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井説知天:(十)人類命運共同體_風聞
井蛙视角-2021-12-20 09:59
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我”,有沒有思考過人生的價值?
“我和我們一起可以好好地過日子”是我的答案。而人的價值,就在於努力不懈地去實踐這句話,並且確保是可持續的,不被中斷。
也許這是最普通,最謙卑的對人生的要求罷。不過,當今之世,在“天啓四騎士”仍然在世界很多地方橫行肆虐的時候,對於很多人而言,這仍然是不可得的奢侈。要知道,能夠“好好地過日子”不是必然的,想一想我們一百年前的景況,歷史是不應該被忘記的。我們的先輩們,要經歷這麼多年的努力和犧牲,才換來今天別人所奢望的日子,我們必須實事求是,感謝前人,好好活在當下,栽培好下一代,堅持這一份謙卑的價值,傳承下去。
“我和我們一起可以好好地過日子”又是什麼意思呢?
“我”便是我,一個普通人。
“我們”由很多“我”組成,包括我、我的家人、朋友、鄉親、生活在同一國度內的所有的人,以及未來的所有孩子們、孫子們。“我們”可大可久。在概念上,我願意包括所有的先輩們,只是,現實的情況是做不到的,我們對先輩們所做的貢獻和犧牲,銘記、感謝、堅守和傳承,是最好的應有的態度,也是我們的責任。
“一起可以”,我可以的,我們都可以;我們可以的,我必然也可以。
“好好地過日子”,好好地過日子的標準是難以確定的,需要按當時社會發展的水平來定,每一時期都有所不同。不過,我們可以用大同和小康作為參照來加以説明。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於地也,不必藏於己;力惡其不出於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閉,是謂大同。」
「今大道既隱,天下為家,各親其親,各子其子,貨力為己,大人世及以為禮。城郭溝池以為固,禮義以為紀;以正君臣,以篤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婦,以設制度,以立田裏,以賢勇知,以功為己。故謀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禹、湯、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選也。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謹於禮者也。以著其義,以考其信,著有過,刑仁講讓,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勢者去,眾以為殃,是謂小康。」
唸書的時候,人們都説,大同世界只是理想的烏托邦,能夠做到小康,已是很不錯了。那時候,由於親身經歷着物質的匱乏,説大同世界是難以企及的烏托邦,似乎是毫無疑問的,沒有必要再思考再討論了。因此,小康便成了唯一可以追求的目標,並且以此而努力。大多數的人都會受到現實環境的影響和制約,同時也限制了思想。其實所謂環境的限制,就是“拘於虛”、“篤於時”和“束於教”,也就是限制了“知”,人們視野的寬闊或狹窄是由“知”的大小所決定的,每一個人都有一個井井。然而,雖然人一定會受到環境的制約,但是,人也是這世上唯一能夠通過自己的努力,有能力自覺地去改變環境的,只需要能夠獲得更大的“知”,不斷超越自己的井井就可以。
今天再回看這兩段文字,顯然,小康的實現已沒有什麼懸念了。從物質的供給來看,工業化所賦與社會生產能力的提升,甚至已可以提供支撐大同世界所需的物質基礎。但是,從“知”的角度看,目前的情況仍然距離小康有一步之遙。將來是否有機會走向大同,這需要“我們的自由”再來一次大解放,以再次的啓蒙來讓人們獲得大知,並且可以取得共識,以此創新社會的運行模式和治理制度來實踐。大同之所以是遙不可及的烏托邦,是因為人們知的水平不足,未能認知“天下為公”如何能夠真正落實,永不變味。上一章提到,如果能夠建立“‘知’管理與支持平台”來幫助人們獲得知,從積累小知開始,到獲得大知的時候,也許便是大同世界可以實現的時候了。
