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變通途_風聞

雪山變通途

——夾金山建隧道有感

思目

日前，見觀網刊載“中央紅軍長征翻越的第一座大雪山開建隧道”新聞報道後感慨萬千！不禁想起老父親生前所講述的，他隨中央紅軍翻越第一座大雪山——夾金山的經歷…… 

原文發佈在《百年風雲從頭閲》公眾號（ID：gh_7bc7ed274468），適當做了改動。

1935年6月8日，中央紅軍突破敵人蘆山、寶興防線後，迅速進至四川西部寶興縣的大蹺嘖，準備與紅四方面軍會合。但海拔四千多米的夾金山，卻橫亙在北上的去路。此時的中央紅軍，面前大致有三個選擇：一是向東繞行，經漢源、雅安、名山北進至達維，這條路最好走，但要一路衝過國民黨軍的圍追堵截，這顯然是不現實的——中央紅軍就是因為要避開國民黨軍的圍追堵截才繞行到這裏的；第二條路是向西繞行，這是馬幫商隊北進常走道路，這一路雖然國民黨軍較少，但要穿過對紅軍並不友好的藏民地區，且要耗費更多的時間；第三就是翻越面前這座被當地老百姓稱為“神山”的夾金山，經一條崎嶇難行只有極少數人走過的小道，但這卻是捷徑——很快便可進至達維，同紅四方面軍會合。

夾金山高聳入雲，終年積雪，山上空氣稀薄，時陰時晴，忽而大雪驟降、狂風大作，經常見不到山峯。既然如此，中央紅軍為何非要選擇這條路呢？依據其時的情況推測，毛澤東顯然是經過一番慎重考慮的：一是經過一路艱苦征戰的中央紅軍僅剩兩萬多人，為儘可能保存這些寶貴的革命力量，“兩害相較取其輕”——翻越雪山不會造成大的傷亡；二是其時正值夏日，只要做好準備工作並安排得當，一天之內是可以翻過這段大雪山的。可饒是如此，中央紅軍翻越雪山的困難是明擺着的：中央紅軍的指戰員們大都來自南方——不要説白雪皚皚的大雪山，就連下雪基本都曾見過，戰士們身着單衣、腳穿草鞋，且經過一路艱苦征戰身體相當虛弱，而這一帶人煙稀少又得不到必要的補充！上級領導只好下令部隊準備點兒酒和辣椒，但上哪兒去找到那麼多酒呢？當地老百姓雖然幹辣椒還是有的，但要滿足一直兩萬多人的大部隊還是有很大困難的，各部隊只好將採購來的幹辣椒集中分配，炊事班用行軍鍋熬成辣椒湯，分給戰士們禦寒。

中央紅軍翻越的第一座大雪山——夾金山。（圖片取自網上）

根據史料文獻等記載，率先翻越夾金山的是紅一軍團第四團——在團長王開湘與政委楊成武率領下，12日一早開始出發。按照當地老百姓的説法，只有在上午九時至下午十五時這個時間段，才有可能翻過大雪山。楊成武在回憶爬夾金山時嘆道：“路越來越陡，小道幾乎筆立起來。彎彎曲曲的山路，雖然經過前衞的一番修補，當時，騾、馬行走，還是十分困難。這時，偏偏寒風又大聲吼叫起來。……。我們只能用手捂住臉，忍着痛，冒着暴風雪踉踉蹌蹌地行進，透氣都十分困難。……。越往上爬，空氣越稀薄，呼吸越困難。有的同志頭暈目弦，一步一停，一步一喘。我們互相攙扶着，幾乎都是拼着全身力氣，在同殘酷無情的大自然搏鬥。”（注1）但是天大的困難，也擋不住英勇的紅軍——“隨後，我們全團人馬沿着山頂上的一條曲折的盤道，繞過夾金山的主峯，又與風雪搏鬥了四五個小時，就安全地翻過了山頂。這時，團長清點了一下人數，發現沒有一個掉隊的。”（注2）當日下午翻過雪山後，紅四團在向達維鎮前進的路上，與前來迎接的紅四方面軍先頭部隊——韓東山率領的紅二十五師所部會合，實現了中央制定的與紅四方面軍勝利會師的偉大目標！

根據紅四團發回過雪山的經驗教訓，中央紅軍參謀部給隨後翻越雪山的部隊，下達了四條注意事項——主要為：1、不能走得過快。2、爬雪山時不能説話。3、途中不能坐下休息。4、要發揚階級友愛、搞好團結互助。同時，要求部隊儘可能多準備些生薑和幹辣椒等，以備爬雪山途中壓寒。當然還有其他一些措施。可別的好説，不讓快走難以理解——“照例想來，上山走快一點，身上發熱，那麼就可以禦寒，然而氣候卻不容許你這樣想。吃辣椒水的辦法，結果只能使身體強壯的人起了作用，可是身體弱的人則不生效力了。”（注3）但即便如此，後面的部隊過雪山就沒有紅四團那般順利。由於數月不間斷地行軍打仗——隨後帶領紅二師翻山的林彪等以及總司令部遇到了很大的困難！剛上路似乎還算順利，但進入了冰雪世界，被陽光下皚皚白雪刺得睜不開雙眼，戰士們不時摔倒在路上。快到山頂時又遭到突如其來的暴風雪！不但有幾個戰士犧牲在雪山上，就連林彪都幾乎難以倖免——“有紅軍青年將軍之名的紅軍第一軍團軍團長林彪和總司令部的偵察科長鬍底因身體衰弱，山上氣壓太低，幾次暈倒，以後是在同志們的極力協助之下，才渡過了甲金山的難關。”（注4）

