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濟神州王曉東:給中國人做最好的抗癌藥_風聞
砺石商业评论-砺石商业评论官方账号-砺石商业旗下专注大公司深度报道的专业商业媒体。2021-12-30 09:48
**礪石導言:**王曉東説他的願景是:“百濟神州要給中國人做最好的抗癌藥,同時也要作為中國人給全世界做最好的抗癌藥”。
王劍 | 文
12月15日,百濟神州正式登陸上交所科創板,成為國內第一家在美、港、A股三地上市的創新藥企,當天IPO發行價為192.6元/股,總市值達到2165億元。
百濟神州本輪IPO募資超過200億元,創下了科創板開板以來生物醫藥公司最高募資數額。若加上以前的募資,11年裏,其融資總額已超過700億元。
更值得一提的是,百濟神州還是一家處於鉅額虧損中的企業,2018年以來,其累計虧損高達255億元,一度被稱為中國最能“燒錢”的藥企。
鉅額虧損,卻能實現三地上市並能持續獲得大額融資,百濟神州究竟有何獨到之處?又何以被外媒稱為“中國生物技術產業的名片”?
百濟神州的發展歷程,繞不開一個人,他就是百濟神州創始人王曉東。
1
少年的理想
王曉東的履歷極為顯赫,他是改革開放後大陸獲得美國科學院院士的第一人,更是世界細胞凋亡領域最為權威的科學家,創辦了中科院北京生命科學研究所,並擔任第一任、第二任所長,後又創辦瞭如今聲名赫赫的百濟神州,可以説集大科學家與知名企業家於一身。
不過王曉東的早年生活,卻頗為不幸,而這種不幸又促使他走上了醫藥科研道路。
1974年,對11歲的王曉東來説,是刻骨銘心的一年。
這年,與他相依為命的母親患了癌症。因為那時醫療條件有限,醫院面對癌症幾乎束手無策。
看着躺在病牀上飽受病痛折磨的母親,王曉東內心充滿煎熬,強烈的無助感讓他萌生學醫的理想。
母親病逝後,年齡尚小的王曉東不得不隨外公外婆生活,也因此轉到新鄉市第三中學就讀。
母親離世帶來的巨大心理衝擊並沒有擊垮王曉東,強烈的願望促使王曉東夜以繼日地刻苦學習,據説他初中期間,就已經讀完了高中所有課程,並且還試着參加高考,並取得了不錯的成績。
1980年,17歲的王曉東考入北京師範大學的生物系,5年後,他直升本校的生物專業研究生。不過剛讀了一年,成績優異的他就成為當時北師大唯一通過中美生物化學聯合招生項目(CUSBEA)考試的學生。
王曉東因此放棄讀研,選擇到美國得克薩斯大學西南醫學中心師從Richard A. Padgett攻讀博士學位。
1991年,拿到生物化學博士學位的王曉東直接進入同校的分子遺傳系,師從兩位諾獎得主約瑟夫·戈爾茨坦和邁克爾·布朗教授從事博士後研究。
有意思的是,因為專業的特殊性,兩位教授對這位來自中國的學生很謹慎。他們給王曉東的博士生導師打了一個電話,問:他(王曉東)是個好人嗎?
得到肯定答覆後,王曉東終於跨入了兩位教授的實驗室大門。
有名師指導,又有世界頂級的實驗室科研環境,勤奮好學的王曉東再次展現了“學霸”屬性,成為導師眼中“好學生”的典範。
1995年,在導師的支持下,32歲的王曉東建立了自己的細胞凋亡研究領域實驗室,開始了獨立科研的道路。
細胞凋亡是生物醫學領域最前沿的課題,也是全世界最關注的生物技術。而王曉東也在這個領域施展了自己創造性的才華。
通過研究線粒體作為凋亡控制中心的分子機理,他發現了細胞凋亡由線粒體的上游調節和下游執行通路連接起來的過程,由此創造性地提出了細胞程序性死亡的凋亡通路。
這個發現徹底顛覆了傳統研究關於線粒體提供能量和代謝場所的認知結構,啓發了全世界腫瘤治療領域相關研究理論基礎。
2004年,41歲的王曉東憑藉細胞凋亡領域傑出貢獻,當選美國院士,成為改革開放後首位來自大陸的當選者。
美國得克薩斯大學西南醫學中心生物化學系主任麥克奈特對此評價説:“王曉東是過去10年中引用率最高的科學家之一,當選國家科學院院士是對他工作的恰當承認。”
此時,王曉東在美國可以任意挑選最好的科研機構和大學,過上優渥的生活,但令很多人沒想到的是,王曉東卻悄然在國內創辦了北京生命科學研究所,並擔任第一任所長的職務。
2
偶遇未來搭檔
王曉東對此解釋説,“一方面自己的科研還在繼續,而且至少不比在國外差;另一方面,自己可以在科研之外發揮更大的作用。”
實際上,王曉東曾經的理想一直縈繞在心裏。他的工作是研究人體的細胞結構,他希望自己能成為中國腫瘤治療領域的一個細胞,從而激發出整個生物研究體系的活力。
在北生所期間,王曉東打破科研傳統的“鐵飯碗”,採用全員聘用制,五年內不問成績,充分給予科研自由和空間。
有一次,王曉東和一位朋友到單位食堂吃飯,朋友詫異地問“為什麼都沒人向你行個注目禮”?
