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聯解體：當一羣鐵心要埋葬蘇聯的人懟上一個無心想捍衞蘇聯的人_風聞

時光飛逝，轉眼蘇聯解體就已經整整三十年了。這個龐然大物的突然解體給了世界巨大的衝擊，一個曾經擁有300萬常備兵力、8萬輛坦克、1萬多架戰機、1萬多枚核彈頭、三四十個海外軍事基地的國家轉眼就灰飛煙滅，一個擁有93年曆史、執政70多年、1500萬黨員的執政黨居然變成了非法組織。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三十年後，我們可以站得更遠一點，重新審視一下這個改變世界的歷史進程。

1991年8月19-21日，副總統亞納耶夫和總理帕夫洛夫、國防部長亞佐夫等人共同發動“八一九事件”，宣佈戈爾巴喬夫不能履行總統職務，21日戈爾巴喬夫宣佈控制住局勢。

8月23日，蘇聯人民代表大會上，葉利欽逼迫戈爾巴喬夫與其共同宣佈蘇共為非法組織。

8月24日，戈爾巴喬夫建議蘇共中央自行解散，下令停止各政黨和政治運動在軍隊、內務部等各級軍事機關和國家機關中的活動。

8月29日，蘇聯最高蘇維埃通過決議，終止蘇共在全國範圍內的活動。

9月6日，愛沙尼亞、拉脱維亞、立陶宛獨立。

12月1日，烏克蘭共和國全民公決，99.85%的選民贊成獨立。

12月8日，葉利欽秘密會見白俄羅斯與烏克蘭總統，俄白烏三國簽署《獨立國家聯合體協議》組成“獨立國家聯合體” 宣稱“蘇聯作為國際法主體和地緣政治現實將停止其存在”。

12月21日，11個共和國在哈薩克斯坦阿拉木圖簽字加盟獨聯體。

12月23日，葉利欽向戈爾巴喬夫索要總統權力。

12月25日，戈爾巴喬夫簽署最後一道總統令：辭去武裝力量最高統帥職務，將武裝部隊和“核按鈕”的控制權移交給葉利欽。19時38分，克里姆林宮上空蘇聯國旗降下，升起俄羅斯白藍紅三色旗。

12月26日，蘇聯最高蘇維埃共和國院舉行最後一次會議，宣佈蘇聯停止存在，標誌蘇聯正式解體。

一．蘇聯解體的三十餘年進程中，戈爾巴喬夫是承前啓後的那個掘墓人

1991年蘇聯解體時，葉利欽和戈爾巴喬夫扮演了關鍵角色。葉利欽先是強令蘇共為非法組織，又秘密會見白烏兩國領導人組建獨聯體，最後圖窮匕見，直接向戈爾巴喬夫索要總統權力，可謂攻城略地，步步緊逼；而戈爾巴喬夫被動應對，倉皇后退，完全沒有招架之力，甚至某些時候，他根本就不想招架，而是半推半就地滿足了葉利欽的一切要求，幾乎沒有表現出任何堅決抵抗的意願。蘇聯就這樣在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拉拉扯扯中走向滅亡。彼時彼刻，戈爾巴喬夫從思想上已經完全崩潰了，蘇聯喪失了他最後的保衞者。

從歷史進程來看，戈爾巴喬夫是蘇聯解體進程中承前啓後的那個人，繼承了前人破壞蘇共意識形態的後果，並且為後來的蘇聯發掘出了毀滅者。

現在的歷史學家們公認，蘇聯解體的起源實際是從1956年 2月開始的，在莫斯科召開第20屆蘇共黨代會上，赫魯曉夫代表蘇共中央作了《關於個人崇拜及其後果》的超長篇秘密報告。 這是一份全面批判、否定斯大林的報告，陳述了斯大林在1934年後對黨內幹部迫害鎮壓的事實，聲言其獨斷專行導致衞國戰爭損失慘重、踐踏列寧民族政策、個人崇拜等問題。

秘密報告和以後的公開給共產主義集團帶來了極其猛烈的衝擊，動搖了當時各國共產主義意識形態的基礎，給當事者們的震撼之大，波蘭領導人波萊斯瓦夫•貝魯特讀了報告心臟病發作，不久逝世；隨後還引發了匈牙利等東歐國家的社會動亂，大批共產黨員退黨，各國開始出現一批反蘇反共的“異議人士”，為後來全面顛覆共產主義意識形態奠定了基礎。

