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9.9分的好片,曾被各大電視台拒絕_風聞
视觉志-视觉志官方账号-你陪着我的时候,我没羡慕过任何人2021-12-29 14:59
作者| 哆來咪
來源 | 視覺志
感謝張景導演授權 B站@張景的景
最近看見一部逆襲的紀錄片。
這部在行家看來並不合格的片子,“不專業”是它得到最多的評價。
片子的不專業從團隊組合上就可以看出來。

導演張景是一個半路出家的上班族,攝影師何思庚是司機,錄音師喻攀則是個客棧經理。
三個不會拍片的人湊在一起,走了23個省,拜訪了199位手藝人,最後記錄下了144項傳統工藝。
從無人問津到聲名鵲起,從20多家電視台拒絕到評分9.9,它僅花了半年的時間。

這部連央視都看不好的片子,憑什麼能夠逆襲,今天我想帶你看看他們到底拍下了什麼。
01
“他走了,那個村落再也沒有油紙傘了”
手工藝人坎温,他做的是傣族的油紙傘。
這項工藝被發現時,村裏只剩下四個老人在做。
再等張景過去拍攝的時候,
三個老人已經去世,只剩下一個還在堅持。
這個老人就是坎温。

張景在後記裏曾經説過,為了不讓這些被採訪的手工藝人緊張,他會把機位放低,儘量不干擾他們。
但坎温是個例外。
攝影機對準他的時候,坎温只看了鏡頭一眼,
然後便心無旁騖地做了起來。
無論是攝影機還是圍觀的人都干擾不了他,老人的世界只剩下傘,

傘頭、傘架、傘骨、彈簧、傘面……
一把傘十幾道工序,
這個做了幾十年的老人在這些工作面前熟練得像個機器。

直到固定傘架的時候,棉線一下蹦斷了,被棉線收緊的傘架也立刻啪地散了。
整個行雲流水的做傘過程,這是唯一次意外,老人第一次露出詫異的表情。
他嘟囔了一聲又開始重試,但棉線一次次斷開,骨架一次次散開。
鏡頭外,導演張景沒忍住,背過身悄然落淚。
老人只是沉默地一次次重試,
當繃線的次數多了,他也越發焦慮和嚴肅。
終於,繃了七次後,在第八次,坎温老人成功了。

這就是坎温完成的油紙傘。
網絡上對坎温老人做的傣族油紙傘的介紹是:
傣家人引以為傲的傳統觀念手工藝之一。
而張景曾問過老人的孫子,會不會學這門手藝?
孫子説不會,因為這種傘已經不受年輕人歡迎了 。
後來,在紀錄片播出的三年後,坎温老人去世了,
從此,那個村再也沒有做油紙傘的人了。
02
“在英吉沙,每個做刀人身上都會有多多少少的傷疤”
手工藝人麥麥提剋日木,他做的是英吉沙小刀。

英吉利小刀是英吉沙縣主要的收入來源,
當地有一千多名刀匠,
他們各自形成了以家庭作坊為單位的“小店”,
每個家庭都有自己擅長打造的刀種。
麥麥提剋日木做的則是名為“鴿子頭”的小彎刀。
純手工做成的小刀沒有模板,
不像流水線的產品,一分一毫全靠模具來精準把控,
麥麥提日木用的是一片黃銅小彎月,

這是他制刀時唯一的參照物。

麥麥提剋日木的手
手工制刀就是這樣,它比的是手工藝人的經驗,
手下一敲一打該用多少力度,這是千錘百煉裏感受出來的;
刀上一直一彎該用多大弧度,這是千萬把刀中積累起來的。
而經驗需要代價,它用血汗來交換,
因此,英吉沙縣的制刀人,每個人身上都有傷疤。

制刀時麥麥提剋日木眼睛不小心進了鐵砂,他熟練地用鐵絲勾下來
時至今天,在英吉沙小刀越來越出名的情況下,
為了擴大生產,英吉沙縣許多刀匠已經嘗試用工業化的方式來生產,
這座小縣城多了寬敞的工房,多了全套的車銑、刨、衝等機牀設備,
英吉沙刀的產量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相較下,還堅守着純手製刀的手工藝人便顯得鳳毛麟角。
他們的堅持落在愛刀人眼中是可貴的,
但放在現實中來看,多少有點可悲。

以麥麥提剋日木為例,
這個為數不多還堅持着的手工藝人,
做了十六年英吉沙刀的他,如今的速度一天最快也只是3把,
張景拍完準備離開之時,出於禮貌還是買了一把刀,但買的是最便宜的。
後來張景在手記中回憶起這一段時,他説當時看見了麥麥提剋日木眼中的失落,
那種情緒不是指向張景他們的,而是自責和失望。

