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司登少了“鵝胸前的四片毛”_風聞
新熵-新熵官方账号-拒绝冗余,洞察商业变量,探寻商业本质。2021-12-23 19:28

作者|苒一
編輯|伊頁
在中國羽絨服歷史上,1972年是值得記錄的。
那一年,江西共青羽絨廠帶着750件“鴨鴨”牌羽絨背心在廣交會上亮相,隨後被加拿大廠商全部買下。由此,國內羽絨服打響第一槍。
光明針織廠縫紉組(雅鹿羽絨服前身)也在同年誕生於江蘇一個村辦手工作坊。
子承父業的小裁縫高德康,帶着11位村民和僅有的8台縫紉機,成立了一個縫紉組,靠着一輛叮噹作響的自行車,往返於上海與常熟之間運來衣料,運去成衣,這正是波司登的前身。
開着轎車排隊買羽絨服,是上世紀70年代特有的景象。鴨鴨“一天賣出十萬件羽絨服”,是直到現在也沒有被打破的紀錄。
隨着市場經濟的發展,1992年東方羽絨廠更名為“千仞崗”,1997年艾萊依紮根麗水,1999年誕生雪中飛。波司登、雅鹿、鴨鴨等傳統羽絨服品牌,同樣在90年代的市場化浪潮中實現了品牌私有化轉型升級。
國內羽絨服品牌們曾一度佔領了城鎮少女的心智。
但如今,加拿大鵝、Moncler等國外高端羽絨服品牌卻成為消費者的心頭愛。自2016年攻入中國市場以來,Moncler被稱為“羽絨服界的LV”;2019年雙11期間,加拿大鵝天貓官方旗艦店一小時內成交額超過1000萬,成為天貓奢飾品類銷售表現最佳的品牌之一。
此等場面已經很久沒有發生在國內羽絨服品牌身上了。知乎上曾有人發問,“為什麼人們寧願花1000塊買一件假大鵝,也不願拿這些錢買一件正品波司登?”
看到如此情景,波司登坐不住了,近年來頻頻發力“高端化”,以尋求扭轉局面的機會。
但“漲價”雖甜,“故事”卻沒講到消費者心裏。
相較於國際品牌,波司登依然難以擺脱中低端定位,國內羽絨服自主品牌何時能夠強勢起來,得到消費者的認可?
01 時代的眼淚
每到冬天,網上就會興起各種關於羽絨服鄙視鏈的段子。萬變不離其宗,基本都是關於國外品牌高居金字塔頂端,而國產品牌只能蜷縮於底部。
不可否認,國際高端羽絨服對中國品牌的衝擊不可小覷。中信證券研究部團隊曾指出,Moncler和加拿大鵝兩大品牌讓消費者意識到除保暖功能性之外,羽絨服還可以具有時尚感,一定程度上培育了高端羽絨服市場,搶先佔領了消費者心智。
國外品牌搶佔中國市場時,波司登還在為淨利下行、庫存情況惡化困擾。2011至2014財年,波司登存貨量上漲迅速,存貨週轉天數高達208天,產能過剩、庫存積壓造成巨大壓力。
從2013年到2017年,品牌化、四季化、國際化戰略讓波司登成本不斷攀升,4年間淨利潤連續下跌。2016年,其股價甚至一度跌至0.14港元。
往年財報顯示,2012至2015財年,波司登連續三年出現營收滑坡。截至2016年3月31,波司登錄得收入57.87億元,相較巔峯時期下跌38%,歸母淨利潤從2013年的10.79億縮至2.81億,最低時只有1.32億。
但相比前者的“風光無限”,產品迭代慢、營銷方式傳統的鴨鴨、雅鹿、雪中飛等國產羽絨服品牌也慘遭墊底。
2020年,中國紡織品服裝出口額超過2900億美元,佔全球三分之一。作為全球第一服裝業大國,中國擁有世界最大、數量最多的服裝製造工廠,但為何到現在還尚未掌握國內羽絨服行業話語權,讓豐厚利潤流入國際品牌腰包?
這還要從全球紡織業發展歷程説起。紡織業屬勞動密集型產業,每一次的遷移都與當地經濟發展有關,當土地及勞動力成本不再具有優勢時,產業中心就會轉向新的經濟窪地。
全球紡織業的中心,一共遷移了5次。

