吒之魔童降世》在奇幻色彩上的探索,《雄獅少年》則是以“動畫+現實主義”的嶄新面貌出現在大眾視野。這部影片既傳達傳統民俗,又兼具人文情懷,探討了“留守兒童”“進城務工農民”以及“階級隔閡”等現實議題。
電影以80年代的廣州為故事背景,通過留守兒童阿娟的視角,講述他和朋友阿貓、阿狗立志去廣州參加舞獅比賽,拜師鹹魚強,克服重重困難,最後在舞獅比賽上創造奇蹟的故事。
12月13日,經過三輪點映後,《雄獅少年》豆瓣開分達到8.3。在豆瓣熱門短評中,有人稱讚《雄獅少年》“是目前無限接近我心中當下該有的國漫樣子”,該條評論獲得了一千兩百多次點贊。(截至2021年12月18日12點)
《雄獅少年》製片人張苗、導演孫海鵬人覺得,國產動漫擁有着無限的可能性。

做現實主義動畫電影
北京精彩位於北京市朝陽區的一個文化園區。進入園區的辦公樓,牆面上掛着公司過往出品電影的海報,其中一張印着雄獅的獅頭,是為即將在全國公映的動畫電影《雄獅少年》而新添置的。
雖然做過商業片,也做過紀錄片,但張苗唯獨沒有做過動畫片。他告訴娛刺兒(yuci-er),“我一直想做動畫片,動畫片的結緣和觸電很早之前就有了。”
2019年,中國電影市場年度總票房達到641.49億,創造了中國票房市場的年度最高紀錄。當年誕生了諸多票房爆款,多部電影截止2021年仍位於中國票房影史前列,如50.36億的《哪吒之魔童降世》、31.7億的《我和我的祖國》、以及張苗參與制作的,46.88億的《流浪地球》。而《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出現,也讓張苗看到了製作動畫電影的可行性和潛力。
張苗認為自己在動畫賽道上是個“白丁”,沒有深度涉獵過動畫電影。於是,準備製作動漫影片時,他找來了在動畫片製作上有着豐富經驗的導演孫海鵬。
2017年,孫海鵬執導的動畫長劇集《美食大冒險》在各大視頻平台播出。當時的張苗恰好看到了《美食大冒險》的片段素材,覺得作品的呈現效果不錯。於是,他直接去到廣州,找到孫海鵬的公司,從交談和接觸中,張苗認定了孫海鵬的團隊,“他們是一羣執着於理想的動畫人。”
和張苗不同,孫海鵬畢業於湖北美術學院,一直在動畫賽道上耕耘。做過動畫電影《風雲決》,動畫劇集《包強系列動畫片》,以及動畫音樂《正義紅獅》的MV,經驗頗豐。
接到張苗邀約時,孫海鵬以及整個團隊正處於迷茫狀態,雖然同時拿了好幾個項目,卻不知如何抉擇。其中,雄獅的題材是孫海鵬最想做的,但他不確定張苗是否會同意。
當時,孫海鵬給張苗提交了三四個方案,《雄獅少年》的提案是最簡單、也是最直接的,只有4個關鍵詞:**古詩、少年、國潮、熱血。**或許是被幾個詞所傳遞的意象擊中了,張苗直接選了“雄獅”的提案。
2019年8月的某個下午,兩人決定要把“雄獅少年”製作成一部原創現實主義動畫電影。“就像立下了一個擎天柱一樣的誓言。”張苗説。
在電影裏,擎天柱是舞獅賽場上最高的一根梅花柱,代表着舞獅人永遠達不到的高度,用台詞來解釋,擎天柱意味着人給自己設立的目標,“也許一輩子也無法越過,但要謹記一山還比一山高。”

圖源:新浪微博@電影雄獅少年
電影從策劃到上映歷時2年多,無論從口碑還是票房來看,張苗、孫海鵬以及整個團隊都算越過了這根“擎天柱”。
根據貓眼專業版數據,《雄獅少年》預售及點映票房達1751.9萬,人次45.6萬,場次12.1萬場,創下賀歲檔國產動畫新紀錄,是中國影史賀歲檔國產動畫票房冠軍、也是觀影人次冠軍及場次冠軍。
不只是票房,“做一部原創現實主義題材的動畫電影”才是主創團隊最希望達到的目標。
在電影中進行社會性表達,是張苗在過往所有電影中,希望去強調的。《我不是藥神》關注特效藥背後良知與金錢的博弈;《流浪地球》即便作為一部科幻片,但也在探討個人和集體之間,到底誰更重要。
近年誕生的國漫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白蛇2:青蛇劫起》都偏向奇幻色彩,但張苗認為,“動畫具有無限可能。”比起重複,他喜歡做新的嘗試,將自己欣賞的現實主義題材融合在動畫電影。“即使是動畫電影,我們也在思考,能否對當下的社會和普通人投注更多的關注。”
導演孫海鵬同意張苗在動畫中添加“現實主義”的想法,他特別喜歡作品的表達帶着煙火氣。因為比起抽象的,或者刻意拔高的情感,普通人的情感具有極強的穿透力,它的力量也足夠引發觀眾的共鳴。
《雄獅少年》是原創IP。張苗看重原創的社會性,原創可以着眼於當下的普通人,而IP的改編,更強調還原已有的人物形象和人物關係邏輯。
原創的難度,要求它源於生活。而與之對應的好處在於,原創作品有更多的發揮空間與長尾價值,用張苗的話來説就是:“有可能為我們這個時代探討,甚至創造出一個新的IP。”