同行攝影師也察覺到了,他立刻也買了一把,麥麥提剋日木的表情這才變成了舒緩的微笑。
現實的柴米油鹽面前,錢是手工藝人們無法忽視的難題,
這讓他們那可貴的堅持變得搖搖欲墜。
而麥麥提剋日木的失落只是手工藝人們的一個縮影。

如今很多人知道,
英吉沙小刀是中國少數民族三大名刀之一,
如果願意瞭解,還可以知道英吉沙縣有一千多名刀匠,
然而這其中還有多少人在堅持着純手工,沒人去統計過,
又或者説唯有到他們瀕臨消失時,才有人會去在乎,
這就是麥麥提剋日木們無可奈何的悲哀了。
03
“下一代人嫌棄這個行當沒出息”
手工藝人劉新文,他做的是泗水陶器。

進入劉新文家最醒目的是一張紙,
那其實是劉新文的“名片”,
名片裏他將自己封為泗水土陶的“末代傳人”。

乍一看,“末代傳人”似乎是個噱頭,
實則不然。
劉新文所在的柘溝鎮曾經有幾百户人家制作土陶,
如今只剩下他一人,末代傳人一稱的確名副其實。
劉新文提到土陶在他這一輩失傳的原因時,
他給張景的解釋是:下一代人嫌棄這個行當“沒出息”。
現實也在驗證了這個觀點,
這幾年土陶生意一落千丈,
即便作為當地水平最高匠人的劉新文,一年也不過燒三次窯,
三月份一次,秋天一次,年底再來一次,
劉新文就是靠着這三次燒的窯勉強餬口。
然而燒窯的次數少,劉新文的屋前屋後依舊積壓了不少成品。

劉新文賣不出。
他告訴張景自己還堅持着,是因為對這個行業有感情了,
另一邊,他也不無擔憂地表示出對這個行業的不樂觀,
畢竟“總不能光製作不賣出吧”。
這就是張景第一次拍攝劉新文的場景,
那時這個手藝人對這個行業既熱愛又擔憂。

四年後,張景又開始做《尋找手藝2》,
他重新去找第一季裏採訪過的手藝人。
跟其他人不一樣,劉新文沒有認出張景,
他説,因為每天來這裏的人太多了。
然而“每天來這裏的人太多”,劉新文的生意並沒有好起來,
攝影機所拍到的地方,青灰色的陶器滿滿當當地堆積了劉新文的院子和屋子。

這一次的張新文反覆跟張景強調:
他做陶器只是出於喜歡;
他並不想賣陶瓷,他只想存着自己看。
然而導演張景卻分明地記得上一次採訪時,劉新文曾説過自己依賴賣瓷器養家餬口。
視頻裏,大家同樣也不相信。
觀眾不無同情地説:不是不想賣,是賣不出。
幾年後的劉新文跟之前相比,他對着鏡頭不再表達自己的擔憂和消極,
然而他可以給自己換個説法,卻無法給自己換個處境。
四年前他的院子塞滿了賣不出的陶瓷,四年後,那些陶器依舊如故。
曾經被稱為“北方陶都”的柘溝,陶都那些過去的驕傲在如今似乎僅靠着劉新文這樣的手工藝人的倔強支撐着。

回想起第一季時,劉新文曾不無驕傲地説,90年代時家家吃醬菜,所以他做的缸特別好賣,有時候買他的缸還得排隊。
可惜,那個屬於劉新文的90年代已經過去了,
如今陪伴着他的只有滿院子無人問津的陶器。

《尋找手藝》記錄的手工藝人還有很多。
貴州小黃村有兩個造紙的老奶奶,她們打算把剩下的原料做完就不做了;
柯爾克孜族有一位做花氈的阿姨,她向攝影機展示自己做的花氈,打算賣出一個好價格,但説着説着她又説不賣了,因為她要把這些都留給自己的女兒;
河北滄州有一位做桿秤的手藝人劉全興,當導演從北京趕過去時,大叔卻早已多年不做了。
……
所以這部被二十多個電視台拒絕的紀錄片,為什麼可以實現逆襲,甚至連拍三部,在視頻平台上還部部評分9.9。


或許就是因為他拍到了中國那些最讓我們熟悉,卻又的的確確在逝去的東西。
他們並不遙遠,就像小時候那些走街串巷吆喝着的磨刀人,
就像舊時那些街頭小攤上擺着各色泥偶的捏泥人,
甚至可能就是我們童年隔壁那個拿着根竹條就能編出一個小籃子的老爺爺。
他們的作品凝聚着中國最特色的記憶,述説着國人心底最深處的情懷。
但如今的我們回過頭,卻會發現他們早已悄然從我們的生活中退場,以至於無跡可尋。
令人遺憾而痛心。
而這才是觀眾們會被這部紀錄片戳中的原因。
中國手工藝
不僅是工藝
也是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