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我像聖誕老人一樣忙了一整夜_風聞
作家毛利-和毛利午餐官方账号-2021-12-26 19:09

這件事説起來,真的不知道到底是誰的錯。
自從上回住了趟酒店,全家心情愉快後,我心想這樣的愉快為何不多來幾次?朋友告訴我,這種在自己城市住酒店的愛好,叫住staycation,他們公司的老外同事很愛這麼做。
其實就是一句中國俗語,家花不如野花香。
於是我和小陳一合計,順利定上了聖誕節的酒店,比上次還奢華一些,連定兩晚,暢享節日奇妙夜。小陳精選了一個有大花園的市區酒店,想着艾文可以順利放在外面,愛玩多久玩多久。我心想我要模仿朋友圈那些看起來幸福又體面的全家福,在酒店超大的聖誕樹前一家四口合個影。
同時,吸取上一次諾如病毒的教訓,讓小陳定上可取消的酒店,萬一有啥事方便隨時撤銷。節日前一週,妹妹順利感染上了艾文的咳嗽,再過幾天,艾文得了中耳炎。猶豫着是否要取消酒店時,小陳貼心地告訴我,他看岔了,定的酒店不可取消。
我向上天真誠地祈禱,神吶,發發力,讓他倆趕緊好起來吧。
果然,神好似聽到一般,兄妹倆的咳嗽好多了,夜裏睡得不錯,就是小陳的病看起來有點嚴重,這我倒是不擔心,他也覺得,生病怎麼能耽誤出去玩呢?
平安夜這天,我們一家開開心心地出發了,遭遇了進城大堵車。車上一開始妹妹嚎得厲害,艾文隔五秒問一句,什麼時候到?怎麼還不到?現在要到了嗎?
從好的方面看,他倆畢竟只有一個人會説話,只有一個人會哭,一切並沒有那麼糟糕。
艾文不説話的時候,問我借了手機,我問他你在查什麼?他羞澀地一笑,説他在查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真的聖誕老人?轉頭又問我,聖誕老人是爸爸媽媽假扮的嗎?
過年他就要九歲了,他還生活在童話世界裏,我這媽媽把他保護得多好啊。
我義正嚴辭地告訴他,我怎麼可能去假扮聖誕老人,他一年才送你一回禮物,我一年送你多少回禮物?
他手裏一直攥着一張皺巴巴的紙,是寫給聖誕老人的信,從四歲開始,已經寫了四五年了。不過在他睡覺前,我都沒能看到這封秘密的信,那時我還天真地以為,給孩子準備聖誕節禮物,就是當天晚上最大的事。
終於到達酒店,我抱着妹妹,看到小陳像逃難一樣,身上背兩包,手上推着車,還得指揮跑來跑去的艾文,一家人説是出來度假,總感覺像逃難一般。

這麼急急忙忙,慌慌張張,前追後趕,怪不得很多人生了小孩跟個老母雞一樣,不愛出窩了。
看到酒店巨大的聖誕樹沒來得及合影,想着三天時間總還有機會,匆匆忙忙安頓好後,我建議去附近的商場逛一逛,艾文嚴詞拒絕,他想留在酒店。
這時小陳像個英雄一樣説,你去逛吧,我來帶他們倆。
他説出這句話時,我覺得他身上簡直披着一層耀眼的金光,知道他優秀,沒想到他這麼優秀。
我立刻拿起包,衝出房間,外面下着細雨,降温的北風迎面呼呼刮來,可我毫不畏懼,就算下冰雹下刀子也要出去逛街!
逛的不是街,是找回片刻的自我,是對個人主義的迴歸,是靈魂的再塑,是精神的充盈……
可惜剛剛拔腿從瑞金二路走到環貿,小陳來了電話,電話裏妹妹有點鬧,雖然他説沒事,大概也是在給我敲響警鐘,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馬路上遇到了好幾對在寒風裏慢悠悠散着步講笑話的年輕情侶,而我連奔帶跑,兩手拎滿東西,活像個怕超時的外賣員,回去的路上,手裏提着給一家人買的飲料,零食,水果,給妹妹額外打包的牛肉麪,燙生菜……
進房間門一看,小陳坐在衞生間地上,像霜打過一般,懨懨看着兩個孩子,大的在浴缸裏玩水,小的站在外面玩水,這偉大的老父親已經不堪一擊了。
11點多,我們終於順利讓兩個小孩都睡着了。
這次還可以,不是嗎?