長征結束後，林彪與毛澤東在陝北合影。（圖片取自網上）

紅三軍團是分成兩部分翻越夾金山的。紅十團及紅十三團是跟隨紅一軍團第一師翻越夾金山的，軍團部及紅十一和紅十二團之後才開始翻越的。據我父親回憶，由於他所在的紅四連會理戰役時傷亡慘重，連長、指導員等先後犧牲——全連僅剩下五十幾人，故之後一直跟隨紅十團團部行動。為了能安全越過夾金山，團裏派來的幹部下到連隊，要求戰士們將能穿的衣服全都套在身上，為了防止腳被凍傷——戰士們穿的都是露着腳的草鞋，告訴大家多找些乾草墊在腳下，然後用毛巾、包袱皮等包緊，再用小繩與草鞋緊緊捆在一起。臨過雪山那天早上，炊事班煮了一大鍋辣椒水，每人都趁熱喝了一大碗。閩贛籍的紅軍戰士雖然也吃辣椒，但那只是下飯用的，一大碗辣椒誰灌下去，腸胃立時就承受不住——好多戰士立馬用拳頭頂着胃部蹲在地上！還有的人，則趴在老百姓家的長條板凳上。我父親説，他的胃潰瘍就是從那時得上的。當出發的軍號響起時，大家互相攙扶着站起來，拄着事先備好的枴棍，跟隨在團部後面，踏上了向雪山進發的道路。

開始爬山時還好，但還沒走到山半腰就感覺到了冷！又走了一會兒，見前面有人將軍毯披在身上，大家紛紛打開揹包，將毛毯裹在身上。在進入有雪的地帶之前，大家按照上級的事先要求的那樣，三五個人手挽手緊緊靠在一起，互相攙扶着共同行進。可走着走着，大家就凍得不行了，不但凍得渾身發抖，嘴唇也變成青紫色，而且上牙打下牙——“嘚嘚”的響個不停！大家緊咬牙關，大口喘着粗氣，機械地向前邁着步子。山上不時飄着雪花，間或還伴有冰雹，一陣陣大風吹來，吹得大夥邁不開腳步，似乎要被刮到天上去。大家失去了時間的概念，只是艱難地向上挪動，好像走了塊一輩子，卻還沒到山頂！好不容易捱近山頂的時候，很多同志都禁不住腿發軟，想坐下休息一會兒再走。就在這時，聽到團裏的幾個政工人員在風中大聲喊道：“不能坐下！堅持往前走！堅持就是勝利！”並幫助那些實在走不動的同志，拉着用騾馬的尾巴爬上去。當隊伍終於翻過山頂，開始往下走時，大家夥兒才感覺好點兒了。見到有些同志下坡時不小心滑倒，一下子就出溜下去，不少同志如法炮製，遇到下坡便坐在地上向下滑，儘管摔了幾個跟頭也不在乎。下山後大家的精氣神都回來了，快到達維時，看到前來迎接的同志紛紛喊着口號，大家興奮地也跟着高喊着口號，將剛才爬雪山的艱難拋到了九霄雲外。

根據文獻史料記載，中央紅軍最後一支翻越夾金山的隊伍，是英勇善戰的紅五軍團，而該部的紅三十九團在數天內，前後三次翻越夾金山——其時為了等候紅四方面軍主力的到來，上級命令紅三十九團原路返回夾金山南麓，準備阻擊國民黨軍尾隨部隊順路追過來。紅三十九團迅速翻過雪山，一路急行軍趕到鹽井坪原來設置的阻擊陣地，堵住了翻越夾金山的通道。尾隨而來的國民黨軍鄧錫侯部，卻只是遠遠地與紅三十九團對峙，絲毫沒有要發動進攻的跡象。一週後，該團接到上級歸隊的命令，部隊又一次翻越夾金山。這一次翻越大雪山，該團一連的炊事班長，英勇犧牲在半路上。

夾金山，是中央紅軍萬里長征途中，勝利翻越的第一座大雪山。説也奇怪，在翻越後面幾座雪山時，紅軍戰士很順利地豪邁跨越。隨着夾金山隧道正式開工建設，雪山天塹很快將變為通途——共和國的建設者們將用實際行動，告慰長眠於雪山草地的紅軍烈士們！

註釋：

注1：見《楊成武回憶錄》，解放軍出版社，1987年6月第一版，第184、185頁。

注2：見《楊成武回憶錄》，解放軍出版社，1987年6月第一版，第186頁。

注3、4：見楊定華著《雪山草地行軍記》，東北出版社印行，第3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