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説共同富裕的核心是教育公平?_風聞
城市进化论-城市进化论官方账号-探寻城市路径,揭秘经济逻辑2021-12-21 08:51

“培養一個完整的人”
去年5月,雲南大理彌渡縣終於摘下“貧困縣”的帽子。但是,縣委書記最有壓力的工作,不是扶貧,而是教育——隔壁縣市出現了幾個超級民辦中學,掐尖、掐老師、學費還高,導致彌渡好的生源和師資都流失了。孩子想接受好的教育,那就去隔壁上學,如果家裏沒錢,那就只能説“對不起”了。
當這場已經蔓延到偏遠農村地區的教育“內卷”被提及,一個不太平衡的教育現實被推到聚光燈下:城鄉之間的教育差距沒有縮小,貧富家庭之間的教育差距開始出現,優質高等教育資源供給沒有跟上,職業教育供給與社會需求脱節……
12月19日,由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主辦的第六屆國家發展論壇在北京舉行。作為國家高端智庫,一羣“最強大腦”齊聚,探討“世界大變局下的國家發展”。當新冠疫情讓全球正在經歷的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愈加複雜,國家的發展越來越依靠技術進步,依靠人才,依靠教育。發展教育,成為重要的解題思路。
北大國發院院長、博雅特聘教授姚洋鮮明提出:共同富裕的核心就是教育公平。北京大學未來管理教育中心主任、北京大學原校長林建華則説,我們需要建立一個自主的學術和人才培養體系,還需要平衡教育的“國家屬性與個人屬性、人類屬性”。
人口與教育
應對未來人口的挑戰,可能最重要的舉措還是增加教育投入
毋庸置疑,人口問題是我國未來面臨的重要挑戰之一。七人普統計結果再次凸顯人口的結構性危機——出生率斷崖式下降、老齡化迅速攀升、勞動年齡人口羣體縮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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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上,“智囊團”們的一致觀點認為,應對這些人口問題,發展教育是應對之策。北大國發院經濟學長聘副教授、環境與能源研究中心副主任王敏提到,“應對未來人口的挑戰,可能最重要的舉措還是增加教育投入。”
説到為何生育率會走低,北大博雅特聘教授、中國健康與養老調查項目負責人趙耀輝從經濟學視角給予解讀。從生孩子的成本和收益來看,“養兒防老”、傳宗接代和人類對於孩子天生的喜愛,可以算作收益部分;住房、教育以及女性對於生育的社會性付出,則是成本部分。“收益下降、成本上升”,導致了生育率下降。
趙耀輝提出,“我們國家長期缺乏優質的教育資源,父母在子女教育方面太‘卷’,投入很多的錢、時間,還有很多的焦慮,既帶來了很多親子衝突,也降低了育兒的幸福感。”“鼓勵生育的政策要圍繞着減輕女性的生育負擔展開”,在她看來,全面提高教育資源供給,能夠降低生育成本,從而間接起到改善生育率的作用。
而應對老齡化挑戰,尤其是勞動年齡人口老齡化,北大博雅青年學者、北大健康老齡發展研究中心主任雷曉燕開出的藥方,依舊是“完善教育改革、提升教育水平”。姚洋同樣認為,“教育在未來應該是可以對沖我們老齡化的一個非常重要的機制。”
七人普數據顯示,相比2010年,我國勞動年齡人口總量減少4000多萬人,佔總人口比例也有所下降。更為關鍵的是,勞動年齡人口中45-64歲羣體出現擴大,“勞動年齡人口出現了高齡化”。
結合勞動年齡人口中還有三成沒有達到高中教育水平的現實狀況,雷曉燕稱,“我國需要持續提高教育水平,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實現從‘數量紅利’向‘質量紅利’轉化。”
差距與不公平
最大的差距,仍然是城鄉差距
但是,我國目前的教育形勢並不特別樂觀。
雷曉燕根據七人普和北京大學中國家庭追蹤調查(CFPS)項目2018年的數據,梳理出一個教育的發展趨勢。
整體來看,近30年間,我國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持續上升,從1990年的6.2年增加到2020年的9.91年;論教育程度,初中、高中、大學的比例得到很大提高,尤其是2020年高中及以上教育程度的人口比例已經提高至30.6%;女性受教育年限近年來也在不斷追趕男性,甚至實現反超,“城市早一點實現反超,農村晚一點”。