那麼,今天的社會和孔子所説的小康的差距在哪裏呢?主要是對法治的過度依賴。法治是社會治理所需要的基礎工具之一,工具的使用,必然是利與弊共存,人們得到工具之利之餘,必然會受到工具使用過程中的制約,“法治”和“自由”一樣,不是什麼核心價值。只不過法治這種工具的特點涉及對人的行為設定最低的要求,而且必須強制性地限制不能逾越這一規定,因此,法治必須擁有不可抗拒的強制性執行的權威。事實上,法治是對人的行為的最低限度的約束,是維持社會穩定運行所必須的重要工具,而這樣的工具,需要受到廉潔公義的檢視和監督的,失去廉潔公義的法治,便容易走樣變成吃人的苛政。
法治在很多方面都是政治的延續,也決定了社會的運行和分配,「徒法不能以自行」,法治是必須通過人去施行的,法治為全體人民或是為部份的人服務,分別很大。很多吃人的苛政相當隱蔽,把人們吃了,那些人還心甘情願支持説,法治是他們的核心價值。另一方面,當法治在有需要的地方缺位時,同樣會對人們做成傷害,是當前社會治理缺失的原因之一。既然是對人的行為最低要求的規範,法治只可以做到維持社會基本穩定運行的目的,但是對於社會治理中更高的追求,如文明、和諧、公義、善等,便無能為力了。一些沒有公德心的人,做了妨害別人的事,甚至會損害別人的利益,因為沒有觸犯法例而沒有被制止,對於這些人,是很難有更高的要求以推動社會的和諧的,例如要求會禮讓,有互助精神等。公德心缺位的例子多不勝數,説明法治並不能解決社會一切問題。人們應該守法,但是不可“物於物”,將法治提升到價值的高度則會反過來制約社會的發展和進步,尤其是朝着更文明方向的進步,是極不明智的自我設限。其實,聽過“長臂管轄”這個詞的人都應該清楚知道,在用來作惡的工具中,法律從來沒有缺席,而且往往是強者作惡、掠奪和殺人所憑藉的工具,作惡的人還會理直氣壯説這是法治。
《論語.為政》「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如果能夠在法治的基礎上,多一點禮和義,人們便會有恥且格,社會便可以更和諧,可以做到“篤父子,睦兄弟,和夫婦”,這樣,才可以算是達到了小康的水平。小時候,人們經常提及某某人是個假道學,聽多了便有種錯覺,談論“道德”是虛偽的,是沒有必要的,只要有法治,一切歸法治,只要人們都能守法,社會的所有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有太多的似是而非的東西。某某人是個假道學,這跟我們的社會需要道德,需要仁、義、禮、智、信,有什麼關係呢?事實上,我們需要法治的規限,也需要有道德的教化,社會才可以更和諧而且文明。只有法治而沒有禮義廉恥的社會,只是一個假裝成文明社會的叢林,只要不觸犯法律,人們什麼事都可以做,包括各種損人利己或不利己的事,強者可以在法律的邊緣上掠奪欺壓弱者而不覺羞恥,不會被制止。《莊子•胠篋》「彼竊鈎者誅,竊國者為諸侯,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用莊子這一段來對應當前一些地區的現實情況,完全吻合。再者,當人們只根據是否會觸犯法律來行事的範式被固化之後,人便失去了人原來所具有的“是非之心”,不再知道“善”,人也會逐漸脱離文明,迴歸原始,與叢林中遵從弱肉強食法則的動物一樣,只按法律行事,成為法律的奴隸而失去了人的價值,也失去人原來可以選擇文明的自由。
即便這個社會有了禮和義,也就只能做到“篤父子,睦兄弟,和夫婦”的程度,雖然,這也已是很不錯了。但是,作為價值追求,應該有更高的標準。事實上,“我和我們一起可以好好地過日子”不就是“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嗎?因此,“我和我們一起可以好好地過日子”這句話,大致上可以簡約為“天下為公”四個字,但是比“天下為公”有更多的內涵和具體的細節。