孩子真夠懂事的,沒折騰到半夜一點,眼看小陳睡着了,我立刻把他叫起來,讓他趕緊去看看艾文的信。信裏説他想要個蜘蛛或者蠍子,不行要支鋼筆。
信外我們商量,買兩盆植物吧,要讓孩子懂得,聖誕老人也不是每次都會滿足他的心願……
小陳挑着禮物,我一邊看手機上附近的餐廳,一邊想着明天或許能去個不錯的店吃吃brunch,叫朋友出來聊聊天,喝杯熱紅酒……
快要睡着的時候,摸了一下妹妹的額頭,瞬間驚醒,怎麼滾燙滾燙彷彿能攤熟雞蛋?
真沒想到神會在這裏嚇我一跳。
接下來我和小陳又開始了雙線作戰,我在牀上安撫妹妹,他下去拿藥拿植物去便利店買糖果挪車。吃完退燒藥後,妹妹喘得厲害,看時間大概兩點多,迅速決定去醫院。小陳臨出發前,忽然來了一句:你説下面那個看大門的會不會覺得我有病,一晚上都在進進出出?
我抱着滾燙的妹妹,不禁笑出了聲。
他則趁着短暫的休息時間,大啖草莓和辣雞爪。
我覺得不可思議:你女兒都高燒四十度了,你還有心情吃呢?
他沒回答我,只是留給了我一個後背。
我們試圖搖醒艾文跟我們一起去,結果他睡得死沉死沉,只能留了紙條又給酒店打了個電話。
車開過淮海路長樂路一帶時,前面停了幾十輛出租車,路邊滿是剛剛參加完派對,正在等車的年輕人。
小陳又來了一句:你看人家是剛過完夜生活……
我安慰他:你也在過夜生活啊,有了妹妹我們不是經常過夜生活嗎?
一路無話,到醫院後,覺醒的妹妹開始像殺豬一樣嚎起來,看到護士拿着温度計靠近嚎,看到醫生拿着聽診器過來也嚎,開始聽診更加嚎得死去活來,至於抽血和做核酸,每次按完她我身上都冒一陣熱汗。
都四十度高燒了,怎麼還能這麼有力氣?
這一晚上我跟小陳就像在山上捉野豬的兩個獵人,最慘烈的一幕是給小孩做霧化的時候,小陳拼命要把面罩罩到妹妹臉上,妹妹拼命哭喊着掙脱,我的耳朵彷彿耳鳴一般,對一切都已經麻木了。
等到化驗報告出來,已經是早上五點鐘。出醫院的時候,小陳説,咦,這麼早就有人開始跑步了?
是啊,這些睡不着覺寧願在外面跑步的人,在我眼中,跟那些把牛奶白白倒掉的人也差不多。
五點半回到酒店,妹妹已經呼呼大睡,她倦極了,放牀上也沒再醒,要是這時候能做霧化該多好啊。
六點多,我發誓我大概只睡着了五分鐘,忽然聽到艾文一聲叫喚:天亮了嗎?我起來了。
他着急要看聖誕老人的禮物,顯得非常雀躍。
我和小陳齊齊在牀上嘆了一口氣,艾文開始在房間裏不停研究聖誕老人送來的禮物,時不時蹦到我們牀上,提出是否可以有一個人陪他出去玩玩。
……
8點,英勇的小陳起牀伺候艾文了,我丈夫有一點很實在,就算整晚沒睡,他也不想錯過酒店的早餐。
10點半,援兵到了,因為艾文還要上興趣課,我叫來爸媽先把我們接回去,我再也不想在酒店一個人抱着哼哼唧唧的妹妹。
從昨晚2點開始,她幾乎掛在我身上整整八小時,連刷牙都騰不出一隻手擠牙膏。
平安夜所有的願望都消失了,到底是定位錯了,中年人沒有聖誕,我們就是聖誕老人本尊吶。
告別沒到嘴的熱紅酒,回家端起飯碗,吃蘿蔔青菜,心中才踏實起來,嗐,這回真的知道了,什麼叫平安是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