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那麼多人在等《雄獅少年》逆襲?_風聞
四味毒叔-四味毒叔官方账号-2021-12-22 09:48

■ 本期輪值毒叔****■****
****■諸葛奇譚·譚飛■

本期嘉賓:
電影《雄獅少年》監製張苗:曾參與過《戰狼2》、《流浪地球》、《我不是藥神》、《我和我的家鄉》等多部爆款影片。
電影《雄獅少年》導演孫海鵬:從事動畫行業近二十年,曾榮獲國家新聞出版廣電局2014年度“優秀動畫創作人才”獎,由他帶領的團隊先後輸出了多部獨樹一幟的動畫短片。
編者按
近期國潮動畫片《雄獅少年》猶如一匹黑馬橫空出世,不論是製作水準還是達情表意,都廣受業內外好評。但在影片上映後票房卻相距業內期待值有不小差距。《四味毒叔》作為影視行業資深觀察者,瞭解到受眾人羣中有很多觀眾期待着這部動畫佳作逆襲。我們在公映之前請來了這部電影的監製張苗和導演孫海鵬,與毒叔譚飛進行了深度對話,從其温暖現實主義的質感及畫風的新美學風格詳聊了這部國潮動畫的策劃、製作過程。從兩位主創的發言中,可以一窺《雄獅少年》的意思、意義和抱負。我們覺得,這樣的電影,應該讓更多觀眾看到,也值得更多關注與鼓勵。
一
帶着少年氣創作
**譚飛:**歡迎我們《雄獅少年》的監製張苗總和導演孫海鵬來到《四味毒叔》。我看你們昨天好像跑了很多場,現在還是神采奕奕,是什麼支撐你們,讓你們有點像打了雞血一樣。因為很多人在映前我見過,他們大多數其實是蠻緊張的,但是看不出你們的緊張,倒看出興奮,先請張苗總説一下。
**張苗:**打雞血還是比較恰當的,但不是特別準確。實際上這個狀態有點像先是喝了心靈雞湯,兩年多以前我們彼此鼓勵,我説我覺得海鵬你是中國最好的動畫導演,我希望你能讓更多的人看到,我希望你堅持地去做動畫電影。我説我呢做了很多年電影了,但是我沒有做過動畫片。
**譚飛:**第一次做動畫片。
**張苗:**我在動畫片賽道上算是一個白丁。海鵬作為一個優秀的動畫導演,我覺得他還需要施展和讓世界看到他的機會。我們相互喝了心靈的雞湯以後就決定一起上路了,在電影製作的過程中,雞湯的力量是不夠了,在漫長的説長不長説短不短的兩年多時間裏面遇到很多困難。今天這困難就不説了,反正我把雞湯換成了雞血,然後相互注到血脈裏面。但到現在其實不是雞血了,還帶着一點醉意,我們換成酒了。
**譚飛:**少年的醉意。
**張苗:**對,少年的醉意。帶着少年氣地喝下這一壺燒酒,在這個影片最後進行完片的衝刺階段,然後走上上映的階段。由於《雄獅少年》是所謂行業朋友稱的“三無產品”,沒有大卡司、沒有大IP、沒有大流量。所以我們倆這個幕後的人也衝出來走到台前,就按您説的那種狀態,用最真誠但是也是挺笨拙的方式,跟三十多場觀眾朋友進行了交流。

**譚飛:**其實我昨天感覺有點像孫海洋跟失散多年的孩子在一起,跟親友們一起不停地在舉行宴會,我看得出忐忑,但我還感覺你們倆很興奮,我覺得可能這種興奮含着一種自信。因為其實你們倆這種結合,你跟張苗監製這種結合,太八竿子打不着了,一個完全沒做過動畫片,一個完全做的商業電影,我想問問導演你怎麼看這次合作?怎麼看合作後的結果和呈現?