自從周人以“德”治天下之後,便已開啓了“天下為公”觀念的醖釀。“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已清楚指出,為上者必須為民謀事,想民之所想,而不是隻作民的主宰,為所欲為。《詩經.北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王是有責任平等對待所有的臣民,兼且要做到守土保民。《尚書》「民惟邦本,本固邦寧」,《孟子》「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等等,都最終指向了“天下為公”。“德”觀念的提出,要求通過修身來規範自己的思想和行為,要做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在有能力時要做到“立己立人”,“達己達人”。這樣的自我要求向善,公心優先,解放了人們的思想,將價值的判斷權和價值的追求,歸還給人自己。周人為了期望可以長治久安而作的一次革命性的反思,從根本上改變了人們彼此關係的觀念,強化了我與我們的聯繫與和諧,放眼世界,這是獨一無二的人類“善”的種子。
那麼,現在要落實“天下為公”實現大同,還有什麼不足的地方?主要有兩方面,一個是我們需要“知”,另一個是我們需要“篤行”,當然,我們常常説要知行合一,所謂兩個方面,是一枚硬幣的兩面。「徒善不足以為政」,大家都曉得“天下為公”是善的基礎,但是,“天下為公”不應只是某某領導的專有職責,雖然這是極為重要而影響深遠的,“天下為公”必須是我們全體的共識和每一個“我”的責任,而且要身體力行。因此,我們的每一個我,都需要知和能力去實踐,使“天下為公”能夠真正落實,長保不衰,如此才可以實踐“我和我們一起可以好好地過日子”的價值,而不是去等待,坐等大同的到來。沒有“我們”的共識和共同的努力,是不可能實現的。要做到這一點,我們需要回歸我們先輩留存下來的兩個初心。「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天的運動剛強勁健,相應的,君子處事,也應像天一樣,自我力求進步,剛毅堅卓,發奮圖強,永不停息。」和「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大地的氣勢厚實和順,君子應增厚美德,容載萬物。」
“君子以自強不息”是《周易》第一卦“乾卦”的“象辭”,是為第一件初心。這本書中所談及的所有我們想做到的事,求知、價值的追求等,沒有這件初心,一切都是枉然。談到自強,修德自然是不可少的,因為唯有有德之人才能稱得上是君子,這是我們的文化基因所決定的,也是自強的重要基礎。但是,除了德行之外,同樣是非常重要的,是掌握能夠支持我們“可以好好地過日子”所必須的所有的知和能力。沒有知和能力而空談德行,不能叫做自強,在德行方面也是有虧的。“子曰:德薄而位尊,知小而謀大,力小而任重,鮮不及矣。”自強的第一步,就是要解決德薄、知小和力小的問題。
我們要“可以好好地過日子”,需要哪些能力呢?這個真的可以列出一個長長的清單,包括人類社會發展和運行所需要的所有能力,例如工農業、經濟發展、科學技術、軍事、文化和社會治理等等方面的能力,也就是能夠提升我們整體綜合實力的所有能力,缺一不可,唯有真正強大的綜合實力,才可以保障我們可以好好地過日子。這就是第一件初心,自強不息最終要達到的能力方面的要求。再簡單來看,就是我們要有能力建立一個穩定和諧的社會而不受任何威脅,包括戰爭的威脅,我們要有能力提供足夠的物質基礎而且確保不被中斷而影響我們的生活,我們要有能力使我們知,在不斷前進中學會如何摸着石頭過河,而不是輕易相信而走上歪路,最後是同樣重要的“不息”,不因為環境改善使生活無憂而懈怠不前,忘記初心。