關於赫魯曉夫為什麼全面否定斯大林已經有很多分析研究了。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應該是斯大林對赫魯曉夫反反覆覆的信任危機，以及殘酷的大清洗和政治鬥爭中輸家的下場給了後者極其沉重的陰影，赫魯曉夫在回憶錄中評價道：“斯大林把不同意他看法的人當作‘人民的敵人’。他説，他們想要恢復舊秩序，為達到此目的，‘人民的公敵’和國際反動勢力勾結在一起。結果幾十萬誠實的人因此喪生。那些日子裏，每個人都生活在恐懼之中……這一切竟能被原諒和遺忘？永遠不會！”而且和赫魯曉夫站在一起的還有一批人，都是在斯大林的威壓下對其滿懷憤懣。

戈爾巴喬夫兩三歲時，正值斯大林推行農業集體化和大清洗，在烏克蘭大饑荒中，四個叔伯死了三個，全村餓死了一半人，爺爺被流放到西伯利亞，外公被打成“右派托洛茨基反革命組織成員”。外公被捕使戈爾巴喬夫全家受盡歧視，他記述“鄰居及小夥伴像看敵人一樣看着我和我的家庭”，感受到深深的屈辱，轉化成對斯大林的厭惡。

1956年的秘密報告無疑促進了他對蘇共懷疑，從仇恨斯大林演變成為對整個蘇共黨和對黨未來的方向質疑，一直貫穿了他整個政治生涯，直到他成為蘇聯最高掌權人的時候，發揮出了最大的作用。

戈爾巴喬夫自己或許沒有明確一定要推翻蘇共體制，但是他的確是起到決定作用的那個人，只做到了一件事，和沒有做一件事。

1．做到了提拔鐵心要推翻蘇聯的葉利欽和雅科夫列夫

戈爾巴喬夫比葉利欽早十年入黨，位置更高，政治資本也更深厚。

1985年4月，戈爾巴喬夫成為蘇聯最高領導人，提拔葉利欽進入蘇聯領導層，並擔任建築部長，同年12月，又任命葉利欽為莫斯科市委書記。1987年10月，在蘇共會議上，葉利欽公開指責戈爾巴喬夫改革不力。戈爾巴喬夫撤銷了他莫斯科一把手的職務，但還是保留其委員職務。1988年，葉利欽當選為蘇維埃代表。1989年成為俄聯邦最高蘇維埃主席。據記載，戈爾巴喬夫在葉利欽當選蘇維埃代表上，還專門指示有關人員為葉利欽開“綠燈”，否則葉利欽不可能成功。

由此可見，在原則上，戈爾巴喬夫認可葉利欽，至少他支持葉利欽不斷攻擊蘇聯體制和思想的行為，甚至到了連葉利欽挑戰他個人權威都可以輕輕放過的程度。

同時，戈爾巴喬夫的改革行為受到西方的大力支持，他上台後，英國前首相撒切爾夫就曾説“我們選對了人”，包括美國和英國對戈爾巴喬夫改革都表示支持，並承諾只要他改革，就給蘇聯援助，他依賴這種支持以推進在蘇聯的改革；但同時也受制於這種依賴，使他不能過分懲治同樣受到西方國家培植的葉利欽。

葉利欽在《總統筆記》中這樣描述他與戈爾巴喬夫的關係：“戈爾巴喬夫並沒有把我推到荒無人煙的偏僻角落裏，………我從來沒有把同他的鬥爭作為自己的目標。不僅如此，在諸多方面，我是跟着他亦步亦趨，拆掉蘇共大廈的一磚一瓦。”

而雅科夫列夫曾因發表觀點不當的文章，被解除黨內職務，發配到加拿大當了十年大使，這十年在西方的生涯很可能為他的親西方思想起到了極大的促進作用。1983年戈爾巴喬夫訪加，他服務周到，得到了戈爾巴喬夫賞識。1985年戈爾巴喬夫上台後，雅科夫列夫迅速連升幾級，就任蘇共中央宣傳部部長、蘇聯總統委員會成員、總統高級顧問、蘇聯總統特別代表等職，一躍成為黨內主管意識形態的主要人物。

他是蘇聯“公開性運動”的指揮者與急先鋒，提出了民主性、公開化、多黨制、總統制等一系列全面的政治改革建議，被稱為“公開性”之父，以“多元化和公開性”為藉口，全面放開西方思想對蘇聯的侵蝕，向民眾灌輸西方價值觀優於蘇聯共產主義思想的理念；歪曲、詆譭蘇聯歷史，肆意抹黑蘇聯的歷史人物和英雄；不提成就、片面誇大過去的過錯，以達到全面否定蘇共體制的目的，為顛覆蘇共體制奠定了思想基礎和輿論導向。