**孫海鵬:**最早見到苗總是2017年。那個時候《戰狼Ⅱ》上映,我那時候就是仰視,覺得這麼大製片人,見到我這麼平易近人地聊了很多。其實我們也一直在醖釀,想要做出一個更好的動畫作品來,正好有這麼一個機會,當時我們想到了舞獅,然後是少年這兩個標籤。
**譚飛:**最早舞獅這個意向是誰提的?
**孫海鵬:**我記得當時是拿了幾個選題,因為我也不太確定到底哪個能做商業電影,但我心裏面覺得舞獅是可以的。我拿了四五個,其他的選題梗概都寫好了,但是舞獅的梗概我覺得太重要了,也沒想好怎麼寫。結果梗概寫好的幾個選題我説了一堆,苗總點點頭,説到舞獅,當時只有三四個關鍵詞?舞獅、少年、熱血,後面的還沒説,苗總説可以,這個可以做。
**譚飛:**那苗總,為什麼一下子使眼睛就亮了呢?
**張苗:**我覺得它是一個直覺,海鵬在講所有的他想創作的方向的時候,我們2017年認識,但是第一次在談未來創作方向的時候已經是2019年了。經過了相識、磨合和沉澱,到2019年,2019年是挺神奇的一年,在現在我回想起來特別神奇,是疫情之前整個行業黃金的一年,爆款頻出嘛,對吧?有《流浪地球》、有《哪吒》,那個時候我們想説該真正地坐下來,一起去彼此成就一番,當時我是這麼想的,圓我一個動畫夢。海鵬當時説的這四到五個選題裏面,其實我也在看他的目光,一個創作者如果他聊起他自己特別相信或者特別想做的東西的時候,跟説其他的選題的狀態是不一樣的,方向。所以當時一聽舞獅,其實首先是他的狀態給我一個相信,他相信這個、他有興趣。第二舞獅我一聽,因為我當時做動畫片最原始的想法,一個我最早貼上去的標籤,就是國潮。
**譚飛:**國潮。
**張苗:**我一聽舞獅,我覺得特國潮,我馬上想起獅頭,我覺得它是一個國潮的符號。因為可能每個人對國潮有自己的理解,我對國潮的理解就是傳統中國文化與現代當代表達的一種對撞。那麼舞獅,我一想就是獅頭,我們倆都覺得特酷炫,那獅頭的概念好像又古老又現代。

**孫海鵬:**就是帥。
**張苗:**毛茸茸的,紅顏色的或者各種顏色的都有,比較酷炫。所以當時是因為我們覺得可以舞獅和國潮這個概念很搭。
**譚飛:**覺得這個概念跟舞獅是最貼的。
**張苗:**然後他一説少年,我們倆都是70後,我覺得當我們堅守本行,堅持在做電影時候,多多少少是內心住着一個少年的。所謂少年就是敢去做點難事,甚至做點“不靠譜”的事。當時一説好了以後,我們倆就開始貼難度標籤,就跟要跳水的時候。人家説是向前翻騰三週半,轉體720度下,我們一來就向前翻滾,可能是五週半再轉體下,為什麼?第一個來原創,也不知道哪來的這個勇氣,當時説,放着這麼多經典IP,我們還是要做原創。
**孫海鵬:**咱們沒做黃飛鴻。
**張苗:**沒做黃飛鴻,沒做神幻,沒做咱們西遊、封神、水滸這體系,我們都沒做,我們説做原創,貼第二個標籤,説要做現實主義。
譚飛:****這個蠻難的,因為大家知道中國動畫好像很少涉及到現實中的人。原來《大世界》的劉健導演我也跟他對談過,我覺得他更多是純文藝的一個表達。但是《雄獅少年》其實是一個商業表達,而且是講的是真正的現實主義,這個真的太難。兩年時間,在中國動畫片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而且還是做出呈現完成度這麼高的動畫,這個兩年是怎麼做到的呢?
**孫海鵬:**我當時聽到兩年這個時間的時候啊,苗總説我們要在兩年把它做完,兩年之後,我們不能判斷市場到底什麼樣子。因為我是個理科生,所以我在想,兩年理論上是可以的,但好像沒有任何犯錯的機會。
**譚飛:**沒有容錯率。
**孫海鵬:**但實際上動畫片這麼複雜的一個流程,是特別容易出錯的。還好我有一幫特別棒的小夥伴,我們一路走過來,已經合作了有七八年,大家彼此是信任的,彼此的審美是完全一致的,這樣就會減少了很多的反覆。

