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盛的“神曲時代”，再無天王與金曲？_風聞

新平台與新表現形式的出現，還音樂以詩意

撰文/ 李覲麟

編輯/ 星晚

近日，TMEA騰訊音樂娛樂盛典再度憑一己之力給華語樂壇招來了鋪天蓋地的罵聲。其中，“年度十大熱歌”榜單引來最多非議，一時間諸如“華語樂壇要完”、“神仙打架的時代一去不復返”的唱衰聲不絕於耳。

而歌手楊坤也再度發表言論談到自己的看法：“我曾經説過，這個時代在進步，可是音樂至少倒退了十年，昨天，我忽然發現我錯了，説得太保守了。”

事實上，自2019年TMEA騰訊音樂娛樂盛典開始舉辦以來，關於歌曲榜單的質疑就沒停過。所謂的華語唱片行業步入墳墓，更不是今天才開始的，自騰訊逐步壟斷在線流行音樂市場就拉響了警報。

自此之後，版權則成為了鏈條中的核心競爭環節，平台的版權壟斷和推薦機制迫使流行音樂整體水準下滑。後來，短視頻的風靡，讓這些榜單上的音樂變成了15秒的bgm，只不過是前者的延續。

如此種種，可以説華語唱片行業的式微，從被壟斷那天開始就只是時間的事。

在線音樂被壟斷，“殺死”唱片工業

一首耳熟能詳的音樂，往往是一個時代留下的印記。

“80後”的隨身聽裏播放着王菲的《紅豆》，而“90後”用MP3記錄着屬於周杰倫、蔡依林、林俊杰、潘瑋柏的黃金時代。那些時代裏，專輯發行數量超過30萬張的歌手，幾乎都成為了日後的天王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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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杰倫是一代人的青春記憶

然而這種靠實打實的專輯發行來證明流行度、傳唱度的時代，隨着在線音樂市場的版權壟斷逐步走入陌路，天王天后再難出現，取而代之的是僅由平台榜單支配的網絡神曲。

靠着大手筆的“買買買”，騰訊音樂先和酷狗音樂、酷我音樂整盒成立了騰訊音樂集團，又拿下了傑威爾、相信音樂、英皇音樂、YG娛樂等知名版權公司的獨家協議，以及華納、索尼、環球三大國際唱片公司的獨家版權協議。至此，騰訊音樂對市場的版權壟斷地位已經基本成型。

只不過在版權局的及時干預下，2017年和2018年，騰訊音樂分別與阿里音樂、網易雲音樂達成了版權互授，共享各自99%的獨家音樂作品。然而，剩下的1%才是騰訊音樂牢牢攥在手中的命脈，也是其他共享平台難以逾越的鴻溝。

騰訊音樂的版權霸主地位毋庸置疑，但這樣的結局卻以傳統唱片行業的犧牲為代價。儘管傳統唱片業的衰敗並不僅僅因為在線音樂的衝擊，但消費方式和消費習慣的轉變卻讓音樂製作者的利潤空間越來越薄。意大利唱片製作人Toni很早之前就表達過自己的態度：“在線音樂縮小了音樂人的盈利空間，長此以往，音樂只能以單曲形式發佈而不會選擇專輯形式，因為製作專輯耗費的成本太高。”

然而，在線音樂的發展勢頭不可阻擋，傳統唱片業不得不硬着頭皮面對。當購買專輯的人越來越少，唱片公司只能通過出售版權的方式挽回成本，而原本能夠從專輯銷量中獲得不菲分紅的音樂人也只能重新尋找新的收益增長點。

因此音樂人跑商演、代言產品、銷售周邊的頻次變高，更有一部分音樂人為了收益一邊跑綜藝靠人設刷臉，一邊用賺來的通告費養音樂。不止一個音樂人曾抱怨：“這個時代的音樂是不掙錢。”傳統唱片業失去了原本的風光，音樂產業自然開始走下坡。

換句話説，以騰訊音樂為代表的在線音樂平台“摧毀”了舊的生產、發行模式，但壟斷之後卻受限於市場的活力和收支不平衡，難以激發產業的生產力和創造力，最終導致音樂產業整體萎縮。