“雄獅”之路,跨越“擎天柱”
在初期提交的幾個方案中,“舞獅少年”只是其中的一個。其餘的少年主題,有偏向走親情路線的少年,有捕魚的農家少年,“你可以想象少年從漁船上飛起來,然後手握魚叉跳下去的畫面,做成動畫形態的話,其實也很炫酷。”張苗談起這個“錯失”的選題,略顯興奮。
雖然電影不依靠IP,但張苗希望有一個獨特的中國文化符號,打造出新的原創IP,作為影片的文化基底。從這樣的角度出發,想了解舞獅文化的人,應該比捕魚的更多。最終,團隊定下了“舞獅”為主題。
主題剛定下時,孫海鵬團隊對舞獅的瞭解處於非常粗淺的階段,如同門外漢,只知它是流行於廣州民間的一種傳統娛樂活動。在進一步接觸之後,才發現舞獅背後,講究專業的門道,包括神態有喜怒哀樂動靜驚疑八種,造型舞步又分為起勢、奮起、抓癢、迎賓等。

圖源:新浪微博@電影雄獅少年
團隊找來了教授舞獅的師傅,導演、電影分鏡師、動畫師向他們進行多輪學習。雖然團隊成員還達不到直接上手舞獅的程度,但大家明白了舞獅動作該如何拆解,每一個動作該如何發力,以及動作背後的講究。
這些努力體現在了電影中,影片中獅頭的一招一式都充滿細節的表達。獅頭揚起時,所有的毛髮清晰可見地跟着搖動。舞獅的每一個眼神、動作,都配合鼓點敲擊的節奏。
沒有什麼捷徑和技巧可言,孫海鵬説,“最笨的方法就是一遍一遍去拆分和學習。”
電影的主角有四個,分別是阿娟、阿貓、阿狗和他們的師父鹹魚強。不少豆瓣網友猜測,人物的設置參考了西遊記的師徒四人。但孫海鵬解釋,這其實是一個很常規的組合。
《雄獅少年》搭配了這樣的三人組合:一個總是被人欺負的普通人,一個搞笑擔當,和一個可愛的胖子,組成“廢柴三人幫”。每個角色的特點都非常明顯,從外形來看,就知道人物性格。
主角阿娟年僅18歲,身形瘦小,性格懦弱,被人欺負的時候不敢反抗。但他意志堅毅能吃苦,父親出事兒之後,他挑起養家餬口的重擔,去廣州打工,角色外形也隨之發生變化,手臂漸漸顯現出流暢的肌肉線條,寓意着他的蜕變成長。
朋友阿貓負責搞笑,他的嘴有點凸,頭髮是炸開的。按照劇本中的描繪,阿貓“沒有別的弱點,就是長得不好看。”至於另一位朋友阿狗,敦厚的身材打一出場就説明了他愛吃的特點,在後來的舞獅比賽中,作為力量擔當,負責打鼓。

圖源:新浪微博@電影雄獅少年
為了符合“現實主義”電影的要求,影片對廣州城進行了大量的還原復刻。街道上是嶺南風情的建築,栽種山頭的木棉花如烈火燃燒般綻放,景區荔枝灣每逢舞獅比賽時人頭攢動,地區風貌都填進了電影裏。
不少觀眾稱讚,《雄獅少年》現實主義的表達,讓“一個真實的中國城市”展現於銀幕之上。電影博主@電影怪客評論:“電影在CGI製作的基礎下,許多場景的還原幾乎到達了以假亂真的地步。”
現實主義的要求並不簡單。它不僅意味着,電影的整體畫面要貼合實景的邏輯,在細節的把控上,更要做到合理與真實。因此,幾乎所有的畫面用到了大量的渲染。
以舞獅決賽為例,參加比賽進場的獅子有上百頭,比賽的過程中幾十頭獅子一起過棧橋,光處理獅子不夠,每個獅子搭配了兩個比賽選手,再加上**“****看台上1800名觀眾,湖邊1000名遊客。”**粗略估計決賽需要渲染的地方,僅普通路人就達到了3000餘名。七八分鐘的鏡頭,在動畫階段,前後處理花費了兩三個月。
技術上的複雜只是突顯製作難度的一個方面。
主角生長的村子,來自順德的兩個實景地點。村子的街道兩旁,排布了各種店鋪,有陳列着十幾筐鹹魚的鹹魚鋪,有正在打肉的手打牛丸店,還有門口放着簡易桌椅的小吃攤。
起初,孫海鵬對村子畫面的預想,只是建上一些房子,然後在周圍排布草叢和樹林,但從呈現效果來看,這種簡省的方法讓村子失去了煙火氣,更像一個普通的公園。
導演團隊花了幾乎一年的時間進行實景採風。找當地人採訪,瞭解當地的文化、蒐集素材、拍實景照片……製作出畫面之後,再跟實景對比,哪怕有些場景只是一閃而過,也需要完成一套流程。
“採風”把團隊所有人的感受都調整到了一個頻率上,因為從美術到製作的協調一致,孫海鵬為觀眾呈現出的場景,完整而真實。