二
實踐才是最穩的抓手
**譚飛:**那我插一句,裏面CG建模的時候,這些主角有沒有原型?有沒有找到一些比較能夠抓得住的抓手?
**孫海鵬:**説原型肯定是有,但沒有辦法説是哪個具體的原型,我們當時設計這些角色的時候就想,他必須得讓我們有一種熟悉感吧,看上去好像是自己生活中有出現過這麼一個人。
譚飛**:**略顯窩囊的那種。
**孫海鵬:**對,小朋友最少年的時候,也許有這麼可愛的一個小孩。再一個很重要的就是這三個少年,至少在最開始的時候,是不能太出挑的,要讓他們看上去是路人甲,要看上去很平庸,而且還很弱。
**譚飛:**一直是片子中,容易被欺負的那種。
**孫海鵬:**對,很容易被欺負的那一類,所以就確定了這三個形象。但其實阿娟是特別難做的,因為我們的文本里其實已經確定,他在一開始就特別窩囊,看上去特別好欺負、特別弱,但到後面他要變成一頭雄獅。

**譚飛:**要有變化。
**孫海鵬:**對,而且我們希望他帥起來,這個點很難拿捏,如果他本身,我們就把他建模做的特帥,然後再故意把他弄得很窩囊,其實很假。
**譚飛:**你説的特別準確。
**孫海鵬:**你只能把他弄得髒髒的,然後故意扮醜。
**譚飛:**我記得有一個特寫,他鼻子上都是有灰的。
**孫海鵬:**那怎麼樣能不違和地做到,讓他的模型看上去很慫,很容易欺負,但長大一點,又看上去還挺帥呢?最後確定的是我們試了特別多的版本,這個版本我們是基本上是滿意的,我們計劃讓他開始的時候臉比較圓潤一點,身體特別的瘦。
**譚飛:**後來有肌肉了。
**孫海鵬:**對,一開始身體是有點佝僂的,有點不自信,老被欺負,再加上頭髮一蓋,看上去特慫。我們也沒把他眼睛做的刻意做的太大,因為一般來説主角可能眼睛會大一點。我們想就把他做的普通一點,然後慢慢練舞獅的時候,一步一步地我們讓他成長起來。第二步就是他練了一段時間後,我們換了個模型,他短頭髮,剛剃了頭,身體雖然説還沒有很多肌肉,髮型就是很貼頭皮的一個圓寸,身體上挺拔起來,長高了一點,那個時候服飾還沒有變。到城市打工的時候,我們再換了個模型,這個模型的改動就比較大。我首先讓他的輪廓硬朗了,我感覺一下這個人就帥了一點,身體的肩寬,身上的肌肉加上去,頭髮稍微長長一點,有點亂亂的。
**譚飛:**長開了。
**孫海鵬:**對,最重要的,五官也稍微挪了一下。
**譚飛:**眼距好像也靠近了。
**孫海鵬:**稍微近一點,就感覺長開了一點,眉毛也變得稍微堅定一點,膚色也給他做得變深了,臉上有些曬傷的痕跡。所以當他張開雙臂在那個樓頂上迎接朝陽的那一刻,我覺得那就是我心中的阿娟。
**譚飛:**其實孫導説的我特別能理解,因為可能他跟他的團隊,或者小夥伴們能多次見到,中國的大地上有這樣的少年,用四川話講叫土帥土帥的。但少年的成長是有一個過程,從懵懂到最後的堅定有一個過程,生活的閲歷是他的助推器。
**孫海鵬:**是這樣。

三
初心與努力的暗合
**譚飛:**我剛剛跟導演交流,我説我覺得這個師父特像李白。李白是中亞西亞的碎葉人,中亞人。這裏面的師父長相就是那種中亞人,個子瘦高瘦高,鼻子高高的,加上對李白詩詞的引用,我覺得還有點暗合。所以苗總有沒有覺得,我們現在看到一切的符號的關聯度,是統一和完整的一個密碼,大家觀影的感受是能夠一致的。
**張苗:**對。

