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聯解體三十年祭_風聞
凯申日记本-凯申日记本官方账号-微信公众号【凯申日记本】2021-12-25 07:47
1991年12月26日,蘇聯最高蘇維埃舉行了最後一次會議,會場十分冷清,主席台上只有共和國院主席一人就座,連到會人數也沒有做登記。這場例行公事的最後會議只有一項議題:宣佈蘇聯停止存在。至此,持續了69年的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終於走到了最後一刻。
蘇聯解體時我還在上小學,沒有什麼太直觀的印象,只記得從大人口中聽到的“戈爾巴喬夫”這個名字,以及此後沒多久就斷斷續續耳聞到的“盧布貶值”之類新聞。2001年時,有位叫黃葦町的人寫了一篇《蘇共亡黨十年祭》,反響不小。我國對蘇聯解體的歷史教訓一直非常重視,2006年社科院又拍攝了八集政論片《居安思危:蘇共亡黨的歷史教訓》,這部片子B站現在還能找到,彈幕也很多,可見有不少年輕網友對這個課題較感興趣。
我個人對蘇聯的態度是比較複雜的。以下從幾個方面分別説明:
1、蘇聯是人類歷史上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穩定的社會主義國家,是馬克思主義自理論提出之後,在全球範圍內第一次成功實踐的產物。俄羅斯從帝國主義最薄弱的一環,在“紅色附體”之後,短短幾十年就一躍成為與美國分庭抗禮的第一世界國家。它的存在雄辯的證明了:無產階級勞動人民並不一定需要資本家,也能自己解放自己,也能建設成一個偉大的現代文明國家——至少在一定時間內是這樣。它曾經振奮了全世界億萬無產階級,鼓舞他們推翻帝國主義、封建主義的壓迫,建立人民當家做主的社會。
甚至在資本主義陣營內部,蘇聯的存在,也使得資本家不得不做出姿態和退讓,進行積極的社會改革、與蘇聯搶奪人心,防止本國人民被“赤化”,從而間接為全世界無產階級爭取了權利。
2、對於近代以來的中國,從1840年開始,一再沉淪,一敗再敗,淪落到山河破碎的境地。中間無數仁人志士也想過辦法,想過改良,也有辛亥革命建立民國這樣的嘗試,但都無法挽救國家。可以説,在馬克思主義的理念傳入中國之前,沒有人能找到一條解決中國問題的道路。
舊中國的問題與當今一些第三世界國家有一定類似,都是陷入了“低生產力—落後上層建築”的“互鎖”之中。希望改變中國的精英人物,他首先看到的是中國船不堅炮不利,因此首先會想到引入先進的“器物”。但第二個階段,他又會發現,引入了先進器物沒用,因為這些少量的近代化燭火,很快就被小農經濟和思想的汪洋大海所淹沒。先進的設備在落後的人和落後的社會手裏,發揮不出作用,照樣要捱打。因此,他又會意識到,應該是先喚醒國人,改變落後的舊思想和舊文化。然而,第三階段,他在試圖改變舊文化的過程中,會進一步意識到,光靠所謂的“喚醒”根本無效,因為他們的落後思維是由自己身處的落後生產力環境所決定的,他們在那個環境下做出的選擇,恰恰是適合在這種低等生產力水平下更適合生存的方式。
至此,“救國救民”就走進了一個死衚衕:想提升生產力,但落後的上層建築拖後腿根本走不動;想改變落後的上層建築,但沒有更高層面的生產力又敲不開廣大愚昧頑固的大腦。二者的改良都以對方先改良成功為前提,直接死鎖了,無解。
如果沒有十月革命一聲炮響,帶來先進的馬克思列寧主義,撥開了歷史發展的迷霧,中國本土革命家以此武裝思想,錘鍊了一支隊伍最終改天換地,中國還要在黑暗中不知道再摸索多久。
而且,再往後拖,就沒多少時間了。馬列主義傳入中國哪怕只再晚上二三十年,今天的中國都會是另外一個樣子,幾乎百分之百比現在糟糕的多。對於一個國家而言,有些歷史的風口稍微錯過,就再難來了。
3、但後來的蘇聯,又成為了中國的敵人。一段時間內,甚至是最大的敵人。蘇聯的鋼鐵洪流,一度是中國領導者憂慮的對象。甚至南方自衞反擊之時,大批軍事力量卻是在北方佈防。
蘇聯衰落,中國在其中也是出了一些力的。當然,可能不一定想到蘇聯崩的這麼快。1989年5月15日,時隔三十年之後,蘇聯領導人再次訪問中國,中蘇關係終於實現了正常化。但此時的社會主義陣營,其內部已經是風雨飄搖了,甚至連中蘇兩國內部都已經是暗流湧動。與中國為敵四分之一世紀,此時蘇聯轉向已經太晚了。
千年以來,自北方的威脅就時時縈繞在中原王朝的心頭。匈奴、鮮卑、柔然、突厥、契丹、女真、蒙古……你方唱罷我登場,不止一箇中原王朝直接或間接亡自北方軍事力量。蘇聯的分崩離析,在某種程度上,終結了來自北方的威脅。繼承蘇聯的俄羅斯虛弱不堪,面對歐美步步緊逼已經無暇顧及東方,與中國“背靠背”結盟的意願,也是由此而來。如今的中俄友好是地緣政治的結果,是實力格局的體現,這種來自實際利益的友好,比單純的意識形態更穩固一些——至少在實力格局進一步變化之前是這樣。