少年,不止於此
張苗告訴娛刺兒(yuci-er),電影成片以後,所有的場景、情節他都很喜歡,但過程中有兩點令他印象深刻。
阿娟在廣州城打工的時候,恰好碰到女主,女主提議開車送阿娟回家。汽車開到了阿娟宿舍的小巷口,阿娟正準備下車,卻不小心忘記取下安全帶,遲疑之時,阿娟的臉上露出了微微尷尬的表情。
張苗喜歡這種細緻入微的部分,表現人物在情緒上的變化,“阿娟下車的時候,忘了取安全帶。”這是因為阿娟來自農村,他不知道取安全帶這件事,或者根本沒法養成這個習慣。
舞獅決賽的最後一場,伴隨着隆隆的鼓聲,阿娟忍住腳上的傷痛,一步一步翻越梅花樁,而在跳上擎天柱的那一刻,他化身一頭雄獅,飛躍而起,四周是散落的木棉花,雖然阿娟掉了下去,但留下殘破的獅頭,掛上了擎天柱。這場戲的靈感,其實來源於導演以及整個團隊。
團隊在整個合作過程中所展示的凝聚感讓張苗記憶猶新。張苗説,“我坐在那兒看的時候,聽到影片中的觀眾在為阿娟喝彩。在感動的同時,我還體悟到了一個創作過程中的健康能夠帶來的寬慰。大家一起合作,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由大家共同的碰撞,最後完成了這部影片。”
少年的成長弧線是少年片亙古不變的敍事邏輯。前期主角總是受人欺辱,後期覺醒後又開始奮發、蜕變。《雄獅少年》,講的就是阿娟“病貓”變“雄獅”的故事。

圖源:新浪微博@電影雄獅少年
但有網友認為,《雄獅少年》在前期與後期的轉折上存在一定的割裂感,前期的節奏稍慢,台詞中二,特別是受人欺負,處處碰壁的情節,略顯套路。節奏感是在阿娟拜師之後才逐漸抓回來。
孫海鵬對此加以反思,並解釋説,“這部電影確實特別分出了兩個部分,前一部分我們實際上會讓它偏夢幻,甚至刻意去表現他們的少年氣,可能有一點尷尬的感覺,比如阿娟站在河堤上,大聲誦讀李白的詩。雖然正常人在日常生活中不會説這種話,但放在少年口中又是合適的。”
這樣的行為同樣存在於張苗的少年世界。他十七八歲上大學的時候,住在筒子樓,當時樓裏有個水房,大冬天一到晚上,張苗就聽到有人拿冷水洗澡,一盆冷水澆下去後,開始唱beyond的歌。
每個人都可能在少年的時候犯傻,在張苗看來,《雄獅少年》團隊在表達少年感上,提供的是一種可能性,“不同人有不同的看法,但我覺得至少會有人產生共鳴。”
阿娟把李白當作不甘平凡的典範,站在河堤,大聲誦讀李白詩詞,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這樣熱血又理想主義的情節,讓一位豆瓣網友忍不住評論道,“真傻,這年頭怎麼還有傻瓜會讀李白?真好,這年頭居然還有人願意相信詩。”
影片的最後,阿娟化身雄獅,將獅頭送上擎天柱,完成了“奇蹟”的發生。
這樣的結局在現實生活中不可能發生,但導演孫海鵬想送給少年阿娟一個“奇蹟”。“奇蹟”是脱離現實主義寫實的設置,孫海鵬希望通過這樣的設定,“帶給人一種抽離感,以及對生活的美好願景。”
《雄獅少年》並非一個傳統的熱血故事,在故事的最後,阿娟並未因取得舞獅比賽的勝利而改變什麼。他仍然離開了廣州,來到上海繼續打工,宿舍的窗外是東方明珠塔,室內的牀邊貼着決賽時與朋友們的合照。
“雄獅少年”並沒有逆風翻盤,但卻是張苗野心的開端。這位爆款影片製片人想做的,是少年宇宙的概念。張苗想在在未來三四年內,在這個少年宇宙中,打造一個又一個不同少年的故事,他們的故事,可能是回憶過去、敍述當下、甚至展望未來。
2021年的末尾,張苗想帶着他的少年宇宙重新起飛,試圖和雄獅少年一起,創造新的電影“奇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