**譚飛:**這是不是讓你很欣慰的一個結果?
**張苗:**對,就像剛才説形象的演進,這個變化。我們當時在設計這些所有的東西的時候其實是沒有參考的,沒辦法參考。為什麼?現實主義的人物在大銀幕上,以國漫的風格表現到底是什麼樣的,沒有任何參考,在國漫中沒有出現過。但我們知道什麼東西一定是不行的,比如説我們不能是濾鏡審美,我們明白了這些“不行”以後,海鵬和所有的團隊找的可能就是他們心目中最真實那個少年。
**孫海鵬:**對。
**張苗:**我看了那個形象以後,我覺得如果海鵬不戴這個眼鏡,他就特像阿娟。
**譚飛:**真有點。
**張苗:**他就是這樣的。所以在這個過程中,你説所有這樣的努力,最後是不是出現了一個暗合?我覺得是一個暗合,就是因為咱們內心裝着一個我們原創的人物應該怎麼去做,而且用了很多的力量去堅持、去呈現的時候,最後這些所有的有滋有味的巧合就顯得那麼自然。
**孫海鵬:**是的。
張苗:****師傅在精神上跟李白對一個少年起到精神的作用是有相似之處的,一個少年沒有辦法説服人,理屈詞窮的時候他只有背詩。李白是個劍客,所以他那種俠氣、那種鼓舞對少年是有用的。其實這個師傅也是仗劍相援,他也身上有一有煙火氣的俠氣,所以很自然。
**譚飛:**而且你們不只鼓勵了青年人,也鼓勵了中年人。在裏面的李白也“落魄”過,所以我看完也自己寫了首詩做影評,我覺得詩才配得上這樣的一個詩意。
**張苗:**您是李白。
**譚飛:**這我不敢,我最多是李伯清,開玩笑啊。但我確實看得出很多影子,包括港式文化,包括廣東在地文化,在地文化指的是説在廣東粵語區的非粵語人士,有兩撥,一撥是海鵬這樣的外省籍人士進到廣東,他在粵語文化的感受下;還有一撥是裏面的阿娟這樣的,廣東其他鎮或者市的人,他不是廣州這種大城市的。所以裏面這種文化的雜糅是很美妙的,既有又有粵語歌、又有普通話歌、又有新歌、又有老歌,這樣的一個調性是怎麼確立的?
**孫海鵬:**其實這個就是在廣州生活的經驗,您也有這個經驗。
**譚飛:**對,我在廣州也待了好幾年。
**孫海鵬:**廣州是一個特別包容的城市,在生活中就經常會聽到粵語、客家話、潮汕話、普通話、還有外地口音,所以我們這個片子裏面乾脆全用了。我們的角色裏面有説普通話,也有粵語,其實我們在羣雜裏面是放了一些粵語的,還有廣普和山東話,也有各種各樣的口音。再一個呢,我們在歌曲的選擇上也是一樣,整個的選擇偏南方,這些樂隊啊歌手啊都是南方的歌手,有一種相近的氣質。
**譚飛:**五條人和九連真人。

**孫海鵬:**但我們沒有刻意限制他一定要唱什麼樣的方言。我們選擇標準基本上是兩點,一個是有少年氣,少年氣它不一定是少年意氣風發的感覺,少年,其實我回想起我的少年,它並不是總是有熱血中二的一部分,它也有各種各樣的憂愁、懵懂,甚至於説不知道,就是發呆,也不知道自己在怎麼想這種狀態,各種各樣狀態都有。
**譚飛:**放空的狀態。
**孫海鵬:**對,然後再一個,就是它要有煙火氣,它是落地的。首先五條人那首歌就特別落地,他的歌詞我感覺寫的是阿娟,就這麼就這麼巧,長頭髮,沒有剪頭髮,騎着破單車,還穿着人字拖。
**譚飛:**其實你抓的特別準,我覺得五條人就代表了廣州的城中村的髮廊文化,衍生的那種廣東市民市井氣的歌曲,其實你這裏面的調性也基本是這樣,所以很多人會覺得從這裏面聽到了五條人那個勁兒哈。
**張苗:**這個影片對我們來説肯定都是一次創新的探索,對吧?動漫的現實主義的一個原創的表達,所有的創新都要有一個基礎,這個基礎就是前人、我們的電影的同行或者前輩,曾經在銀幕表達上取得的這種高度。所以這個影片在創新的基礎上對過去有一種致敬,也算是站在了前人的給我們鋪好的基礎上往下進行。
**譚飛:**而且它並不同質化,沒有太多重複的致敬,它不是抄襲。因為你是把很多的雜糅之後一個新的樣態的新表達,所以觀眾不會覺得不耐煩。因為有時候你致敬太多,觀眾也會覺得你又玩這個。現在觀眾腦洞太大,你一定要超越他的腦洞,給他提供一些新的信息量,所以我覺得這個片子是做到了。其實網絡時代最重要就是解構,做短視頻最終目的也是解構。這樣的解構,加上網絡時代,加上留守兒童,不同的關鍵詞,是時代的特徵,我想問您是如何去找到它們的關聯點的?