這些是發展的成績,是好的一面。不過,看看細分項,就能發現教育的差距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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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有勞動年齡人口中,城鄉之間的教育差異比較明顯。農村年輕人受教育程度在初中及以下的比例超過40%,大專及以上的比例低於25%。而且不管是哪個年齡羣體,農村受教育程度均低於城市。
“最大的差距,仍然是城鄉差距。”姚洋認為,“整體的教育水平在提高,但是城鄉差距沒有縮小,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看未來勞動年齡人口,貧富羣體之間的差距也在拉大。雷曉燕研究發現,2018年實行的那輪減負政策,影響了不同羣體的家庭教育開支和學生學習時間。“減負之後,富裕家庭的教育支出上升,貧窮家庭的教育開支更加下降;富裕家庭的學習時間更多,尤其是休息日。”雷曉燕認為,“減負,並沒有減少負擔,同時還導致了不均衡的狀況發生,加大了不同家庭的教育差距。未來十年的勞動年齡人口的受教育程度,並不那麼如人意。”
有錢人開始請私教了,窮人就沒辦法去送小孩培訓了,“雙減”最後的結果,可能反而擴大了教育的差距。
這些教育的差距,還體現在流動性上。姚洋根據CFPS數據統計了“教育流動性”。結果發現,上世紀30年代出生的人與父輩教育的相關性,大約是0.6,“那時候教育的流動性很低”。上世紀50年代出生的那羣人,相關性降到了0.35以下,“低於很多發達國家的水平,教育的流動性大大增加”。而上世紀80年代出生的人,相關性又上升到0.5以上,流動性又開始下降。
關於教育流動性,姚洋還有一個感性的統計。每年北大課堂裏,姚洋都會統計學生中“父母雙方都是農民”的比例,結果大概只有1-2%的水平,“在我們上學的年代,我們班的這類人羣比例大概佔了三分之一。”
公平與初心
共同富裕的核心就是教育公平
在當下的經濟社會環境裏,教育依然是決定收入的最重要因素。“要想共同富裕,提高教育水平是根本。”姚洋提出,“共同富裕的核心就是教育公平。”
關於如何縮小教育差距,姚洋提出了兩點,一是普及高中教育,二是改革大學收費。
在現行選拔機制(比如高考)短期內不會有所變化的前提下,姚洋認為“中小學就別選拔了”,普及更長時間的教育,以縮小城鄉之間的差距。
有財力的地區,比如浙江,可以直接普及12年義務教育,把3年高中納入義務教育階段。其他地區“可以把小學縮減到5年;初中和高中一貫制,從6年縮減到5年,也別中考分流了。只增加一年的義務教育,我覺得這個可以大大縮小城鄉的教育差距。”
與此相關的,應該“取消按照學校的歸類撥款的機制”。姚洋建議,應該建立生均撥款的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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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層次則是對職業教育和普通教育的改革。
普通高中提供的是一種一般性的教育,職業高中提供的是特殊教育、特殊人力資本。短期看,職業教育的回報率更高,畢業就可以就業;但是長遠來看,社會快速發展,一個行業很快就會被替代,以這樣的需求培養出來的人才,又會出現“畢業即失業”的窘境。
所以姚洋提到,“14歲就讓孩子分流的做法,是不好的。進入職業教育,如果沒學到什麼東西,這些人就廢掉了。”
往後延伸到大學階段,一些高校的學費十幾年沒有變化,現在依舊是幾千元一年;一些高校的學費甚至達到8萬一年。“這些學校誰在讀?農村孩子居多。這對他們來説是雙倍打擊,教育資源不好,好不容易考上大學還得交更多的學費、生活費。”姚洋建議,國家撥款應該向這些學校傾斜,對於考上高等院校的貧困生,則用獎學金、助學金體系來平衡。
從1978年算起,教育改革走過40餘年,進入了“深水區”。當教育出現了不平衡,出現了差距,調整與反思變得格外重要:我們需要怎樣的教育?我們的教育如何支撐國家的發展?我們的教育怎樣才能找回初心?
林建華説,我們要平衡教育的“國家屬性與個人屬性、人類屬性”,要把學校、學者和學生的內在潛力、創造力調動起來,要建立起一個自主的學術和人才的體系。最終的指向是,“要培養一個完整的人”。
封面圖片來源:攝圖網_501637632
文字 | 吳林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