為什麼必須是“不息”?先輩們在定下這一初心的時候是有所依據的,是基於經驗智慧的,當一個個體、一個團體或一個社會停止進步的時候,衰落和走向敗亡的進程便已立即啓動。歷史上各朝代的興衰,不少國際級別的優秀企業的倒閉消失,已清楚提供人們足夠的經驗教訓,之所以仍然不斷重複循環下去,仍然是因為人們選擇了無知,沒有堅持這一初心,自強不息。當人們忘記了自強所指的整體意涵,忘記了需要努力勤奮不斷提升能力,忘記了“其命維新。是故君子無所不用其極。”,忘記了“不息”,衰敗便是早晚會來的事。
“君子以厚德載物”是《周易》第二卦“坤卦”的“象辭”,是為第二件初心。君子是必須有德的,因此自強的其中一項是修德,何謂德?對於周王而言,行德政是對自己權力的使用進行自覺的限制,適當地讓渡和照顧人民的權利,也期望人民也修德,能夠對自己的權利的要求,有一定的自覺的限制,以使整個社會的運行可以更和諧,減少衝突而可以長治久安。周人從自利出發開啓的新思路,最終顛覆了人類要通過愚民來維持社會安定的做法,使人們可以在德行的追求過程之中,不斷反思完善“我”與“我們”的關係,因為知而逐漸走向文明。對於每一個我,修德的目的便是如何知而自覺地限制自己的行為,除了使自己的生活有所節制而更合理之外,更重要的是完善“我”與“我們”的關係,不侵害別人的權利。不互相侵害,人們便可擺脱“所有人對所有人的戰爭”的束縛,獲得真正的解放和自由,文明也曙光初露。當我們能夠堅持第一件初心,自強不息而積聚各種能力的時候,便需要同時學會如何從價值出發理性地去使用我們的能力,在能力不斷增長的同時,可以做到「隨心所欲不逾矩」,能夠不逾矩,社會便可以和諧,減少衝突,“我和我們一起可以好好地過日子”便可以行穩致遠,永續下去。
“厚德載物”比修德有更進一步的要求,不只要做到不逾矩,還要能夠如大地一樣有深厚的德行,可以承載萬物,支持萬物的生長,生生不息。要能夠做到承載萬物,便不只是限制自己的權力的使用了,而是要運用自己的能力,自覺地做到立己立人,達己達人。因此,厚德必須是“善”加“能力”,缺一不可。此外,厚德載物不只是指人而言,在我們的哲學思想中,天人是合一的,在德的實踐上,除了要看到“民吾同胞”之外,還要有“物吾與也”的認知。《論語》中,「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奢則不孫,儉則固;與其不孫也,寧固。」等,都是節用愛人和惜物的思想,即便在小康和大同社會的描述中,也只關注人的基本生存的權利,完全沒有高消耗奢華生活的意思。因此,奉行第二初心厚德載物,我們還要懂得惜物,不奢侈不浪費。我們有着環境友善的哲學底色和文化基因,要好好繼承和發揚,不可丟失忘記。
另外,“厚德”不應只侷限在個人行為方面的自我規範,而應該有更廣更闊更深的理解,一個人是否有德,還必須包括在“知”方面是否有足夠的高度和深度,能夠理解和實踐“我”與“我們”之間,以及“我們”與大自然之間的和諧關係,能夠理解和實踐我們整體應該奉行的行為規範,能夠知道和實踐什麼是應該做的,什麼是要避免的,清楚明白,路是如何走下去的。直接地説,“厚德”指的便是公心,每一個我在私心之外,能夠時時刻刻自覺地保有公心,而且把公心放在私心之上,便是有厚德之人。當人們有了公心,“我們”便真正成為可能,文明也由此開始。公心的廣度和深度,能夠融合和主導私心的程度,決定了“我們”文明的高度。一個有德行的人,一個有公心的人,即便沒有法律的限制,也是不會去做損害別人的事的,當然,假道學除外。因此,法治之外必須有道德的教化,社會才可以更和諧而文明。當我們因為有了“大知”而能夠從本心出發,自然而然地自覺選擇公心優先,作出正確的選擇和行為,而不是因為要服從於德行的規範,能夠超越“德”的限制,則近道矣!離“大道之行”的到來也就不遠了。