而短視頻的崛起恰恰給了不少原創音樂人生存空間，技術的變革使得音樂以短視頻為媒介構建了傳播新場景，也造成了如今被大眾詬病的“神曲時代”。

可事實上，今天的抖音神曲時代與曾經的彩鈴時代、QQ音樂三大天王時代、流量明星時代從本質上來看並沒有什麼區別。

細數曾經，《老鼠愛大米》、《兩隻蝴蝶》、《丁香花》三大神曲點燃了中國彩鈴時代，有人曾評價當時的音樂市場：“港台靠偶像歌手，內地靠網絡歌手。”大街小巷裏頻繁響起的彩鈴大多是熱播神曲的十幾秒高潮片段，和如今作為短視頻BGM的抖音神曲並無二致。

QQ音樂三大天王時代同樣如此，與過去含金量十足的天王頭銜不同，由許嵩、汪蘇瀧、徐良組建的“QQ音樂三大天王”顯然不夠符合大眾心中的天王級別。時間回到2009年，周杰倫中斷了連續八年發行專輯的記錄，實體唱片市場不再火爆，曾經的熱門歌手在寒流中要麼隱退要麼減少出專輯的頻率。

而恰逢此時，QQ音樂、酷狗音樂、酷我音樂成為新晉熱門軟件，許嵩、汪蘇瀧、徐良也藉此機會成為網絡歌手中的佼佼者，甚至佔據了一代人的記憶。

再説流量明星時代，以鹿晗、吳亦凡、黃子韜、張藝興為代表的“歸國藝人四子”帶着當時席捲亞洲市場的“韓流”迴歸中國市場。堪稱開創流量時代的他們，以流量打敗了一眾音樂人，頻頻拿下獎項。

據鋅刻度不完全統計，鹿晗歸國後的首張mini數字專輯《Reloaded I》獲得了2016QQ音樂巔峯盛典年度暢銷內地數字專輯獎，單曲《勳章》奪得音悦V榜和公告牌合作華語榜冠軍，《Reloaded》實體版獲得國際唱片協會（IFPI）“白金唱片”銷量認證；

黃子韜歸國後首張個人數字專輯《T.A.O》一經發行便刷新內地數字音悦專輯首日銷售最高記錄，單曲《Yesterday》還兩次獲得CCTV全球中文音樂榜上榜周冠軍。《The road》專輯在中國內地限量發行8888張，開售一分鐘銷售額破50萬；

種種數據給“歸國四子”這幾位的歌手身份鍍了金，讓大眾見識到了流量的力量。但如果要説他們就是給華語樂壇重新帶來希望的人，他們的歌就是高質量的金曲，恐怕同樣會有一羣人站出來反駁。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整個音樂行業水準的下滑，也並非短視頻一手造成。結出惡果的種子，不是今日的神曲，而是昨日的壟斷。

音樂產業萎縮後，只有抖音神曲可選？

TMEA騰訊音樂娛樂盛典過後，除了騰訊音樂遭到痛罵之外，頻繁出現在榜單上的抖音神曲更是被噴得體無完膚。但事實上，在抖音神曲霸佔TME熱曲榜單之前，流量明星的歌曲才是榜單的常客。

神曲霸榜也不是抖音崛起後才有的事，2019年，第一屆TMEA騰訊音樂娛樂盛典發佈的年度十大金曲獎項，就曾遭遇廣泛質疑。於是次年開始將榜單調整為年度十大金曲和年度十大熱歌。

刷數據、沖銷量的粉絲自發行為使得流量明星能夠輕而易舉地打敗其他歌手。但對於不追星的人來説，這些活躍在榜單上的流量明星歌曲極為陌生，而如今的抖音神曲，哪怕歌手名不見經傳，一旦“黃金15秒”響起，大家或多或少都能夠產生共鳴。

在唱片時代，從精心製作到營銷包裝再到發行銷售需要經歷很長的時間，也要承擔成本無法收回的風險，但高壓之下也誕生了無數經典作品。只是在唱片工業被在線音樂殺死之後，這種黃金時代便一去不復返了。

另一邊，造成如此青黃不接的現狀的在線音樂平台，又疲於搶奪版權，暗自較勁，無暇提供優質的音樂創作環境與市場，因此用户需求與市場供給長期處於不平衡狀態。

儘管抖音上的音樂較唱片時代的製作水平而言，更像是個體户或小作坊，但在市場萎靡的當下，不僅給了年輕創作者一次脱穎而出的機會，還在沒有足夠多優秀新歌以供消費的時候，用翻唱的形式將經典老歌的第二次生命點燃。