王曉東説:“在這沒有人把我這個所長當回事兒。”
有一位研究員在5年裏只發過一篇小文章,在很多人看來,這在國內的研究機構是不可想象的,但在北生所裏,卻完全可以被接受。結果這位研究員後來在《eLife》雜誌上發表了有關乙肝病毒受體的研究結果。這一發現,被國內同行認為是“真正在中國做出的生命科學重大突破”。
通過北生所這塊陣地,王曉東為國內培養和發掘了一大批優秀的科研人才。2012年,全球著名研究機構美國霍華德·休斯醫學研究所,授予來自17個國家的28位科研人員“國際優秀青年科學家”稱號,入選的7名中國人中,北生所獨佔4席。
國際科學指導委員會曾如此評價北生所:“世界上還沒有其他研究所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裏,在國際科研領域佔據如此重要的地位。”
帶領北生所期間,王曉東還萌生了創業的念頭,他希望能以市場的手段去開發腫瘤創新藥物,真正實現幼年時的理想。
想歸想,王曉東內心十分糾結。自己只是個科學家,開辦生物製藥企業不僅需要資金還要有豐富的市場經驗,自己實在無能為力。
而王曉東理想的實現,乃至如今一些患者能吃上更便宜的抗癌藥,或許還得感謝一個美國人的出現。
此人叫歐雷強(John Oyler),商業經歷極為豐富。他早年畢業於麻省理工學院和斯坦福大學商學院,並在麥肯錫擔任了五年商業諮詢顧問,九十年代初期就與中國企業廣泛接觸,對中國有深刻認識。
歐雷強後來在北京專門創辦了醫藥研發外包(CRO)的保諾科技公司,地址就在北生所附近。
2009年,歐雷強手上的兩家公司陸續被人收購,開始了悠閒的度假期。在此期間,他注意到美國著名的全球生物製藥企業基因泰克(Genetech)以468億美元的價格被羅氏製藥收購。
歐雷強心動了,這個閒不住的老美開始尋思幹一番更大的事業,目標還是熟悉的生物醫藥。
這時期的歐雷強和王曉東並不認識,雖然彼此工作地直線距離不足3公里,可他們從沒見過面。
倆人相識於2010年舊金山的一個圈內朋友聚會上。雖然當時都聊到了基因泰克被收購的事情,可王曉東壓根沒把這件事和自己聯繫起來。
但歐雷強知曉了王曉東的背景後來了興趣,憑着早年在麥肯錫鍛煉出的“三寸不爛之舌”,反覆鼓動王曉東出來創業,而基因泰克的背景恰好給了歐雷強有力的説服素材。
3
選擇最難的路
成立於1976年的基因泰克,是由風險投資家斯旺西和生物科學家波伊爾合作成立,其藉助新興的DNA技術重組技術,研發出了腫瘤治療領域最重要的藥物之一赫賽汀。
相似的背景和實實在在的成功案例打動了王曉東,不過他還是拋出資金、研發、市場等等條件,結果歐雷強爽快地以一句“No Problem”(沒問題)徹底打消了他的顧慮。
2010年秋,經過又一次長談之後,王曉東最終決定參考基因泰克模式,創立一家中國版的“基因泰克”。12月,王曉東與歐雷強聯合德國默克等投資機構共同籌資了3200萬美元,在北京昌平創辦了百濟神州,研發與管理人員均是從輝瑞、強生等著名藥企挖來的骨幹力量。
“百濟神州”這個名字,公司釋義是“百創新藥,濟世惠民”之意,而英文名是Beigene,直譯就是“北京基因泰克”。
新公司裏,王曉東專注腫瘤靶向和免疫治療技術,深諳企業運營之道的歐雷強負責市場和運營,中國生物醫藥領域的一對超級“黃金搭檔”模式就此開啓。
王曉東説他的願景是:“百濟神州要給中國人做最好的抗癌藥,同時也要作為中國人給全世界做最好的抗癌藥”。
百濟神州創立初期就確立了“高打高舉”戰略。即拒絕做更為輕鬆的仿製藥,直接切入難度最高,競爭風險也最大的腫瘤藥物研發領域,以國際標準購置設備和儀器,從靶向和免疫兩種療法同時研發。
成立不久,王曉東就在公司內部啓動了BRAF抑制劑(BGB-283)和聚腺苷二磷酸核糖聚合酶抑制劑(BGB-290)研究,兩款都是腫瘤研發領域關鍵性的靶向型藥物。