**孫海鵬:**其實我沒有想到什麼理論上的辦法,但我覺得有一條特別簡單的,因為我們就生活在這個時代。我腦子裏常出現一個詞就是常識,你只要把你作為普通人自己認知的常識放進去就好了。因為我曾經受粵語的港片的影響很大,我在做片子的時候會不由自主的把它放進來。同時我又生活在現在這個網絡時代,我也經歷過2005年的這個年代,一路走到現在。那其實我所有的經驗都可以利用,我就是充分尊重我自己的直覺。
**譚飛:**尊重我們的生活體驗。
**孫海鵬:**直覺其實就是常識。
**譚飛:**沒有太多的加工。
**孫海鵬:**是的,然後我會去判斷,這裏面的一些小的細節、一些小的橋段,它到底符不符合我的常識,我會冷靜一下。咱們做動畫經常會出現一個情況,它會往好萊塢那個方向去走,因為動畫裏好像這樣是對的。但你仔細想想看,其實不對的,那是一個美式或者日式的東西,它不是我們中國人的常識。所以我就特別仔細小心地,在處理這些的時候,我就會想想看,這個符不符合我們的常識,到底是不是舒服的。如果不舒服,那我們是不是要改掉。所以就出現這種情況,我們的片子裏其實什麼都有一點,但他同樣還是一個順暢的、符合常識的作品。
**譚飛:**其實你是對所有有效信息篩選。這種篩選既有你的個體體驗,也有一種集體記憶。經過兩輪篩選結束,放在上面的你能接受他們也能接受。
**孫海鵬:**是這樣。

四
戲劇邏輯和社會問題的結合
**譚飛:**所以其實想問苗總。不管是拍動畫片還是拍真人片,我個人認為新導演最重要是兩個字,準確。準確就是説我要什麼我最後呈現90%,不準確的導演説我要什麼,最後呈現9%,這個觀眾就完全不明白。我們在這裏面看到最準確的意向就是留守兒童,因為其實留守兒童不好表達,能夠介入的角度太多了,但這裏面的表達又清楚又幹淨,還有餘味,你是怎麼看這樣的一種表達?因為它是社會的一個痛點,可能很多人看到那個的時候會想起自己的小時候,想到自己的父母,作為新導演,這一點你們怎麼去處理?當時怎麼想?
**張苗:**選擇留守兒童是在我們決定做這個項目的當天,留守兒童算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關鍵詞。因為我覺得一個現實主義題材如果沒有對當下社會的觀察和那份責任肯定是不行的,選擇了留守兒童,實際上最簡單的一個戲劇邏輯就是我們既然講少年的成長,就把少年成長的起點打得很低。留守兒童應該是所有當下兒童裏面成長起點比較低的,這是戲劇邏輯加上社會責任的緣故。在演進的過程中,後續創作的過程中,經過所有人的努力和導演的準確性,我們沒有把這個弄得很沉重,因為它還是一個激昂向上的。我們不能把留守少年的當下的困境講得太深入。
**譚飛:**不能講太深了,這可能不是電影能完成的功能。
**張苗:**我們當前的困境只是當前他成長的一個起點。成長中背後的温暖、激情和激昂,一定是會把以前過去起點的感受慢慢地給輕量化的,變得相對真實。所以剛才説那個準確性,如何做到,好像今天我們説的很簡單的這些描述。
**譚飛:**其實挺難的。
**張苗:**其實很難。但是有兩點,我覺得這是我對動畫人重新認識了。原來我覺得動畫人很宅,跟真人電影的人是兩個圈層的人。
**譚飛:**都有點社恐,不像張苗總這種社牛症啊。
**張苗:**起碼就是一點,我當時去鼓勵他們去採風,我記得海鵬説要採風,我説太好了,你們去採風,動畫人要採風,因為現實主義一定要採風嘛。
**譚飛:**確實,必須採。