舉例來説，飛兒樂隊的《月牙灣》、可麗絲叮的《一百萬個可能》、林俊杰的《醉赤壁》、孫耀威的《愛的故事上集》、S.H.E的《Ring Ring Ring》、陳小春的《相依為命》、李宇春的《下個，路口，見》等歌曲紛紛通過抖音創作者的翻唱或者玩梗迎來“第二春”。

這些已經被封存在記憶深處的經典老歌經歷不同的創作風格後，被搬上了傳播度極為廣泛的短視頻平台，與新聞、娛樂等領域碰撞出了意想不到的火花。並且在版權壟斷時代難以實現的二次創作模式也被打破，因此經典老歌更加歷久彌新。

與此同時，在短視頻製作與分享過程中，經典音樂既增加了內容豐富性，還能夠喚醒一代人的記憶，引發更多關注。

據艾媒數據統計的《2020年中國音樂產業發展研究報告-數字篇》顯示，一天中大約有10小時左右，用户在短視頻平台聽歌的意願超過數字音樂平台，尤其是中午時間段，在短視頻平台聽歌的意願達到峯值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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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艾瑞諮詢

多元的表達形式結合日益增長的日活量，短視頻促進原創新曲與經典老歌的加速有效傳播。出圈之後，這些神曲也不僅活躍在抖音平台上，而是開始走向更大的舞台。新晉歌手有了更多曝光和機會，老歌原唱也能夠重新翻紅。以短視頻平台為支點，娛樂市場已經悄悄被撬動了一角。

短視頻打破壟斷，未嘗不是對音樂的救贖

抖音作為一個極具開放性的平台，讓音樂人在選秀、唱片公司之外增加了一個展示自己的渠道。

他們不用再眼巴巴地等待演出機會，每一則短視頻、每一次直播都是專屬於自己的舞台。有了渠道之後，自然激發了音樂人的創作激情，整個市場的活力也得到了提升。

在短視頻中，音樂與內容相互作用、相互依賴，只不過短視頻的低門檻和快速化生產導致音樂傳播受眾基數急速增加，“病毒式”裂變給一部分用户帶來了牴觸情緒。但不可否認的是，從抖音上火起來的音樂，並非只有“神曲”。

舉例來證明，從去年的《海底》到今年的《漠河舞廳》，都算是質量不錯的作品。如果它們處在唱片工業時代，輔以優良的團隊，也很有可能成為一代人的記憶。

聽過《海底》這首歌的人大多會感受到一股濃濃的悲傷氣息，這首寫給抑鬱症患者的歌，道出了抑鬱症患者難以言喻的壓抑與絕望，因此很多人甚至提不起聽歌的勇氣。

後來，這首歌被鳳凰傳奇翻唱，用一種傳遞温暖的力量感重新演繹之後，反倒給了抑鬱症患者力量。這樣一種網絡歌手創作、短視頻平台傳播、主流歌手翻唱後登上更大舞台的方式，事實上也給了音樂更寬廣的想象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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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傳奇重新演繹的《海底》給了不少抑鬱症患者力量

更重要的是，隨着移動互聯網的普及與基礎設施建設的完善，用户可觸達的互聯網內容信息呈現指數化升級。神曲就是視頻時代的口水歌，主要滿足的是迅速增長的三四五線音樂消費者們需求，隨着市場的增長和用户需求的變化，音樂市場會更加細分。

據中商產業研究院梳理的報告顯示，中國在線音樂服務的市場規模由2017年的42億元增加至2020年的人民幣128億元，年均複合增長率為44.98%，預期2022年將達242億元。與2020年美國40%的會員付費比率相比，中國依然有巨大的增長空間。

面對持續擴大的市場規模，顯然哪一家平台都無法通過壟斷的方式獨享蛋糕。因此，當抖音開始打破騰訊音樂的壟斷地位，用户能夠得到更多符合個性化需求的音樂作品，唱片公司和音樂人也擁有了更好的生存環境。

“如果沒有音樂，生活就是一個錯誤。”無論世事如何變遷，音樂始終是人們對生活的詩意表達。壟斷是磨滅這份詩意的元兇，而新平台與新表現形式的出現，或許能重新點燃詩意與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