不過生物新藥研發是要花錢的,而且是花大錢,國際上經常一款新的生物藥需要數億甚至十億美元研發資金,而且失敗風險極大。百濟神州的三千多萬美元,在啓動後購置設備和支付人員工資已所剩無幾,他們想繼續找投資者投資,可面對如此高風險、高投資的項目,且又是在仿製藥盛行的中國研發,投資者紛紛抱着“看不懂,也燒不起錢”的觀望態度。
2011年,歐雷強返回美國求援,但半年時間跑遍整個投資圈依然毫無結果,最後還是德國默克又投資了2000萬美元才讓公司緩過勁。
拿到錢的王曉東又立即上馬了PD-1項目Tislelizumab(BGB-A317)和BTK抑制劑Zanubrutinib(BGB-3111)兩個腫瘤靶向性藥物項目。
這些研發一個比一個燒錢,看着賬上急速消耗的資金,連一向口氣頗大的歐雷強都勸王曉東放緩速度,先將手上的產品研發出結果,再開發新產品。
可王曉東不同意,他認為腫瘤藥物市場本來就競爭激烈,晚一天時間就落後別人一大截,更何況還有那麼多腫瘤病人等着新藥。
歐雷強被説服了,但短短一年時間,剛剛到賬的資金就消耗殆盡,公司賬上居然只剩下1萬多元的現金。
那是百濟神州最困難的時候,可公司所有人都沒有抱怨,每個人都理解自己所做的事情的意義,也相信兩位創始人的能力。
敢走別人沒走過的路,才能收穫別樣風景;敢拓前人沒墾過的荒,才能開闢新的空間。
沒有人比王曉東更懂得自己這一番努力的價值,對他來説,需要的只是時間而已。
而這個時間來得並不晚。
4
資本的寵兒
2013年5月,德國默克合計出資4.65億美元,先後購買了百濟神州研發的兩個靶向型藥物BGB-283和BGB-290的海外市場研發和銷售權,這不僅解決了百濟神州早期營收問題,還創造了我國新藥研發史上的一個里程碑。
這其實是新興藥企除藥物銷售之外另一種變現途徑,企業將關鍵技術處於臨牀階段的產品以“License out”(項目授權許可)的方式,通過產品權益轉讓方式獲取研發資金。研發藥企獲得可觀的現金流後,將按約定方式與出資方共同開發和分享未來的產品收益。
對於資本市場來説,百濟神州能得到海外藥企巨頭的青睞,體現的是研發實力和產品質量。
畢竟,大型跨國藥企選擇合作方,要麼考慮對方的渠道是否足夠強大,要麼考慮對方的產品研發是否具有創新性和品質保證。毫無疑問,百濟神州屬於後者。
正因為與默克此次的合作授權,曾經無人問津的百濟神州在資本市場頓時成為了“香餑餑”。此後,百濟神州相繼從高瓴資本和中信產業基金等風投手裏拿到了近2億美元的股權融資。
2015年,隨着《關於改革藥品醫療器械審評審批制度的意見》出台,國內創新藥企業獲得了新機遇,行業迎來了潮水般湧入的資本。一年內,國內藥物領域出現了300多起投資案例,涉及金額292.08億元。百濟神州也受惠頗多,自此不再為錢而發愁。
2016年2月,百濟神州在美國納斯達克上市,募資1.58億美元。首日收盤價比發行價上漲18%,市值達到8.5億美元。在當時中概股紛紛退市的背景下,百濟神州逆勢而上,成為國內屈指可數赴美上市的生物技術公司。
同年9月,百濟神州用於治療晚期實體腫瘤BGB-A317獲得了CFDA藥物臨牀試驗批件。而另兩種腫瘤藥物BGB-290和BGB-3111也隨後在美國獲得藥物認可。
2018年4月,百濟神州又在香港聯交所上市,IPO募資金額達到9.02億美元。
這時的百濟神州尚無真正產品面世,可企業所研發的熱門靶點藥物與PD-1聯合治療藥品依然能被資本市場看好,因為抗癌藥物一旦能研發成功並投入商業化應用,其前景不言而喻。
資本市場之所以看好,更重要的一點是百濟神州背後的研發實力。
在王曉東的團隊裏,有一支極為強悍的科學顧問委員會,裏面囊括了全世界最頂級的生物技術、基因以及腫瘤領域的專家學者。他們隨時可以為企業提供最權威的專業幫助。