英國憑藉工業革命帶來的機械化,成為第一個紡織業中心;一戰後英國出口衰落,美國便成為第二個中心;二戰後,日本承接了美國紡織業的轉移;上世紀70年代,韓國、中國台灣、中國香港又接了日本的班。1990年以來,中國成為紡織業中心,而近10年紡織業又有向東南亞轉移的趨勢。
生產環節的遷出意味着一個國家在紡織服裝行業擁有新的可能,具有先發優勢的國家,便會牢牢抓住品牌、設計這些具有高附加值的環節。
先發國家打造自己的品牌,向後發的國家輸出生產線,一個產業輪迴就此完成。由此看來,中國當前的羽絨服行業現狀是紡織業中心遷移潮流下的產物。
2010年,ZARA、優衣庫等快時尚品牌,外加各種時裝品牌在國內興起,羽絨服的市場被不斷分割,鴨鴨、雅鹿們,逐漸消失在主流視線之內。
彼時的波司登,卻正在發力兼併整合,雪中飛、康博、冰潔、雙羽、上羽等品牌先後併入波司登國際控股有限公司。
如此,波司登便錯過了品牌發展的關鍵期,設計落後、品牌形象老化等問題加劇了國產羽絨服市場份額的縮減。
傳統羽絨服品牌份額一降再降,成了時代下的一滴眼淚。
02 傲慢與偏見
2009年Moncler進入中國市場;2018年5月,加拿大鵝宣佈在上海建立大中華區總部,同年秋天於北京、香港開設旗艦店,並開通天貓店鋪。
兩大國際羽絨服品牌進入中國市場後,一舉打開了羽絨服行業的高價,同時也催生了消費者對羽絨服“保暖”之外的需求。
在高價羽絨服上,中國市場確實具有極高潛力。Moncler在2019年上半年財報中提到,中國市場增速領跑全球,已成為該品牌第一大市場;加拿大鵝在宣佈進入中國市場後,股價大漲,2021財年Q4和2022財年Q1,加拿大鵝在大中華區直營渠道銷售額增幅分別為188.7%和101.4%。
體現在現實場景中便是,消費者排隊購買和門店遍地開花。
1月時,“加拿大鵝上海門店排隊兩小時”衝上熱搜,國金中心門店上午10點開門,9點半門前就排起長隊,一夜之間,全中國的潮人都穿上了大鵝;目前,加拿大鵝在中國大陸的門店共有20家,甚至超過了其本土的門店數量(9家)。

取得如此成績的大鵝有些“飄飄然”,先後因為“拒絕中國消費者的退換要求”和“成分上的虛假宣傳”引發抵制。
是什麼助長了國外品牌的傲慢?
這還要回到上文提到的,紡織服裝行業中心的遷移上:中心遷出國對遷入國往往抱有優越感,而遷入國卻對遷出國也有一定慕強心態,外來品牌的優越感與國內消費者天然的好感是無法阻擋的。
這種心理落差,也恰恰使得後發國家成為先發國家品牌歷練壯大的最佳市場。
而最關鍵的原因在於,外來品牌對羽絨服意義的重新塑造。Moncler與加拿大鵝賦予了羽絨服更高階的意義,“貴价羽絨服加拿大鵝,一定是身份地位的象徵”,而此時,穿在人們身上的不再是保暖性,而是一種不宣於口的“優越感”。
中信證券分析師曾指出,一旦成熟品牌紮根消費者心智,將具有寬闊的品牌護城河,從而穩固市佔率。
迄今為止,國內自主羽絨服品牌無一躋身高端羽絨服品牌行列。這一次,波司登不想在痛失良機,開始在高端品牌上重拳出擊。
中期業績發佈會上,波司登品牌部事業總裁芮勁松曾表示,目前波司登主力價位已經來帶1500-1800元,未來還會持續提升價格,預測達到2000元以上。
而高端化確實讓波司登嚐到了一些“甜頭”,從今年上半年財報來看,波司登實現收入53.9億元,同比增長15.6%,其主要來源在羽絨服業務和高端化策略上。
但是,產品價格的提高也引來不少爭議。
11月25日,波司登推出登封2.0系列羽絨服,售價11900-14900元;此後不久又推出“風衣羽絨服”系列,價格區間在3500元到7000元。