4、蘇東鉅變,蘇東毫無意外是失敗者,歐美則顯然是勝利者。而中國的地位則有些微妙。一方面,中國解除了北方的軍事威脅,但由於中國的國家性質,在意識形態層面,又同時是冷戰的戰敗一方。共產主義和社會主義在西方除了被醜化之外,又增加了失敗、無前途的色彩。蘇聯解體後的二十多年內,中國的立國政治理念被貶低到了最卑微的地步。甚至在中國國內,已經被幾乎等同於“期貨死人”,“崩潰”只是個時間問題,不是三年,就是五年。一大批社會精英對國家前途、社會主義的前途喪失信心,認為當下的政治意識形態不過是“過渡”狀態,西方所謂的 “普世價值”的勝利已經近在眼前。公開討論各種“政治轉型”、鼓吹私有化、瓜分國有資產、污衊開國領袖、污衊革命烈士,都已經變成了家常便飯。而西方在經濟層面的明顯優勢,又為所謂“普世價值”提供了顯而易見的背書。
到了上世紀九十年代,除了極少數人還能穿透歷史迷霧,看出冷戰勝利者背後的“美國反對美國”之外。相當多的政治精英和學界精英,都已經是“殤”的形狀了。這種情況直到2012年之後,才逐漸有所好轉。但其中仍有不少人,一直潛伏到今天,還在佔據着某些重要的位置,自居“師祖”,繼續培養徒子徒孫。
直到今天,中國在國際上仍然是意識形態上被動挨打的一方。西方用一些他們自己做慣了的“罪名”,隨意羅織一些“罪狀”,就能顛倒黑白、呼風喚雨。西方國內再出問題,也是“個例”;而中國的個例,則更容易被上升為“體制問題”。這些思維定式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冷戰結果的歷史“遺澤”。
5、蘇聯解體是必然還是偶然呢?我個人傾向於是必然的。
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這是一個沒有任何地域、民族特徵的國名,完全建立在意識形態之上,這是非常罕見的。
這也意味着,這個國家的認同,是建立在意識形態的共識之上的。共識存在,則國存在;共識不存,則國亡矣。
那這個意識形態的共識能長期存在嗎?從蘇聯的歷史看,是不能的。由於生產力的限制,蘇聯長期實際上是生產關係超前於生產力水平的。這在建國初期問題不大,共產主義理想、引入新生產力產生的紅利,以及參與建國的政治強人加持之下,蘇聯經濟高速發展。但生產力發展到一定高度後,由於再向上“拱不動”了。此時由於前期迅速發展而進入了“資本主義水平”區間內的生產力,就會源源不斷產生與其自身相適應的上層建築。喪失信仰的蘇勳宗勃列日涅夫、蘇順帝戈爾巴喬夫,就算有人穿越過去殺死了這兩個人,也會有其他的人來代替他們的位置。當然,潰敗有可能會晚一些,或者輕一些,比如只變色而不解體那麼碎,甚至有很小的幾率可能熬過美國再多享國幾十年。在這些歷史細節上,穿越過去的“天降猛男”是有可能有作為的,但在更宏大的歷史規律面前,他們是無能為力的。
當然,這不代表蘇聯的叛徒在共產主義事業的層面上不該被譴責。正如水塘邊產生蚊子是難免的,但對於趴到臉上的具體的某隻蚊子而言,能拍死還是應該拍死。
相對於老大哥,中國的選擇則是更加有韌性的。由於舊中國的性質,新中國實際上是同時從社會主義和民族主義兩個方向上取得了解放,因此其“得國之正”是建立在雙重合法性基礎之上的。這雙重合法性可以互相交替照應。一條腿累了,還有另一條腿能站住——窮則獨善其身(民族主義),達則兼濟天下(共產主義)。進可攻,退可守,不至於像蘇聯那樣把全部的身家都賭在一個籃子裏。這使得中國在國際共運的低潮期可以用另外一條腿“苟住”,然後緩慢發育,再圖“中原”。
同時,蘇聯解體的歷史教訓,也時刻警醒着中國。黨決不能脱離人民羣眾,決不能喪失自我革命的動力和能力,決不能滑進“歷史週期律”裏。蘇聯亡國,百姓之痛,勿臨華夏。
多説一句,其實除了蘇聯之外,還有一個超級大國,也在一定程度上是建立在“意識形態”之上的,其國內自各大洲遷移來的諸色人等,不過是為了一個“夢”,並沒有足夠的民族認同作為保底保命的支撐。一旦超級大國的光環消失,內部利益之爭下,未必不會分崩離析。
6、總結:蘇聯是人類歷史上無產階級的偉大嘗試,雖然由於不可抗力而失敗,但其創立、發展、振興、蜕變、滅亡,都為人類文明在追求自身解放過程提供了寶貴經驗。同時,作為一箇中國人,我內心感謝蘇聯曾經給過我們的啓示和幫助,同時也不希望那個紅色帝國再次回來,那對大家都沒有好處。老大哥走好便是,你想做而未完成的,會有人幫你實現。
不知不覺,已經三十年了。且為毛熊在天之靈上一炷香。相信未來紅旗漫卷之後,世界人民書寫的史書,會對這段過往做出不偏不倚的公正評價。
【附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