不僅如此,百濟神州還在發展過程中,建立了掌握小分子藥物產業化和大分子藥物技術的蘇州生產基地,另外在美國波士頓、新澤西、澳大利亞等世界各地設立了項目辦公室,並組建了一支來自全球各大藥企及著名學府科研人員構成的400多人核心團隊和1200多人的臨牀開發團隊。可以説發展到2018年,百濟神州已經處於全球生物醫藥技術的最前沿。
在研發技術上,2019年百濟神州研發費用率為223.03%,高於同行研發費用率均值88.89%約2.5倍;2020年百濟神州前三季度研發費用率為452.66%,更是高於同行研發費用率均值68.7%約6.6倍。
但是即便再優秀的研發團隊,再多的投入,最終還是要讓產品來説話,而王曉東為此努力了近十年。
2019年11月,百濟神州自主研發的抗癌新藥BTK抑制劑澤布替尼被美國FDA加速批准,用於治療既往接受過至少一項療法的套細胞淋巴瘤(MCL)患者。這一批准比FDA預定回覆日期提早了近4個月,顯示了FDA對這個新藥的重視。
澤布替尼也因此成為第一款由中國企業自主研發、被FDA獲准上市的抗癌新藥,實現了中國原研抗癌新藥出海“零的突破”。被外媒盛讚為“中國生物技術產業的名片”。
2020年6月,澤布替尼獲得中國NMPA批准上市。
成績的背後同樣離不開搭檔歐雷強的努力,他曾在接受採訪時説:“我們希望向人們證明,小公司能做到,中國公司能做到。有人説,在中國做不了創新藥,無法在全球競爭。我們覺得,要證明一些東西。”
而在王曉東心裏,百濟神州不僅要能研發新藥、好藥,價格還得真正便宜,才算完成曾經的夙願。
5
持續前行
2020年12月,百濟神州兩款自研產品BTK抑制劑澤布替尼(百悦澤)、PD-1替雷利珠單抗(百澤安)以及一款引進藥物地舒單抗(安加維,由美國安進公司授權生產)順利完成國家醫保目錄談判,進入市場應用。
2021年5月,百濟神州自主研發的PARP抑制劑帕米帕利獲批上市,成為國內獲批上市的第4款PARP抑制劑,這也是百濟神州自主研發的第三款抗癌藥物。
目前,百濟神州旗下擁有3款已上市自主研發藥物、8款自主研發臨牀候選藥物以及37款處於臨牀或商業化階段的合作產品。
事實上,正是由於百濟神州新藥的進入,使得急需PD-1藥物治療的患者遇到了福音。拿替雷利珠單抗來説,這款藥物進入醫保後,價格為2180元/支(100mg),比之前同類藥物價格降幅超過80%。
近年來隨着百濟神州、恆瑞醫藥及信達生物等多款國產PD-1產品被納入醫保,此類藥物的費用還將繼續降低,王曉東“做中國人吃得起的抗癌藥”的理想正逐步得以實現。
值得注意的是,百濟神州自成立以來,儘管不斷有資本保駕護航,更有FDA和NMPA雙認證,卻始終沒能真正盈利,上百億的虧損,錢幾乎都燒在了研發上。
就在本次科創板上市前,百濟神州淨虧損依然達到近30億。而此次上市募資200億,也是為了後續藥物研發繼續補充“彈藥”。
但正因為有像百濟神州這樣一批敢於在研發上投入的藥企,才有了現在中國創新藥專利數量全球第二的局面。這不僅讓我國逐步擺脱了對國外創新藥物過度依賴的局面,甚至在某些領域已經超過了日本、英國、德國這些傳統的製藥大國。
王曉東,這位渴望“做中國人吃得起的抗癌藥”的企業家,現在依舊奮戰在一線。
他在近期一次演講中表示,“我是一個還戰鬥在科研一線的科學研究人員,在過去的二十多年,我們一直在研究組成人體的細胞是如何死亡、為什麼要死亡,以及它的死亡對生命、健康、疾病有何種意義等問題……”
癌症,依然是很多人最可能直面的死亡,整個治療過程也是患者慘痛的記憶。而且許多因病返貧的家庭悲劇屢屢上演,就是來自常人難以承受的高價抗癌藥物。有病卻又吃不起藥,那是一種多麼痛徹心扉的絕望。
因此,我們衷心為百濟神州的每一次進步喝彩,也期待王曉東的理想有完全實現的那一天。
因為這一切關乎你我,更關係到每一位我們深愛的家人。