雅科夫列夫是“戈爾巴喬夫的影子和替身”，《莫斯科新聞》這樣形容兩人的合作方式：雅科夫列夫“先在理論上提出某種思想，隨後，這些思想便會成為戈爾巴喬夫言論中的日常口號”。只看他的歷項職位，就可以看到戈爾巴喬夫對他有多麼看重，進而反映出了戈爾巴喬夫本人的立場。

2．沒有心思也沒有能力堅決捍衞蘇共體制

當擔任蘇聯國家安全委員會主席的克留奇科夫發現雅科夫列夫與國外的密切關係時， 1986年就向戈爾巴喬夫提交了一份報告，説雅科夫列夫和外國間諜機關來往密切，提醒總書記不要重用此人。但戈爾巴喬夫一笑了之，並且下令不允許克格勃再去調查雅科夫列夫。，等於默認甚至縱容了雅科夫列夫肆意損害蘇聯政體的根基。

八一九事件後， 8月24日蘇共代表大會上，身為“俄羅斯總統”的葉利欽直接走上講台，把自己起草的限制俄共活動的稿件塞給“蘇聯總統”戈爾巴喬夫，命令他宣讀，後者茫然不知所措，而葉利欽用粗壯的手指指着戈氏，橫眉怒視，大聲吼道：按上面的念！現在就唸！全世界都見證了這個以下犯上的歷史場面，而戈爾巴喬夫無奈屈從的場面展示了這位蘇聯最高統治者的懦弱。

8月23日，蘇聯人民代表大會上，葉利欽逼迫戈爾巴喬夫與其共同宣佈蘇共為非法組織。第二天，戈爾巴喬夫建議蘇共中央自行解散。

12月7-8日，葉利欽秘密會見白俄羅斯與烏克蘭總統，俄白烏三國簽署《獨立國家聯合體協議》組成“獨立國家聯合體”宣稱“蘇聯作為國際法主體和地緣政治現實將停止其存在”。

之所以秘密會見，因為戈爾巴喬夫雖然辭職下野，但仍擁有巨大的影響力，當時蘇軍不支持蘇聯解體，各加盟國的克格勃主席也都是堅定的“反解體者”，戈爾巴喬夫擁有足夠的力量阻止國家政權崩潰。而且白俄羅斯克格勃主席舍爾科夫斯基參加了三國會議，他堅決反對解體，每隔幾個小時就向戈爾巴喬夫彙報會議的情況。他建議戈爾巴喬夫動用軍隊逮捕這些與會者，但被後者拒絕了。結果就是會議沒有遭受任何阻撓，順順利利地完成了用獨聯體取代蘇聯的決議。

李肇星曾回顧説，一次他偶遇戈爾巴喬夫，聊天的時候問：“多年來，包括我在內的許多中國朋友一直特別想知道，為什麼那麼大的蘇聯，那麼強的社會主義大國，在短短的幾年內就解體了？”戈爾巴喬夫猶豫了片刻説：“關於這個問題，我想告訴你的是，在各國領導人當中，我最敬佩的是鄧小平先生。而我們那裏沒有一個鄧小平。”

這話説得實在甩鍋，中國改革成功的首要基礎就是堅決捍衞原有的政黨制度，當時這位蘇共最高領導者看得上維護蘇共的人嗎？就像汪精衞問：我的班子裏怎麼就沒有一個楊靖宇張自忠呢，這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話説你一個堅決認為投日才能救中國的人怎麼會提拔堅決抗日的人呢！

二．經濟和腐敗問題不是蘇聯解體的主因

有一種觀點認為，蘇聯的經濟條件很差，負債累累，加之蘇共上層腐敗深重，喪失民心，所以導致了垮台。

但是這種觀點細究起來，其實站不住腳。

因為一戰，1920年蘇聯剛起步的時候，是一個被打爛的半農業國，農業產量跌了一半，工業總產值只排在世界第五位。 而1941年底，德國佔據蘇聯大片領土，使其損失了45％的人口， 63％的煤炭，68％的生鐵、50％的鋼、38％的糧食等等，還有 40％多的鐵路幹線，蘇聯工農業產量大幅度了50％以上。綜合折算下來，1942年的蘇聯相比1940年，國力差不多損失了50%左右。當時的蘇聯解體了嗎？

八九十年代的蘇聯，再窮、經濟再困難，也是世界第二大國，能比1920年、1941年更差嗎？再艱難困苦都堅持下來了，為什麼還在保持世界第二大國的時候，反而垮台了呢？

如果説八十年代的蘇聯上層腐敗，人民生活凋敝，導致民眾反抗政府的話，那麼蘇聯解體以後，黑幫寡頭盛行，物價飛漲四五千倍，數百萬曾經的中產階級的積蓄在貨幣貶值中灰飛煙滅，十年裏人口減少近千萬，1991-94年間，人均壽命從68.5歲下降到64.5歲，其為禍甚於蘇聯時期十倍百倍，怎麼俄羅斯政權沒解體？