「天道酬勤」,只要我們不懈地堅持這二件初心,“我和我們一起可以好好地過日子”便可以實現,而且不只“可大”,更重要的是“可久”。因為初心的實踐,使我們得以明明德,親民,這是善,善則可大。堅持初心不改可使我們最終得大知,可以止於至善,至善則可久。因此,為了價值實現的可大可久,便要不忘初心,堅持不懈地去實踐。在此必須再一次強調“不息”的重要性,因為沒有“不息”便沒有“可久”,沒有“可久”的善是有不足的,瞬間消散的善,沒有意義。因此,必須以“不息”來追求達於至善,成就“可久”。
“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在實踐的過程中,不管是“自強不息”或是“厚德載物”,也必須堅持求知先行,一切以知為基礎來行事,同時反過來檢驗知與事實是否一致,切不可食古不化,不可迂腐,更不可盲目受到文字的限制,不管是大同或小康的具體如何實踐,都要有“我們”的主見。過度的奢侈消費或者過度的節儉簡樸,都會影響經濟的發展和積累,最終影響綜合實力,雖然儉樸更符合我們的生活哲學,對環境更友善,但是,如果因為儉樸而影響我們“物物”的能力,則有可能因為一時技不如人便不可久了,可久是必須建立在持續不斷的強大實力之上的,而強大的實力來自“物物”的能力。如何能夠不走歪路,還得堅持摸着石頭過河,要“惟精惟一”才可得真知,知便能“允執厥中”,“允執厥中”才能“可大可久”。因為求知是不容易的,因此,為政者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為人們建立完善的信息基礎設施,讓基於事實的信息得以暢通無阻地流通,達於我們中的每一個我。在“‘知’管理與支持平台”建立之後,“知”便可以更有效率地在我們中間普及,降低我們獲得知的整體成本,讓我們可以在更好的條件上堅持初心,去追求我們的價值。網絡最終是將我們連結在一起,或是撕裂分隔孤立我們,決定了“我”與“我們”關係的未來走向,決定了文明的走向,也決定了是否能夠實現我們的價值,不可無視,不可沒有管理。
“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一個全新的議題和使命,是 “天下為公”的一次革命性的擴展,也是“厚德載物”,“民胞物與”的一次重大的外延,是在“我們”有能力之後“達人”的踐行。然而,因為人的複雜性,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將是人類歷史上最複雜的工程之一,也許是沒有“之一”。
“天下為公”的源頭是“以德治天下”,是先輩給我們啓示人類向善的可能性和方向。“大同”與“人類命運共同體”都建基於“天下為公”的價值取向之上,是我們和人類的未來應該走的路,本來也是文明之所以是文明的必要條件,也一直以來都是我們的價值所在,因為我們有“厚德載物”的初心,“天人合一”和“民胞物與”的思想底藴,我們認同“天無私覆,地無私載,日月無私照”,我們願意“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甚至要有能力“立己立人”,“達己達人”,因此我們一直有大同理想的追求。雖然並不容易,但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我們必須站在前人打下的基礎上,努力不懈繼續前進,追求“我和我們一起好好過日子”的價值,而且要可大可久。
“天下為公”與“人類命運共同體”可以同時推行,一個面向“我們”,一個面向全人類。面向“我們”是因為這是我們的選擇,是我們要走的路,同時也是為了通過實踐,能夠“思想獨立,學術獨立,精神獨立,依自不依他,高視闊步,而遊乎廣天博地之間,空諸依傍,自誠自明,以此自樹”,使我們獲得知和共識,同時累積經驗,強化能力,為“共同體”的建設提供理論和實證的參考依據,更重要的是由此獲得協助推動“共同體”的能力,要做到“豈唯自救而已哉?”。為什麼是“協助”?因為“我們”之外的人們有他們自己選擇的自由,他們的共識不一定便是我們的共識,他們要走的路,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在“共同體”中,我們要做對做好的是我們自己這一部份。