**張苗:**我覺得采風處理的很好,但,這個採風變得空前漫長,最後我還有點發怵,這個是後話了。這個影片一共創作了兩年,前一年他邊創作在邊採,採了一年的風。
**譚飛:**這麼聽起來動畫製作也有一年的。
**張苗:**他中間在做在籌備在寫稿子,一邊做一邊採風。
**譚飛:**同時在寫。
**張苗:**對,然後他去採風那地兒呢,一聽我都明白,他確實得去順德採風,但我心裏的不安是因為順德是美食的地方,我怕他們天天在那兒吃好吃的,最後把這片子搞成美食片了。
**譚飛:**有可能。
**張苗:**我覺得一年多的採風比很多我們拍的真人實拍的影片時間還要長。但當然就是因為對生活細節大量的觀察,甚至再加上所謂常識,那是一種對生活進行觀察以後、消化完了以後的流露。而且這種思維和工作方式實際上是貫穿到所有核心主創的身上,跟着海鵬一起做的小夥伴特別可愛,我覺得他們是高度相同的,大問題上相同,小問題上還能不斷碰撞。

五
帶給觀眾視覺上的能量感
**譚飛:**其實我看這個電影有三個關鍵字,一個是明,一個是暖,一個是進。明就是我剛才説的,我特別喜歡裏面的色調,大半時間是陽光明媚的,那是南粵大地本身給我們的意向。第二個暖,就是温暖,像張苗總説的,其實我們反映留守兒童,不是説他真的多悲慘,而是反映你就算像個鹹魚也會翻身,有朝一日一定會雄起。我覺得這是我們看到的暖。進就是上進心。最後都拿着票要去上海打工了,但是因為我師傅已經不行了,我要去獲得這個榮譽,我要去保住這個榮譽,所以我有一種上進心。
**孫海鵬:**是這樣。
**譚飛:**這三個字我看的很明顯。整個片子的色調其實還是很舒服,包括我説陽光明媚的感覺,我想問在色調上是一個什麼樣的考量呢?
**孫海鵬:**我覺得這個主要歸功於我們的燈光總監還有我們的美術總監。我們的美術總監是廣東人,在廣東出生長大,但他也是潮汕人。他設計了非常多生活化的場景,還幫我們畫了一些氣氛圖,氣氛圖就相當於為這一場戲定調的。
**張苗:**定個調,定個氣質。
**孫海鵬:**定調,對。但更難得的是什麼呢?我們的燈光總監一直在給自己升級,我們上一部片子的時候,具體的技術細節我就不太懂了,但是我們用的不是這個技術,是一個我們之前最常用的技術。大家全基本上用那個技術,一遍遍的渲染,一遍遍的合成,但是我們在做這個項目剛開始的時候,做了個樣片,是在一個房間裏舞獅,又出來到陽光底下去。我們發覺用傳統的方式做出來的,沒有那種陽光感,沒有那種陽光的能量感。當時就覺得,哎不行,這為什麼?他們就查資料,好像是色彩空間的問題,但要改這個,我們的流程改動非常的大,非常有挑戰,要查閲大量的資料,當時我們的總監説不行。
**譚飛:**必須要做。
**孫海鵬:**這個必須要幹,對,他就説,不行,他説,再難我也我也把它幹出來,就日以繼夜的去查資料,跟我們的整個團隊去把整個流程全部改過來,然後真的是他們在短時間內就做到了這件事情,這其實很有風險的一件事情。我們就在正片裏面去用上了這個色彩空間,我就感覺到了那個陽光就是在我們三維動畫裏面很少出現的那種陽光的能量感。它有那種就是其實我們有片子陽光的感覺是有,但是能量是感覺不到的。
**譚飛:**其實你説得特別對,我看的時候我都覺得這陽光灑在我身上,從熒幕中透出來了。
**孫海鵬:**就是這種感覺,真的非常棒。
**張苗:**有一個感受啊,我當時看他那個動畫測試的時候,其實動作測試的時候就有屋裏到屋外,這個影片的陽光感是一個什麼樣的感覺呢?你聞得到陽光的味道,感受到它的温度。這個味道是怎麼回事?就是太陽出來了,曬完被子以後,你聞到被子的那個味道,這個影片裏面很多陽光的場景,我個人是有這種感受的。

六
