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又拍到狐狸了,可這一隻竟是雜交的!_風聞
猫盟CFCA-猫盟CFCA官方账号-民间野生猫科动物保护联盟2021-12-28 21:50
前幾天我們在説北京的褐馬雞的時候(可戳:北京的褐馬雞成羣結隊了,能吸引豹子早日回家嗎?),提到了北京門頭溝拍到了一隻“十字狐”——這是普通赤狐和毛皮獸銀黑狐雜交的後代。

普通赤狐和毛皮獸銀黑狐雜交的後代,十字狐
這事兒讓我們心裏五味雜陳。因為北京沒啥赤狐這是一件一直讓我們挺心酸的事兒:沒有豹子也就罷了,難道北京慘到連狐狸都呆不住麼?
好不容易出現一隻,還是雜交的?
近幾年,我們逐漸在門頭溝靠近河北的省界地區出現了一些赤狐的記錄,比如我們在小五台山調查中於東靈山河北側拍到的赤狐、夜來香在北京小龍門林場拍到的赤狐,等等。
但依然非常少。在延慶四海地區、十三陵林場等地由我們和其他的志願者安裝的紅外相機,都沒有拍到狐狸。相對而言,同是二級保護動物的貉,卻是哪裏都不缺。

北京山區拍到的貉,這裏也拍到了野豬、雉雞、蒙古兔、北松鼠、狗獾、果子狸,還有兩隻豹貓頻繁出現
要知道,在山西和順夜巡,赤狐那是最常見的動物。
而在北京,山裏的老鄉們説起狐狸都是:早沒了。狐狸沒了以後,貉(hao二聲)子就多起來了。
華北的赤狐
作為一種曾經全國廣佈而今天基本消失於長江以南的物種,赤狐在中國的分佈現狀並不明朗。
它們在青藏高原-橫斷山、青海、內蒙古等地尚為常見,而在華北山地則呈現出斷裂和碎片狀分佈。
比如在山西的山區,狐狸並不罕見。特別是像和順這樣有豹子、生態系統相對完整的地方,赤狐很常見。
我們會發現它與豹、豹貓這兩種食肉動物生活在一起,既沒有被豹子壓迫得喘不過氣,也沒有跟豹貓產生競爭。
在豹子都長得很胖的六盤山,赤狐數量不算少,它們的拍攝率排在豹貓和黃喉貂的前面,也高於山西和順。

六盤山,一隻赤狐踩着厚厚的積雪從紅外相機前走過

和順,陽光給赤狐鍍上了金光
在同樣有豹子、但豹出現非常少的駝梁保護區,狐狸也有所記錄,但並不多。在整個2021年都沒有拍到狐狸。但與此同時,豹貓在山上活得很好,它們的拍攝率還略高於山西和順。
在接近十年沒有出現過豹子、距離北京也最近的河北小五台山,赤狐非常多!它的拍攝率比上面三個地方都要高。
然而這些狐狸似乎對北京存在着一種天生的恐懼,它們不肯翻越東靈山和百花山,進入廣闊的北京西部山區。

華北各地豹貓和赤狐的拍攝率(RAI是相對多度指數,公式為拍攝次數/總相機工作天數*100)

小五台,冬日裏踏雪而歸的赤狐
赤狐是一種適應力非常強的中型食肉動物。除了山地森林以外,赤狐能適應包括草原、荒漠、濕地乃至農田等各種生境。
它們的食性也非常多樣,不像貓科動物那樣比較專注地吃肉,很多犬科動物都可以進食一些植物性的食物。
在小五台山,我們的相機曾經湊巧裝在一個赤狐的巢穴附近,於是我們每天都能看到赤狐爹媽叼着食物回來喂小狐狸——嘴裏的既有鼠類,也有一些鳥類。
我們也看到過一隻赤狐晚上叼着好幾只小雉雞路過,估計也是回家喂娃的。所以説狐狸吃雞並非謠傳,至少在華北,一些雉類是赤狐比較重要的食物構成(老豹子隊員老齊説扶貧隊給他的雞都被屋子後面的一隻狐狸偷吃了)。

小五台,樹隙裏透下來的陽光照在赤狐美麗的毛髮上

六盤山,一隻赤狐叼着它的獵物
既然如此,為什麼赤狐的分佈如此不均衡呢?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豹貓:這個狐狸的好鄰居在華北山地也廣泛分佈,而且比較好地學會了與人共存。
一晴的數據統計表明,豹貓並不介意接近人類,它們會在時間上避開人類的活動時間。
我在北京懷柔山裏的一個村裏跟一個老鄉聊過這個問題。我覺得他給我的答案比較接近事實:過去狐狸打得多,狐狸皮值錢,比別的動物都值錢。
可能正是歷史上這種無序的獵殺,導致了赤狐在很多地方苟延殘喘、在很多地方徹底消失,比如北京絕大多數山區。