拋開價值來説,波司登的高價真的這麼有底氣嗎?
在羽絨成本方面,36氪曾在文章中介紹,受禽流感及大宗產品週期性影響,2020年國標90白鴨絨最高價格60萬左右一噸,是10年以來最高價,但羽絨行情的好壞對一件成衣的成本波動僅10元左右,遠撐不起波司登30%的漲價。
此外在產品材質上,波司登的供應鏈還在完善當中。久謙中台數據顯示,2020年,波司登面料供應商共20-30家,輔料供應商50家以上。
而奢飾品或“輕奢”品牌,為了保證產品質量,通常會有相對穩定且集中的上游供應。波司登雖在自建工廠,但目前其3個工廠的日均產量均為1萬件,僅佔總產量的30%。
更讓波司登着急的是,在消費者心中,它依然是老人和孩子的品牌。除品質外,波司登需要更多“故事”和時尚感來完成消費者對高品質的認可與轉化。
03 故事難講
研究外來品牌不難發現,羽絨服能不能賣上價錢,主要看兩個部分:毛是從哪個品種的鵝身上拔下來的,以及拔的是哪個部位的。
Moncler一直對外宣稱,羽絨服中所用的鵝絨,都取自產地為法國或匈牙利的鵝身上,而且只選取鵝頸到胸腹之間的四片鵝絨。
其原因為,這個部位的毛常年浸泡在水中,具有一定防水性;且羽梗較少,蓬鬆度高也更柔軟。鵝絨每年只產一季,產量遠低於每年產三季的鴨絨,Moncler用的絨可稱得上是絨中王者。
加拿大鵝則更強調羽絨服所用的絨取自加拿大北部Hutterite養殖區,此地嚴寒,因此這裏的鴨、鵝絨也更保暖;但這個説法曾遭到上海黃浦市場監督局的反對:絨鵝保暖性和禽類品種、生長地等無關。
原材料外,外來品牌講故事的能力也令人稱奇。
加拿大鵝擁有一套很強的營銷手段——強調加拿大血統、設計辨識度、全場景植入。
具體來説,加拿大鵝創立之初就在強調自身血統:來自加拿大本地的羽絨原材料,以及設計帶有加拿大地圖的Logo。
EXPEDITION遠征派克大衣系列是加拿大鵝經典款,極具辨識度。其派克大衣設計、帶有加拿大地圖的Logo,無疑擊中消費者最簡單、最直接的記憶點,實現了加拿大鵝與消費者的深度連接。就像一提起李寧,必然會想起“中國李寧”一樣,波司登在此方面無疑是不足的。
緊接着就是利用明星效應,將加拿大鵝全方位植入消費者的種種生活場景中。《007》《X戰警2》等片場、迪士尼電影《國家寶藏》處處可見大鵝身影;馬雲、貝克漢姆一家、石頭姐艾瑪·斯通、韓國李鍾碩甚至俄羅斯總統普京都在穿大鵝,打開手機大鵝鋪天蓋地。

高頻次曝光加上明星背書,總能讓消費者產生“你穿的這件,跟貝克漢姆穿的那件,可能是同一條流水線上的鄰居”的錯覺。
2003年,Moncler確立了高端化策略後,先後聘請了華倫天奴和Gucci的創意總監;同時,其品牌的誕生地:阿爾卑斯山滑雪勝地格勒諾布爾也帶有天然“高貴感”,一看就是高攀不起的樣子。
反觀波司登,縫紉組起家、自行車運輸,怎麼看都是老百姓穿得起的平價款。
雖然在時裝週、大牌合作代言、設計師聯名款不斷髮力,但缺乏辨識度高的爆款、露出率低也讓波司登的發力像是“重拳打在棉花上”。
同時,波司登近年來的宣傳口號一直都是“暢銷美國、法國、意大利等72個國家,贏得超兩億人次選擇”。但波司登財報中,海外門店數量與營收佔比並未列出。
考慮到中國羽絨服市場本身的體量,“世界第一”似乎沒那麼難,把營銷重點放在“世界”二字上未免有些刻意,這種“講故事”的方式離消費者痛點也距離太遠。
中商產業研究院2020年的報告指出,歐美國家30%至70%的羽絨服普及率,而目前中國羽絨服的普及率僅在10%左右,尚有很大發展空間。
一家在2021年宣佈進軍羽絨服市場的公司管理人員,在接受南方週末採訪時也表示,公司認為中高端羽絨服國內外沒有太高的壁壘,競品比較少。
這樣看來,波司登依然還有很多機會,只是這一次,希望別再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