塑造內容產品集羣
**譚飛:**所以你會覺得,這個人我相信,這片陽光我期待。明媚感很重要,因為這個電影它最終是個勵志,它是要往上走的,沒有明媚感,觀眾心裏是冷的。再加上這樣的季節,看到明媚感,我覺得對觀眾來説是一種舒服感。那麼再問苗總,因為我也聽説你們要建立一個宇宙,説是叫少年宇宙,六部片子,三部動畫,三部這個真人。這個構想跟大家透露一下。
**張苗:**這也是一個在創業初期的意氣風發的或者有點自不量力的一個想法,但起碼是表達了我堅定的一個信念,就是説我們中國的電影內容行業、電影工業要一步一步做大做強,我還是特別期待看到我們有很多的電影同仁能夠推出更多的屬於中國文化內涵,中國故事自己的宇宙,像美國有漫威宇宙,星戰宇宙,《侏羅紀公園》也成宇宙了。宇宙實際上表達了一個內容產品集羣的一個力量,它有無限的可能性。所以呢在今年年初的時候,一月份才説,好那我規劃一下未來的產品,那麼我希望未來三年到四年之間做六部這樣的電影,這是第一期的部署,有可能會增加,有可能動畫我們會再增加,可能是四部電影,就是看產能。
**譚飛:**四比二。
**張苗:**看看產能,看看所有各個方面的安排。這些所謂的中華少年宇宙呢,就兩個東西是核心,一個是基於中國傳統文化,它一定要有中國傳統文化作為基底,第二個很重要的就是講好當代,講好少年的故事。
**譚飛:**現實主義的少年故事。
**張苗:**有現實主義的,也有過去的。
**譚飛:**也有過去的。
**張苗:**也有未來的。
**譚飛:**但是它有現代感的嘛。
**張苗:**有現代感,它要有當下的時代脈搏,有這樣的一個想法,所以就部署了這樣的影片。不光是舞獅,敦煌也要做,所有的這些凝聚在一起,我希望做這樣一個探索以後,看看能不能夠在這方面為我們電影工業的其他同仁做一個嘗試,我先踩一步,不知道成不成。就像這個影片,海鵬也是,咱先弄一個現實主義的,不知道成不成,但是提個醒,説這條路這個方向可能還能走。這樣大家一起來走那路才踩得平。

**譚飛:**我感覺這個野心中還有要樹立新派的意思,少年是中國審美的未來構想。包括你剛才説到了國潮,包括這幾年國潮在全世界的某種程度的流行,其實都有一種中國人的自信和對文化本身的一種完全能拿捏的細節上的把握度,所以我們從這個動畫片可能看到更好的,更舒服的感覺,就是説,它是代表了未來的,代表了一種世界性的,甚至向國外去傳播的這麼一種可能。你們覺得這個電影如果到國外放會很多人看嗎?
**孫海鵬:**我覺得首先是打動咱們中國的觀眾。
**譚飛:**還沒有那麼大的,一開始想的那麼遠。
**張苗:**其實這個片子是怎麼樣,海鵬這個不叫保守,他就是覺得能夠有國內觀眾看已經很不錯了。
**孫海鵬:**我覺得就是為中國觀眾做的,反正從我創作者的角度來説就是這樣。
**張苗:**我覺得這個影片其實是為全球華人去做的。
**譚飛:**其實沒有什麼地域和國家概念,全世界都有留守兒童概念。
**張苗:**如果可能的話,就是更多包括不是華人的觀眾,我覺得也能看到這個影片裏面共情的地方,因為少年成長是一個全人類的一個共情點吧。
**譚飛:**少年是很多電影一定要表達的意向。那麼我想問,因為現在是特別關鍵的時期,甚至我剛才也問了導演有沒有“產前抑鬱症”,相信對於監製或者出品人來説也會有類似的問題。因為都會很焦慮,面對的這樣大的一個市場環境的競爭,或者説冷和熱,你們的心態怎麼樣?你們怎麼看待它未來的票房前景?