為了推動“天下為公”,我們必須重新審視當前的關於人類社會的所有思想和理論,尤其是那些會導致“我”與“我們”的關係疏離或產生對立的思想。要打破被設下的各種框框,擺脱“束於教”的限制,從新思考,實事求是,以社會整體為對象,消除個別單項議題之間的衝突,避免浪費時間在虛假的議題上,再次啓蒙,擺脱當前的井井,讓我們在“我們”的層面上,再一次獲得思想的解放,獲得更大的自由。“知”是所有這些工作的第一步,是價值追求的起點。
幾百年來所謂的啓蒙和理性,並沒有使人脱離動物性而文明,在“知”缺失的情況下,所謂的理性都是膚淺的,虛假的,或者只是以“我”的利益優先的,是工具性的。人們一直依賴和強化這種工具理性,奉行零和博弈,利益先行,強者主宰一切,甚至消滅一切,結果“善”由強者獨佔,獨斷專行,是虛偽的善,虛偽的善反過來支配一切,迷惑一切。幾百年後的今天,人們對人和人的價值的錯誤認知,奉偽善為善,已然毒入骨髓,是目前人們的共識,積重難返。而“我們”則不斷被淡化,轉化為“他者”,人與文明的距離也越來越遠。現如今,要人們接受“天下為公”或者“人類命運共同體”等的概念,要自覺去限制私心,是有困難的。此外,“共同體”理念會解構目前已實際運行中的“類種姓制度”,必然會遭到“高種姓”人們的抵制,而更大的障礙,來自既得利益者的反對,因為“共同體”必須以平等互利為基礎,必然與他們一直在持續強化,以剝削別人為生的生活方式相矛盾,這些既得利益者的敵視和反抗的力量,是不可輕視的。另一方面,因為人們的無知,即使是那些被嚴重奴役剝削的人,可能是無力反抗,也可能已忘記了何為善,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真實而重要的權利,也不會明白什麼是“天下為公”,對“共同體”的真實意涵,也是無知無覺。很多人早已深陷在The Matrix之中,只在乎能夠在鄙視鏈條中佔有一個可以鄙視別人的位置,讓自己心理得到平衡便心安理得。無知的人是不會自覺也沒有能力去思考,去接受和支持“人類命運共同體”的。
周人在善方面確實邁出了重要的第一步,其原意是希望可久的,但是,由於沒有堅持做好兩件初心,沒有在求知上進一步得到解放,能力沒有跟上社會的發展,最終未能止於至善。善不能只是一種處事的態度,還必須是一種處事的能力,沒有能力的善是有不足的,不能可大可久。就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是有不足的善一樣,不要因為被捧為“黃金法則”而盲目奉行,要真正能夠做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還必須同時有接着這一句,“己所不欲,人莫能施”,才是真正的善。建立在知和能力之上的善,才是真善至善,真善至善可大可久。建立在無知、相信、迷信或愚昧之上的善,是偽善,是為主宰者服務的,會害人吃人,而且會隨着主宰者的利益和需要而變,黑白可以隨時顛倒。
隨着社會生產力的進一步發展,生產模式的不斷演變,最終會呼喚新的社會組織形態。大同世界或者命運共同體的最終形式,不一定是設計出來的,也可能是社會演化的結果。今天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我們,可以在安全和諧的環境中努力自主地去追求自己的價值,是因為有“我們”在,“我們”有能力抵禦“來自外國妄想”對我們的敵意侵害。因此,必須珍惜這得來不易的安全環境,要抵制任何破壞,尤其是來自內部的破壞。珍惜,便必須堅持初心不變,以公心作為我們的共識,以不懈的求知去建構我們的大同世界,人類命運共同體便會因為我們的努力和榜樣,將會有可實現的一天。人類最終能否走向至善,取決於人們會否拋棄“相信”,勤於求“知”,啓蒙而覺醒。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