1991年3月27日，全蘇舉行全民公投，決定是否繼續保留聯盟時，76.4%的蘇聯公民贊同保留聯盟，中亞各加盟共和國對保留聯盟的支持度達95%。他們對蘇聯解體“最初感到的不是喜悦，而是茫然，甚至是失落”。這足以説明絕大多數蘇聯人民並不希望蘇聯解體。

1991年6月，美國一個社會問題調查機構在莫斯科做了一個關於意識形態問題的調查，調查對象是掌握着高層權力的黨政要員。分析結果是大約9.6％的人具有共產主義意識形態，他們明確支持改革前的社會主義模式；12.3％的人具有民主社會主義觀點，擁護改革，並希望社會主義實現民主化；76.7％認為應實行資本主義。

蘇聯人民要求的是打擊杜絕腐敗現象，還是要求國家解體？是蘇聯人民希望國家解體，還是一部分指望從中獲益的高層要員在大力推動國家解體？把蘇聯解體描繪成為全體人民的要求，是事實，還是主導者為了掩蓋真相而做出的歪曲宣傳？

三．蘇聯解體過程中，監管機制完全沒有發揮作用

從八一九事件到蘇聯解體，中間的四個多月的時間裏，行政權力已經被葉利欽攫取，戈爾巴喬夫幾近完全放棄了任何努力，而各級監管部門悄無聲息，軍隊沒有動作，蘇聯沒有任何一個強有力的機構來制約最高領導人的行為。

監察機構不能發揮作用，主要有兩個原因：

其一，勃列日涅夫主政18年，監察機構已經官僚化，本身也成了既得利益集團，非但不能履行監察職責，反而與被監察者沆瀣一氣，組成共同的利益團體。勃列日涅夫視而不見，曾經有人向他建議改革黨的監督體制，勃列日涅夫卻説：“改什麼改，把工作幹好就行了”。

其二，地方監察部門曾長時間從屬於當地黨委，下級如何能切實地監察上級呢？地方大員大權在握，對監察部門反而形成了威脅作用，實際上沒有任何監督能夠阻止權力的腐敗。葉利欽曾經當過州委書記，説：地方一把手簡直就是當地的土皇帝，他的旨意就是法律，當想給別人安排房子，調換工作的時候才知道權力的作用，簡直沒有人敢提出反對意見。即使戈爾巴喬夫重新構建監察體系，但舊機制已經尾大不掉，積重難返。

所以，蘇聯的解體，其實有着很完整的進程鏈條。

第一，斯大林的錯誤政策及殘酷的大清洗，導致一批人對他離心離德，進而演變到對整個社會主義意識形態及蘇聯政權的不滿，甚至是仇恨。

第二，蘇聯在幾十年裏從未真正地整頓思想，正確認識宣傳共產主義，催生了一批表面認同、實際厭惡蘇聯黨的人士，同時他們接受到了西方的宣傳，偏執地認為必須用西方思想來取代蘇聯的意識形態。

第三，這一批人掌握了大權，互相提攜，覆蓋了蘇聯政權的核心崗位，最後一舉摧毀了國家體制。

第四，領導階層的昏庸腐化了監管機構，使其喪失了防衞功能，既沒有阻止這一批人的上台，也沒有阻止他們推翻蘇聯政權。

中國有句話叫做，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毫不客氣地説，蘇聯的解體正是因為掌握權力的那一批領導人思想滑坡了，沒有任何意願努力奮鬥走出困境，反而巴不得儘快推翻原有體制以從中獲利。那個以解放全人類為己任、用無產階級理念號召全球、甚至讓許多歐美人士甘心為之奮鬥的信仰實體已經不復存在，變成了一個特權階層之上的國家。

如同一個大公司，董事長和總經理拉攏了一批董事鐵心要宣告公司滅亡，並且董事會、股東大會都沒有實權的時候，其他人很難再挽救公司，因為實際上決定權不在他們手裏。

蘇聯的垮台告訴我們，任何機構羣體的維護，主要取決於他們的領導者，取決於他們領導者的思想。當領導者鐵心要埋葬羣體的時候，這個羣體很難再繼續維持下去。另外就是，權力不能全部集中在最高層的少數幾個人手裏，必須有一個相對性機構發揮充足的監管職能，以防止當少數人堅決要出賣羣體的時候，監管機構至少能起到最後的防護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