駝梁,赤狐很少出現
一個新的威脅
所以當我看到這個門頭溝狐狸的照片的時候,心裏還是蠻高興的,畢竟這是在距離北京-河北邊境較遠的北京山區,拍到了一隻狐狸,和過去都是在交界地帶拍到狐狸的記錄還是有所區別的。
然而這個狐狸咋看咋彆扭:華北的狐狸通常腿不是很黑,身上也比較黃。而這個狐狸身上比較灰,腿又特別黑。於是我發進羣裏問:這狐狸是不是不大對勁?
月明如水看了一下説:這是十字狐,銀黑狐和赤狐雜交的後代。
於是我恍然大悟:東靈山聽説過有人放生狐狸,而放生的這些多半是買來的毛皮獸,也就是銀黑狐。

出現在北京門頭溝的銀黑狐,可能是被放生的狐狸中倖存下來的 圖片來源:網絡
銀黑狐是赤狐的一種毛色變異,產於北美。國內養殖場大量飼養這些銀黑狐,而放生的大善人們購買的也往往是這種銀黑狐。
比如在佛教聖地五台山,很多人都在當地見過這些圍着人乞食的銀黑狐。

山西五台山,被遊客投餵的銀黑狐 圖片來源:網絡
那麼門頭溝十字狐的出現意味着一種可能性:東靈山的放生銀黑狐,已經和本土的赤狐雜交,生下了後代十字狐,並且小狐狸成功長大、在北京的山林裏生存了下來。好消息是那裏可能有野生赤狐,但請注意:
它是具備野外生存能力的。
這一點很重要。很多大善人胡亂瞎放的動物都會因為不適應環境而迅速死去,它們還來不及對當地生態造成太多的破壞,比如海里放陸龜、北方放眼鏡蛇之類。
但那些適應了環境的放生,則可能造成危害,比如巴西龜,它們擠壓了很多本土龜鱉的生存空間(當然中國龜鱉主要是被人類禍害沒了的)。
但也有不好評價的一些外來物種,比如小龍蝦:我們知道今天很多動物都喜歡吃它們。

小龍蝦:沒想到吧,俺也是個入侵物種!圖片來源:網絡
一時間我很難判斷這隻十字狐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看上去它毫無疑問屬於外來物種入侵、或者基因污染的範疇。
但是對於缺乏野生本地狐狸的北京而言,通過雜交產生的狐狸,是否也算是一種形式的重引入或者回歸呢?
銀黑狐也是赤狐,它們顯然和本土狐狸血統相通,雖然生下來的小狐狸看上去不大正經,但是它們如果學會了在北京的山林裏生存,那麼顯然也能承載相應的生態功能,起到一定的生態價值。

一隻狐狸在潭柘寺遊蕩,甚至有遊客慕名而去,有專家稱這隻狐狸是放生的,沒有野外生存能力 圖片來源:網絡
刨除擅自野放飼養場動物的違法性和可能給當地野生動物帶來傳染病的風險,事實上這也是人類不斷改變周邊環境的一個體現。
我們看到隨着園林樹種的增加和氣候變化,越來越多的白頭鵯和烏鶇出現在北京城區,但伴隨的是錫嘴雀等本土鳥類的減少。
我們看到隨着河流的改造,小鸊鵜等更加適應這種陡岸河流的水鳥變多,但秧雞類卻隨之變少。

大運河森林公園裏揹着寶寶的小鸊鷉 ©大好
我們看到環境在變化,一些物種變多,一些物種變少。
我很難下結論這到底是生態的破壞還是正常的改變——畢竟人類也是一個地球上的物種,在做着其他物種都在做的事情:讓自己過得更舒服些。
只不過人類擁有過於強大的改變環境的能力,而不是像啄木鳥那樣只會在樹上啄幾個洞,它們改變不了什麼。

北京昌平的大斑啄木鳥 ©李小六
我們希望看到狐狸在北京的迴歸,我們希望它們迴歸的方式是通過自然擴散——畢竟一出北京狐狸就不少。
然而今天它們如果通過這種放生—雜交—歸化的方式迴歸,那究竟是我們要的嗎?或者説,這是生態環境需要的嗎?

生於自然的動物永遠是自由而美的
不過地球並不會去想這些問題,也許我們想這些也只是庸人自擾。但有些問題確實可以去想想:如果哪一天北京的狍子夠多了,那麼我們人工引進幾隻華北豹,是可行的嗎?
如果華南的環境得到有效恢復,那麼通過引進圈養的華南虎和野生的印支虎(或孟加拉虎),有可能讓華南虎重歸野外嗎?
對於北京的狐狸,我們還是先謹慎地觀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