**孫海鵬:**我覺得是這樣,我常常用阿娟最後的那一段高樁打比方,我覺得那就是我們的團隊,從一開始在地面上其實起點沒有那麼高,然後上山下山、跋山涉水,中間有過猶豫、有過疑惑、有過膽怯,各種各樣的情緒。但我們還是勇敢地往前走了,我們現在就站在擎天柱面前,不管怎麼樣,我們縱身一躍,是吧?我們少年一起地往前衝。我覺得不管結果怎麼樣吧,最後我們的理想、我們的石頭是掛在擎天柱上的,所以我覺得我們已經完成了前面這一段山路是吧?
**譚飛:**我都起雞皮疙瘩了,我第一次聽到導演對自己電影票房的期待的時候,聽到那麼。
**孫海鵬:**因為確實我們創作者來説確實這個很難把握,事實上是很難琢磨的,我們只能説把自己心裏的這些想法、這些點子,我們好好的把它表現出來,然後儘量的不要辜負觀眾,那剩下的其實就交給市場,還有咱們發行團隊、宣傳團隊真的是大家都很辛苦,我們去配合,我們一起努力,跳出去就好了。
**譚飛:**張苗總呢,因為我知道這個電影對你意義也很大,北京精彩的第一部大作,你心裏當然我覺得肯定會有緊張忐忑、不安焦慮,但是你最終的自己對這個電影它的商業前景,你的看法和心態是什麼樣的?
**張苗:**我覺得是這樣,您説得特別對,我怎麼説呢,其實剛才導演的那段表達,是我們倆經常相互表達的,這個片子走到現在,我們一直沒有背離的是那份初心,當時啓動的時候,因為少年的義氣也好,或者是對自己的創新的一個渴求也好,或者是相互成長的渴望也好,或者我想證明他是最好的導演也好,或者我想證明自己也願意去拍動畫片也好。
**譚飛:**其實都是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突然相遇了,然後呢説着説着傳着傳着這項目啪就成了,就像一個故事,就像一個電影,本身就像啊。
**張苗:**走到現在的時候,我就有這樣的一個感覺,就是我們終於從一個“三無產品”到了我們站在高樁上,鼓聲和掌聲響起來了,大家願意跟我們一起,終於看到了這個影片有閃光的地方,跟我們一起,願意幫助我們,這段時間我接受到了非常非常多的幫助。也感謝譚老師今天的我們的分享,對我們影片是一個支持是一個幫助,因為我們太想去創新了,想創新的這個想法比太想贏一次還要多得多。所以走到今天的這個狀態下,我們得到了很多人的幫助。今天上午還有,比如説在到您這之前,還有很多的平台的朋友啊,聯合發行方的朋友在幫我們出各種各樣的主意。説如何在衝刺期,把影片做得更好,如何延長它在影院裏面的生存空間,畢竟要把一個“三無產品”做得就是有人知曉,抓手是比較少的。每一份鼓勵都有點像那個影片最後的鼓聲和掌聲,我是今兒早上才明白,那個鼓和聲和掌聲,其實現在在我們現實的宣發的衝刺的這個階段,它影片中的意義還真正照進了我們現在的現實。所以最後説這個票房是什麼呀?我會很現實的説,我希望這個影片能掙錢,我不希望它賠錢,我希望它掙錢,哪怕真的不多,為什麼呢?如果能掙錢,我很開心,因為我想告訴所有的動畫人,如果你們還願意做電影,如果還願意做電影,所有人願意做動畫電影,你們要堅持,不要放下自己的夢想,我希望通過我們共同的努力,包括所有的關注我們的人的共同努力,讓我們動畫電影人能夠樂於此業、精於此業,最後很重要,以此業為生,不然海鵬三年前跟我説他要去做三年外包,其實我聽着特難受,沒跟他講,可能那個不舒服比他還嚴重,遊戲也該做,但是總得有人做電影吧。
**譚飛:**剛才説的,我有一次也看到一個新聞説,現在電影的大量人才流失,都去做遊戲了,我當時看得也是心裏酸酸的,我希望就跟張苗總説的,這個電影本身也跟這三個舞獅的孱弱少年一樣,有一天一鳴驚人。當然如果不一鳴驚人,我是希望能改變這三個人的命運也行,這是我們共同的一個期許。好,謝謝兩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